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把那鸡砍得剁剁响,没得半点宽慰:“弟妹,你瞧着我们要不要也将将价?”

    方氏犹豫了一下,心理是不想的,道:“还是等铁娃爹回来了让他合计合计。”

    她们这一提,沈全倒把她们说一顿:“如今降价可不就中了人家的计,咱们开铺子本钱样样没少,饭要钱肉要钱,啥的没要钱,咱们这个价是算好了的,他们能定低是他们的本事,不必同他们争,就做好我们的便是。”

    沈陵也认同,卖什么东西都有成本在里面,像古人这么实诚,也不会过度包装,一般来说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你卖的太便宜,靠什么赚钱,不赚钱你这店怎么开下去。

    沈全让她们价格不动,每次打菜的时候多打一点,店里还是有很多老客的,说还是他们家做的好吃又实在。

    去那边吃过的客人说道:“那家小气吧啦的,肉都小的一丁点,没你家实在量多,味道也不好,那鸡肉味道怪怪的!”

    大郎跟着沈全久了,也学会了自我夸耀:“那可不,大叔,我们家的菜都是自家种的,隔三差五从乡下拿回来,鸡肉猪肉绝对当天买的,你去问问西边吴家肉摊,他们家每天给我们家送肉来。”

    之前因为价格低跑那儿去吃过的,隔两日又回来了,方氏和张氏松了口气。

    那仿着沈家的人家姓王,原本住在这附近,沈家这刚搬过来的时候还去吃过几回烧饼,做快食的时候只听闻那家生意特别好,后乍听闻那沈家把那铺子给买下来了,可不就泛了酸,心里头也琢磨了起来,这快食又不难不就是烧烧饭菜,和家里头不一样嘛!

    他们这也不就开张了吗,特地定了个低一点的价格,好把人笼络过来,刚开头几天,生意是好得很,可往后他们也发现这样一个价格,赚不了多少。

    这还没涨价呢,过了刚开头那几天,人就少了!

    “他们都是傻子吗!明明我们家更便宜,还跑那家去吃!”王家老婆子骂骂咧咧的。

    那家儿子犹豫了一下说:“娘,要不咱也涨涨价吧,不然这得亏啊!”

    “不行,现在便宜了还人少,要是贵了不就没人了嘛!”

    儿媳妇偷看婆婆:“是不是咱家做的没有对面好吃啊?”

    原本做生意的时候儿媳妇是欢欢喜喜的,奈何这婆婆掌控了一起,不让她们插手,若是赚了钱也倒罢了,到现在还没赚多少,赚得少,每个月还得交租费,若是连租费都交不出,他们还开什么铺子。

    王婆子竖起眉毛一阵破口大骂,几个儿子儿媳都不敢吱声。

    最后最得她欢喜的侄女兼小儿媳妇说道:“娘,咱们家不降价,不如买点便宜的鸡肉猪肉,吴家的肉太贵了……”

    家里头的生意渐渐回笼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立夏一过,身上的衣衫也轻飘了,沈陵过了六岁的生日,家里头也同以往一样给他做了一碗鸡蛋面,今年生意好,方氏想着他在念书,不好穿得太寒酸惹人笑话。

    去年还能穿齐家少爷的衣裳,今年沈陵长了身量,比齐子俊要高,便穿不得了。沈陵倒是觉得没必要,他马上长身体,会长得快,家里头没有比他小的孩子,就没人能穿了。

    方氏却以为他担忧钱财,懂事得令她更心疼,坚持给他裁了一身长衫,周围街坊调侃地喊他小秀才。

    夏日里头,凉菜卤菜很好卖,大伯母的口水鸡许多人一吃就上瘾了,周围街坊时常买了只鸡让她过来加工一下。在沈陵的提议下,家里头便单独卖起了口水鸡,半只半只卖,还有那富户叫下人买了尝鲜。二伯母替上后,她做的酱鸭又是一拿手绝活,就着那酱汁就能多吃两碗饭!

    那两道卤菜就给沈家带来了不少的收入,一天能卖三十几只鸡、二十来只鸭,家里又砌了一个灶台。

    这兴旺之相无需多言,再看那头王家的快食,就愈发清冷了,只有那不求口腹之欲,贪图便宜之流去光顾,她家的菜总是吃不完,第二天又吃,可如今这般热的天哪里存得住,就有那客人吃过后上吐下泻,找上门来,那家便更没有人光顾了。

    不知哪一天,周围人便发现那家关了门。

    沈家的食铺名声就更响亮了,如今每个月都能拿回家去六七两银子,因家里头买下了铺子,剩下了一笔租费,方氏得向家里头多交一些,还得分些利润给妯娌,不过她也甘之如饴,恨不得家里再多买几个铺子。

    也勿怪世人皆愿做商人,士农工商这一套在百姓中便是行不通,这吃不饱穿不暖谈什么地位,商人被士人鄙夷,却是寻常百姓所向往。沈家原先在乡下且不过小富之家,全赖家中男人勤劳,女人持家,攒下一份家业。

