白露抬起头,看着他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肯定没用。”

    “用钱吗?”白露盯着他的眼睛问。

    程彧嗤笑,“用钱,只会把他们的胃口惯得更大。”

    见她眼里流露出紧张神色,他安抚道:“就是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死了这条心。”他轻描淡写地说完,拿起遥控器调大音量:“来,咱继续。”

    白露坐下后,仍是心不在焉,他搂着她的肩安慰道:“别担心,我不会给你家人惹麻烦,更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我让小童亲自过去一趟,他……”他顿一顿,笑笑说:“他比较擅长这个。”

    可是听了这句,白露却想到另外两件事。

    最初,她被绑架,被人拿着刀威胁……

    还有小天,被无辜设计,受了足足四天的惊吓……

    电视里医生耐心地讲解着各种注意事项,身旁那个人显然已投入进去,白露虽盯着屏幕,却久久也无法专注其中。不由暗暗叹气,他们之间,他们之间,终究是隔了太多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明晚,八点左右,左右~

    ☆、42

    将钥匙插/进锁孔时,白露有瞬间的犹豫,可下一秒就果断地深入,扭转。

    咔嚓一声轻响,门锁打开。

    推门进去,这里跟上次来时一样,入目的是一片安静祥和的白。

    之前冒险从那人电脑里拷贝的资料,经过她的初步排查,所有账目和合同都是近几年的,据那些人说,近几年他的公司经营还算规范,而他的违法行为主要集中在资本原始积累时期。

    然后,她想到了这个公寓,他说过,他是五年前才搬离这里。

    而且,这是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人在专注于一件事情时,往往会呈现出一种痴迷甚至偏执,而眼前这个任务,无论事件本身还是它的道德属性,更能激发人的冒险和探究欲,再加上一点孕妇独有的神经质,白露觉得自己现在俨如大侦探附体。

    和上次一样,还是一眼看到墙上的照片,那个女人,她还不知道名字的温婉女人,仿佛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白露心中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抬脚上楼。

    ……

    几个小时过去,白露额头已沁出一层汗。

    绾在脑后的头发落下几缕,挡在眼前,也顾不上理会。

    凭着对那个人一知半解的揣摩,以及她自己的直觉,她一上来就直奔书房,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然后,当她移走书架上三分之一的书时,在墙壁上发现一个暗格,推开后,里面有一个金属材质的箱子。

    箱子漆黑,半尺宽高,一尺来长,跟她的鞋盒差不多大小。

    这应该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白露捧出箱子放在地板上,下一秒又皱眉——因为看到了密码锁。

    八位数的滑轮锁。

    她输入他的生日,不对。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是不对。

    她叹气,跟他房里电脑一样,这两个都不对,可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如果把箱子直接上缴就不用烦恼了,可这个念头立即被否决。

    最后,她咬咬唇,又输入一串数字——

    然后,竟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响。

    白露来不及惊讶自己误打误撞的“成功”,就已被里面内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里面密密麻麻地码着一盒盒磁带,一张张光盘,数只牛皮纸信封,以及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她抱起箱子走到隔壁,这是一间影音室,有一套功能齐全的多媒体设备。

    她从最右侧抽出一盒磁带,又见上面贴了一张小纸条,用黑笔写了一串数字和字母。数字是日期,字母,无从猜想。

    她找到放磁带的位置,插/入,然后按下播放键。

    磁头转动的沙沙声响起,不久后,传出一道男声……

    白露几乎一动未动,听完一整盒磁带,然后默默拔出,放回原位,随即拿起一张dvd放进对应位置。

    画面上先后出现一男一女,说了没几句便开始脱衣服,然后……在床上酣战,白花花的肉/体交缠翻滚,不堪入目。

    接下来的部分,换了不同场景,内容大同小异,男主角不变,当出现一男两女的荒唐戏码时,白露猛地捂住嘴,奔向卫生间。

    吐了个淋漓尽致后,白露仍跪坐在地上,表情呆滞,仿佛仍然无法从那个世界走出来,那个充斥着各种阴暗肮脏和罪恶的世界。

    那一段段对话录音里,有她熟悉的声音,也有两个都是陌生的,谈论着或隐晦或明目张胆的交易;那些偷拍的限/制/级画面中,那个一身肥肉的男主角戴上眼镜套上西装后,就摇身一变成兢兢业业的公仆……

    她不耻地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蛀虫,吸血鬼。

    而那个人,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同样让人不耻且愤怒。

    熟悉的和弦声远远传来,这才猛地将白露拉回现实中。

    她扶着马桶站起来,返回那间影音室。

    是她的手机在响。

    她忽地紧张起来,一定是那个人,他每天都会不定时打来电话,询问她在家的情况。今天他出差,几小时都在飞机上,她才以去美容院做按摩为借口,得以来此。

    白露屏气凝神了几秒钟才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不由舒口气。

    是小天打来的。

    接通后,听小天汇报家里的事,来抢房子的那家人灰溜溜地走了,工厂也没戏了,但有人往村小学和乡中学各捐了一笔钱。白露不禁一出神,那是她读过书的学校。

    小天不无担忧道:“姐,我觉得,他的能力是不是太大了点?这毕竟是跨省,听说那家人在市里也有后台,当初救我出来时,那个小童就带点儿道上做派,他们会不会是黑……”

