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一看,果真是爹爹回来啦,于是他本来扒着门槛的手就放开了,然后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啪地歪着往地上摔,所幸被皇帝一把捞了起来,才没有摔个狗啃泥。

    皇帝心有余悸,觉得宫女们没有把他看好,就把宫女们说了两句,各人受罚。

    下午皇帝只好将儿子抱到勤政殿里去,他正在和大臣们商量事情,会走路的杨麒儿就自己闯入了书房里来,一众大臣都看向他,他则是对这些人不理不睬,径直往皇帝面前一颠一颠地跑过去,皇帝无法,只好起身去接住他,他顺手就将握成小拳头的手摊开,嘴里含糊道,“爹爹,虫。”

    皇帝陛下同众大臣一看,乃是一只小的死蝉,不知怎么就到了杨麒儿的手里。

    所幸杨麒儿挑嘴,不像别的小孩子什么都往嘴里扔,不然他吃了这只死蝉那还了得,于是宫女们又被骂了,询问杨麒儿手里的死蝉哪里来的,居然没有人知道。

    皇帝不和大臣谈论政事了,审问儿子,“这是哪里的?”

    杨麒儿对他呵呵笑,不答。

    皇帝只好一边挠他痒痒逗他,一边问,“这是哪里来的?”

    杨麒儿在他怀里笑得咯咯咯,还是不答。

    皇帝只好道,“不说爹爹不理你啦。”

    杨麒儿才睁大眼睛,“爹爹……”

    皇帝又问,他就无辜地看着他。

    最后也没有问出来那死蝉的来历,不过倒是让皇帝知道了,非要将杨麒儿看严些才行,他死蝉都能拿到,要是有人要加害他,他说不定也会捡别的东西。

    后来也有大臣说,蝉正是“禅”,此乃太子殿下的大智慧。

    224、第二十章

    马车被停到繁忙的码头上,码头上有不少船只,船工们在船上吆喝着,码头工人在不断运货,这里的码头工人既有成年的壮汉,也有未成年的瘦弱的小孩子,更甚者也有穿着简单袒胸露乳的妇人。

    大家为了生计拼命地干活,那些贵族的哀愁,对于他们来说,是想也不会去想的。

    季衡打起马车帘子来,季琉璃不知道季衡要做什么,便只是盯着马车外面看。

    季衡说道,“你们在倭寇那里,倭寇有让你们做工吗?”

    季琉璃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在倭寇那里太久,很快就被转走了。在倭寇那里,他们说话我们听不明白,转走了之后,才有会说咱们官话的人。”

    季衡轻叹了口气,没有再问,只是说,“你看看码头上的人,大家都在辛苦地活着,无论如何,总是要活的。我知道你们因为名节有失以后会遭人说道,不能嫁人,不过总还是能活下去,我已经给族长写了信,他会派人来接你们,你们回去后,要是愿意的,族长会将人送到庙子里去,从此享族里的供奉而活。”

    季琉璃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季衡道,“君卿小叔叔,我明白。其实除了我们,还有很多被倭寇贼人抓走的百姓,他们在那里要干粗活,受人打骂,并无人去救他们,我们能够被救回来,便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季衡伸手轻轻拍了拍季琉璃的肩膀,道,“你是个好孩子,比谁都看得明白。”

    等从码头回到巡抚府,季衡将几个小姑娘都安排在了花园里的小院里,这里景致优美又幽静,比起兴化族里也只有好的,然后又让裁缝为她们赶制衣裳,供以好的饮食,又让大夫给她们看病调养身体,并不安排丫鬟,却让几个婆子对她们统一管理教养,然后又让一个绣娘教她们绣工,又让比较温和的清客风绍臣给她们教授四书。

    这个绣娘乃是一个曾经被倭寇抓走数年之久,之后又阴差阳错地回到家里的女人,因为被倭寇玷污过了,甚至流过产,自然是没人愿意再娶她,她就只好依靠一份绣工自己过日子,季衡让人去找了她来给这些小姑娘做老师,给予重金,她自然是高兴的,对季衡感恩戴德,也愿意用自己的事情来激励这些和她有过同样遭遇的女孩子活下去。

    风绍臣是季阁老送来给季衡做谋臣的,季衡之后才知道他虽然只是秀才之身,但其实文才风流,很有些学问,精通周易和鬼谷之术,很是不俗,且对女子并无太多偏见,季衡请他给这些小姑娘做西席,他也是欣然接受。

