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一瞪眼:“滚!”

    苏沫打断他俩,要了瓶不含酒精的饮料,打断他俩:“请问……他经常来这里?”

    女孩听见她问,神情有些防备,喝着酒不答话。

    年轻男人却故意唱反调,热情开口:“是啊,这几个月,不,有大半年了,他经常来,来了也不理人,就一个人喝闷酒,”又故意问,“他是你男人啊?我看你男人头发都白了,年纪也不小了吧,这么喝法真不行,老人家扛不住,赶紧领回去好好劝劝。”

    女孩拍他一下:“你说谁老呢?”

    小年轻有些怒了:“我说她男人,你激动什么?”

    苏沫听见“大半年”三个字不觉微怔,忽然想明白过来,多半是王翦生前常来这里,所以当爹的也时不时的过来吊唁。

    她叹一口气,走过去,把王居安桌上的酒瓶挪远了些,可是到了跟前,又不忍说。

    王居安瞧她一眼,果然懒得搭理,自顾自地拿起酒杯一口喝尽,搁回桌上,瓶子捞过来再倒满,来来去去没多久,桌上又多了两只空酒瓶。他酒量不错,喝掉三四瓶也不见醉意,只面上略有些红,过了一会,他似乎喝痛快了,随意摸出几张纸币扔桌上,起身往外走。

    迎面撞到一人。

    那人醉意更浓,几乎站立不稳。

    王居安正眼也不瞧,一拳便往人脸上招呼过去,苏沫吓了一跳,想要去拦,被他一把推开。

    紧跟着又是第二拳,第三拳,落处有声,四周哗然。

    那人鼻口流血,捂着脸趴桌上,连声惨嚎,过了一会儿勉强抬头看他,一看之下就愣在那里。

    旁人忙扯开他俩:“多大的事,不小心撞到了,怎么能乱打人?”

    王居安微眯着眼,模样有些醺然,伸手一把揪住桌上那人的衣领,迫他站起来,又仔细打量他的脸,才道:“原来是尚兄,我还以为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小混蛋,抱歉抱歉……”

    尚淳适才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酒醒大半,又惊又怒,脸上火辣辣地痛,他自度如今身份不同,对方也不是无名小卒,一时心里顾忌,就连发作也怕人闲话,手里抓了个烟灰缸硬是砸不去。

    旁人问要不要报警,尚淳面色铁青,狠狠盯住王居安,犹豫再犹豫,才一抹嘴角不甘心道:“熟人,喝多了,误会。”

    王居安笑起来,嘴里刁着烟,随手拍拍尚淳的肩。

    尚淳隔开他的手,摇摇晃晃抬脚就走,不防又瞧见苏沫,心里更加诧异,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使劲打量他俩。

    苏沫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没放稳当,这会儿更加悬得老高,不由自主地往王居安身后站了站,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

    在以往没人照应的时候,她会强装硬气,并以此沾沾自喜,可是现在却觉得,不必伪装的女人才更幸福。

    男性的臂膀肌肉贲张,蕴藏力道,拳头仍然紧握,他似乎正极力克制着,而这种克制使他感到屈辱。

    不知是想阻止还是抚慰,她手指滑落,轻轻覆上他坚硬的掌骨,感觉它逐渐地稍许地放松。

    人群散去。

    苏沫跟着王居安往外走,一路上了车,他仍不开口,直到车子停在临海别墅的院子门口,才说一句:“晚了,你快回去,”顿一顿,又道,“刚才吓着你了。”

    想起先前一幕,苏沫就心惊肉跳,借着路灯光看向他,正踌躇着想问,却听见手机响,王居安掏出来看一眼,下车去接了。

    苏沫靠在椅背上歇了口气,等人进了院子,才发动汽车,走出没多远,瞄见他的外套仍搭在椅背上,伸手一摸,衣服仍是半湿,想着回去打理干净了再还给他,又去翻口袋,摸出一串钥匙,没多想,调头开回去。