    “不是。”白露接过,看着地板上的一箱东西,又低喃一遍,“他不是。”

    小天沉默几秒,又迟疑着说:“咱妈还在电话里说,又有人给你提媒,男方家里做生意的,条件不错,人也本分厚道,妈想让你回去看看,我说你现在学习忙……”

    挂掉电话,白露嘴角酿起一抹苦笑,那样的生活,她早就回不去了。

    低头看向脚边黑黢黢的家伙,它代表着丑陋罪恶的过去,也意味着凶险莫测的未来。而她,已经踩进了一只脚。

    拎着沉甸甸的包下楼时,白露走到那副温柔浅笑的照片前。

    她看着“她”低喃出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然后不觉轻笑,“一定不会这样对不对?”

    那人无声地浅笑回视。

    “可惜,我不是你。”

    白露刚从美容院后门进去,跟已经按了好几回、还睡了一大觉的那个曾在街头骚乱中/共患难今天特意被她找来“掉包”的女同学碰了头,程彧电话就打了过来。

    问她在做什么,白露揉着酸痛的肩膀说,“按摩,早上起来浑身发酸……”

    他说:“好好按,等我回去,我给你按,让你体验体验我的技术……”说到最后似乎带了些别的味道。

    隔着听筒,听到他似有如无的笑意,仿佛就在耳边,似乎还有温热的呼吸吹在颈上,白露刚接受了一场冰水般残酷洗礼的内心,早已结了一层霜,可此时脸上又不自觉地发热,整个通话过程中,对她来说如同一场冰火交加的折磨。

    直到那边传来关车门的声响,以及别人的说话声,他才结束话题,问她:“还有别的事么?”

    她说没有。

    其实她还真有问题。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他那只神秘箱子的密码,是她的生日?这究竟只是个巧合还是另有原因?为什么要让她如此“顺利”地知悉一切?为什么她要遇上他,还要被卷进来……

    她还想问,为什么他不是个好人?为什么明明十恶不赦冷酷又阴狠,却总是触动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为什么他那些用来作恶的手段反而会成为她家危难之时的救命草?

    她的世界里,向来横平竖直,黑白分明,从来没有这么多“为什么”,她知道这样很蠢很过时,可至少活得坦然。但自从认识他,她被迫着一次次扭转原则,一次次模糊界限和底色。

    如今,竟面临着全面的颠覆。

    白露一觉醒来,发现本该今晚才到家的男人居然在身边睡得正酣,不禁暗暗惊讶,他什么时候摸上床的?她竟然没有一点印象,习惯真可怕。

    下一秒,注意力就被他脸上的新生事物吸引了去,那是一层淡青色的胡茬儿,从他的硬朗的下巴上冒出,他素来注重仪容整洁,所以,她还是头一次见识这个——雄性十足的东西,是最近雄性荷尔蒙分泌得太旺盛了么?

    嘀的一声响,打断白露的遐思,忙伸手摸到床头闹钟,他每天六点起,靠生物钟。她七点,靠闹钟。把闹铃关掉,然后轻手轻脚地起床。

    白露洗漱完,又喝了一杯蜂蜜水后,就去阳台上舒展肢体,做些简单的动作,这些天她情绪起伏太大,饮食和休息也难免受到影响,她自己怎么样都行,千万不能影响到腹中宝宝。这可是她现在荒漠般的生活里,唯一的一片绿洲了。

    正做到一半,就听客厅里电话响,她赶紧跑过去接,是疗养院打来的,护士说:“阿姨一大早起来就念叨酒窝姐姐……”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人抢走。

    “姐姐,”那边怯怯地叫,“你能来陪我玩吗?”

    孩子一样的老人,让人不由心头一软,白露当即点头答应。

    回到楼上卧房,那人睡得无知无觉,她在床头留了张字条,然后去换衣服,打电话叫司机备车。

    程母气色没有上次好,脸颊微微瘦了些。

    护士解释,“最近降温,院里有流感,阿姨也感冒了,这两天才好。”

    白露问,“他知道吗?”

    “程总来看过两次,阿姨还问起你,他说你现在不能感冒。”

    程母在一旁慢幽幽道:“我已经好了,这里太闷,我要出去。”

    得到护士允许后,老人家立即去柜子里翻衣服,拉白露做参谋,喜滋滋地收拾打扮。

    白露让司机开到火车站附近的中山路,这里有众多老字号食府,一老一少坐在窗边位置,看着窗外上班族行色匆匆地经过,回过头慢条斯理地品尝桌上一盘盘精致的早点。

    看着对面老人对付着牛肉灌汤包,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白露顿时明了为何程母对她一见如故,为何她对老人家无法拒绝,因为她们是相像的人。

    想到此时应该还在酣睡的男人,以及前两天发现的那些东西,她不禁低叹,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变成这个样子,未必不是种幸福。

    只是,这样他就更孤单了。

    当一个男人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位女性,失去世上最能让他变得柔软的两种感情……所以他才会在这条路上一意孤行,越走越远吧。

    见她思绪飘移,程母不禁问:“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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