    因这些小姑娘的日常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又有人劝解,自然便没有人再轻生要去死了。

    许七郎那边的调查有了些结果,又结合几个小姑娘的判断,最终确定了人质被关押的岛屿,正是这时候,朝廷里也对王启投诚之事有了结果,说是要和王启谈一谈具体事宜。

    季衡一边将这个意思转达给王启那边,一边便在暗地里安排救出人质和攻击王启占领的几个岛屿之事。

    刚入五月,台风暴雨登陆浙江沿海,特别是从舟山所一带肆掠而过。

    余杭也受到台风天气影响,一直在刮风下雨。

    外面还下着大雨,许七郎冒着雨来了巡抚府。

    季衡在后花园一座阁楼上等着他,从楼上窗户看出去,只见丰沛的雨水从天上往地下哗啦啦地落,园子里的一切都被笼在这无边无际的雨水之中,树木在雨水里显得葱绿茂盛,雨落在池子里,更是溅起无数的水花,鲤鱼都躲到了芭蕉树的大叶子下面躲雨,不敢四处游窜。

    只见两个男人从一边的小门进了园子里来,将头上斗笠摘了下来走上曲廊,其中一个还边走边将蓑衣脱下来,又拍着衣裳下摆上的水。

    因为这台风和暴雨,官府别人都在忙,季衡倒是闲了一点。

    许七郎满身是水的上了楼,季衡在楼梯口等他,许七郎看到他就笑道,“这风这雨,我满身都湿透了,这样狼狈地来见你。”

    季衡将一边的巾帕递给他擦脸,说,“你以为你是来见谁,还在乎狼狈不狼狈。”

    许七郎一边擦脸一边说,“自然是来见你。”

    季衡去亲自倒了杯热茶给他,道,“不要贫嘴。”

    等许七郎走到近窗口的地方去,光线明亮一些,季衡才看到许七郎一身衣裳果真是湿透了,不由十分诧异,“你这衣裳怎么湿成这个样子,你不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吗。”

    许七郎站在那里就端着热茶喝,含含糊糊地说道,“风太大了,斗笠被吹走了,我追着斗笠跑了好远才捡回来。”

    季衡又好笑又好气地说,“那你不知道等风小一些了再来吗。”

    许七郎抬头对着他笑,“定好了今日,怕你一直等着,就来了,再说,这风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呢。”

    季衡总不能让他湿着一身衣裳,于是亲自下楼去,叫等在下面的抱琴去找一身许七郎能穿的衣裳来,等他又回到楼上,许七郎已经将鞋子脱掉了,就光着脚,正在脱上衣。

    季衡看他把上衣脱下来搭在椅子上,因夏日天热,这般风雨,对许七郎来说也不冷,他就只穿了一件衣裳,脱下来就光了上身,下面只穿着一条长裤,看他那个样子,是要将长裤也脱下来。

    季衡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那古铜色带着些疤痕的上半身,心里不由惊诧,许七郎也就只有一两年没在他身边,怎么身上就落了这么多疤痕,真不知道他出海去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许七郎回头看季衡,不大自在地道,“这衣裳太湿了,穿着实在难受,我脱下来吹吹干。”

    季衡道,“脱吧。”

    于是许七郎把长裤也脱了,里面就只穿了一条短裤衩。

    房里有季衡看书时搭着用的毯子,他就赶紧拿过去递给他,说,“你披着,别冻到了。”

    许七郎就披着那条毯子坐在椅子上,季衡问他,“你怎么弄出这么一身伤来。”

    许七郎不以为意,“都是皮外伤,早就好了。”

    季衡微微皱了一下眉,之后也没有多说,便和他商讨起正事来。

    许七郎道,“这次台风从舟山所走,舟山所上遭了大灾,王启在舟山所周围几个岛上的力量该都受了影响。人质都在舟山所附近竹山岛上,我以路过之名,乘船前往,届时派人去竹山岛上找到并护住人质,你就趁势派兵进攻。王启即使有所防备,但是台风的影响定然摧毁了一些水寨,让他无力防备,这个时候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季衡也是这个意思,之后两人便商讨起舟山所周围的地形海洋情况,看来许七郎的确是去认真做过调查了,不仅指出了季衡的那份地图里几个错误的地方,还将上面没有的岛屿也为他画了上去,然后将水流情况和这个季节的风向对他说清楚了,两人便开始具体探讨到时候的进攻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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