    车子依旧停在外面,院门未关,苏沫一进去就听见人声。

    王居安正站在别墅大门前,伸手从裤兜里掏钥匙,没找着,索性也不急着找,接着跟人讲电话,夜里寂静,他嗓音更显低沉,难掩疲倦。

    先前说的苏沫也没注意,直到听他提到王思危,这才留了心。

    王居安对那边道:“我今天特意找了个人了解情况,说王思危最近和老太太来往密切,老魏接触的一家公司可能也和他有关系……”

    苏沫虽早有准备,可是对比这一晚相处的情况,又觉得落差不小,心里禁不住凉了半截。

    又听他道:“消息来得越容易,就越不可信,老太太精明,不会这样大意,我估计是声东击西。再说,就算借他王思危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我跟前反水,这种人成不了气候,你们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要查就查和老魏接触过的另一家,如果真的是姓宋的产业,那就很有问题,那是王亚男的姻亲……就算几十年不来往,那也是亲戚。”

    那边的人问了句什么,王居安戏谑:“赵总,我找谁了解情况,是不是还要跟你汇报?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大半夜你不睡觉打电话来问这么多,你白天太闲了晚上睡不着?”

    赵详庆赶紧陪笑,又说了句,王居安才回:“以苏沫和王亚男的关系,她说的话不能全信,也许反过来想,才是正确答案。”

    苏沫听得一颗心坠入谷底,自己在糖衣炮弹轰击下眼看三魂不见七魄,人家却还心似明镜台勿使惹尘埃,两人修为差距之大,估计下辈子也弥补不了。

    王居安挂了电话,又伸手去摸摸两边的裤兜,仍没找着钥匙,突然想起来,转身望向庭院大门。

    苏沫走过去,衣服递给他:“你搁我车上忘了拿,”停了一会,平静开口,“来之前我就想过,你今天为什么要找我,其实既然我肯来,就一定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事实,你完全没必……没必要这样拐弯抹角的,怀疑我。”

    有些话她小心翼翼回避了一整晚,似乎一旦捅破窗户纸,就坐实了自己的倒戈,什么诚信,什么自尊,都已化成乌有。

    王居安看着她没做声。

    苏沫轻笑:“王董即使做不成上市集团董事长,改行当小白脸,也是有饭吃的。”

    越说越发心绪难宁,她觉得一刻也捱不下去,转身就走。

    快到门口,却听他嗓音黯哑说了句:“我不是不信你。”

    苏沫停下。

    他又说:“王亚男既然能想到用追投的事试我,她也一定会提防你,所以她跟你说的话,让你见到的事,都不一定是事实。”

    苏沫心里一跳。

    他继续道:“现在公司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她转身瞧着他。

    王居安似乎极为犹豫,过了很久,才艰难开口:“我儿子,不是无缘无故失足落水,当时他吸了白粉,东西是尚淳给的,因为我和他之前在生意上有些过节。”

    他顿一顿:“所以现在这个节骨眼,我输不起,尚淳有背景有地位,我要是连安盛都输出去,更没法和他拼。”

    “有时候,不是,这大半年,我只当王翦还在加拿大,等着圣诞节放假,他才会回来。可是我打他电话,不会再有人听。”

    苏沫努力克制,可是眼泪根本止不住,不得以勉强开口,却发觉自己语无伦次:“你不能一直这样,你还年轻,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根本不听:“我跟你讲,每天只要一睁开眼,我就在想,怎么才能杀了他。”

    他笑:“这辈子,我都解脱不了。”

    第80章

    苏沫一直认为王居安善于掌控各种局面,失态的时候极少,可是那晚,他神色平静,却断续说了半宿。

    说起儿子小时候的事,说小家伙十八年来只挨过他两巴掌,一次是王翦四五岁的时候,他中途从日本回来,抱着孩子上街去玩,期望能拉近父子关系。小孩儿嘴馋,看见路边摊撒泼打滚地吵着要吃,当爹的嫌脏,脾气上来一巴掌甩过去,王翦立时嘴角流血,吓得连哭也忘记。

    那会儿王居安也才二十出头,正是男人犯浑的时候,只想着回去别让父母知道了生气,赶紧把儿子脸上的血迹一抹了事。

    第二次,就是为了钟声。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过了一会,他淡淡开口:“我始终理解不了,他为什么会对那丫头有这样执着的感情。”

    苏沫想,可惜父母们往往对孩子的执着嗤之以鼻。却安慰:“也许他只是在潜意识里寻找自己难以得到的东西。”

    王居安不说话。

    大厅里没开灯,四周融入隐晦不明的黑暗,与外间光线的交接处,有着黑白交替相互渗透的边缘,毛糙而模糊,像摸不着参不透的命运。

    他席地而坐,仰头靠墙,双眼微阖,像是睡着。

    苏沫低声试探:“如果,如果以后你报不了仇……”

    他猛地睁眼看过来,冷冷打断:“不可能。”

    她不做声,更加心悸,隔了一会又小心翼翼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周围很多人,都要对这件事担上责任,也许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你会怎么做?”

    他冷哼:“你用不着为你表妹开脱。”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沫低头,忍着泪,“不管结果怎样,你能不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他抿着嘴一声不吭,喉结轻微滚动,显然是极力压抑着情绪。

    不知过了过了多久,他岔开话题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尚淳好像有把柄落在谁手里。”

    苏沫不解。

    他提醒:“他有个情妇,就是你那个朋友,跳楼之前有没有什么东西交给你?”

    “莫蔚清?”苏沫摇头,实话实说,“她只给过我一张字条和一张银行卡,留了话,说以后把钱转交给她爸妈和孩子。”

    王居安略微皱眉:“问你也是白问,你这人藏不住事,要是真有什么,我不会看不出来。”

    苏沫不做声。

    他想了想:“那些东西她是怎么给你的?有没有通过别的什么人?”

    “放在一个邮箱,她事先给我钥匙,我当时也以为里面东西和尚淳有关系,因为她说过,邮箱的事连尚淳也不知道。”

    王居安沉吟:“要是真没关系,她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有没有可能……你去那东西的时候,被什么人看见了?”

    “没有……”话没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立时顿住。

    王居安立马问:“怎么?”

    苏沫有些犹豫,想起他刚才的言行,强自冷静:“没,没被谁看见。”

    王居安没再说话,却道:“都累了,我去睡觉,楼下有客房。”

    苏沫忙说:“不了,我这就回去。”

    王居安道:“太晚了,你这现在走,我还得送你,折腾了这么半天,我也很累。”

    他说完上楼,苏沫也累得很,一晚上发生这么多事,让人头昏脑胀,回去的路程不短,想着不如先休息一会再走。进了客房,她想起那天的情形,心里更加七上八下,关了门,赶紧跟人打电话,那边已经关机,她也睡不踏实,刚眯着了,再睁眼已经天亮,赶紧洗漱的出来,王居安坐在饭桌旁喝咖啡看报纸。

    苏沫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到底不放心,直接开车去南瞻大学。

    到了学校,打电话去宿舍,同寝室的女孩说钟声不在,手机也没带,可能晨跑去了。

    苏沫又找去大操场,操场上已有不少晨练的人,稍微瞧两眼就能看见钟声,姑娘很打眼,扎着马尾带着耳机,正精精神神地跑圈儿。

    钟声见着她也觉得奇怪,拿下耳塞问:“姐,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苏沫把人拉到一边,直接道:“声声,你老实告诉姐,上次带你去我朋友家的时候,你是不是捡到了什么东西?”

    钟声问:“你哪位朋友啊?我捡到什么了?”

    苏沫昨晚还不敢相信,现在却越发起疑,神色严厉了许多:“就是尚淳的情妇,跳楼的那个,我当时去拿她邮箱的东西,让你在车里等着,后来你跟过来了。”

    钟声装傻:“想起来了,然后我们就走了呀。”

    苏沫见她这样更着急:“这种事可不能闹着玩,我怕你会惹祸上身,你要是真捡到了,就赶紧给我,姐绝对不怪你。”

    钟声在栏杆上压着腿,不紧不慢道:“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旁边过来一人,随意道:“你姐是问你,有没有拿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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