    早年给三个儿子娶亲,家里起屋子,如今的钱银大多是靠沈全的月银、地里的营生,好不容易攒下的,买下这铺子,家里也掏空了。可这几月下来,一家人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日进斗金,原先辛辛苦苦攒个几年的钱,如今几个月便做到了。

    为着沈老头那句家家分个铺子,三房都是卯足了劲儿的,家里头的女人天天研究新花样,就想着怎么卖钱,男人顾着地里,今年的产出全给店里了,都没往外头卖。沈陵不得不说,他爷爷可真是厉害。

    半年内,沈陵他们学完三字经和千字文,启蒙便是完成了,不知是他们这几个天资不错还是怎么的,竟是比以往的师兄们用时短,启蒙过后张秀才用在他们身上的时间便多了。

    他们的师兄是与日俱减,许多师兄读个几年书,便不读了,能够跟着张秀才读完四书五经走上科举道路的并不多,今年有位师兄参加县试,不想第一场便是受不住,毫无希望,不敢再上第二场。

    沈陵心里戚戚然,不敢以后人的姿态蔑视之。

    读书后,他有意了解历史,才真正认识到这个时代,文朝是历史上所不曾出现的朝代,那是因为历史从春秋战国之后,便是乱了套,不是秦朝统一,而是秦汉对立数十年,才被汉朝统一全国,汉朝到三国时期又和他知道的一样,短命的隋朝未出现,直接续上唐朝,唐太宗并未御宇,而是李建成登上了皇位,唐朝的历史大改,唐朝过后是梁朝,到现在便是文朝。

    这面目全非的历史,沈陵可窥见穿越者前辈的痕迹,列如那短命王朝如今称为梁朝,因那疑似穿越者的前辈不定国号,他作为穿越者,改革科举,大力发展商业,还革新了官僚制度,奈何一些想法和制度太超前了,在封建社会根本无法实现,他建国也就十几年,留下的“千古名句”倒是不少。

    他的经历也提醒了沈陵,这是封建社会,不能拿现代的那一套来应对古人,也不能觉得自己是穿越者就小瞧了古人。比较令他遗憾的是,看来他以后不能抄诗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后辈穿越者,若被后来者发现他也是穿越者,想想也有些丢脸,还是捂好自己的小马甲。

    再说这文朝,虽已经过去两百年了,但十几年前刚刚经历一场全国性的动荡,有起义军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正是沈全他们那个时候,动荡了好几年,朝廷几乎换了个血,另外一支皇家血脉登上了皇位,然后迁都燕京。

    沈陵合理猜测,后世可能会分南文、北文,一如北宋南宋。

    那穿越者前辈也做了不少好事情,比如改革科举,如今科举中用的“糊名”制便是他提出的,专门设立实用性科目,按照国家职能部门的需要设置不同科目招录人才,比如户部就招录算学好的人,刑部招录通读律法的人。

    虽然如今被废除,但如今的科考中加了算学和律法,实用性大大加强,还是很有好处的,至少比诗赋有用。

    完成了启蒙,他们就要开始学《论语》,《论语》算是科举入门的第一步,虽说都是子曰,不单单是那句话,连孔子说那句话的典故都得晓得,才好应用到题目中去。

    夫子也开始严格抓他们练字,原先是启蒙,只要求认字会写,如今便要写得好了,得益于他每天坚持不懈的练臂力,他每一笔画都能写得平稳,不说美观,端正总有的,夫子也未责骂过他,就夫子的性子来说,不责骂就是最好的称赞。

    这作业也就变成了抄论语,沈陵就无比怀念硬笔,写起来飞快,难怪现代人会送孩子去学书法说修炼身心,的确挺磨练耐心的,这一个字的时间用硬笔可以写四五个字了。

    八月扬起了秋风,吹散了一些燥意,城里头卖起了大闸蟹,大闸蟹也是有优劣等次的,这最上等的便是阳澄湖、太湖大闸蟹,从苏州运过来的。次一等的就是那高淳螃蟹,从江北过江而来,最差的便是河里的螃蟹和田边小沟沟的田间蟹

    往年这个时候,大郎二郎回去田里摸蟹,田间蟹个头小,一切为二,裹上面粉放油里炸酥了,就是孩子们的最爱,中秋节也必定有这道菜。

    今年齐老爷送了一篮高淳固城湖大闸蟹,一家人看着那偌大的螃蟹,蟹钳竟有一枚铜板这么大,他们可从未吃过正宗的大闸蟹,看着竟是无从下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历史上有个叫王莽的皇帝,所作所为就是很像穿越者,也因为想法太过现代,是个短命王朝。

    2.虽然大闸蟹在现在大家都能吃得到,但古代因为生产力低下,又没有养殖的,都是渔民打捞的,也就限制了数量(现在大闸蟹刚上市的时候都好贵)。古代能够吃上大闸蟹的,不是有权就是有钱,不靠近大闸蟹产地,基本上不大吃大闸蟹。

    总算能介绍一下朝代了,因为比较慢热,容易心急的小宝贝们可以攒一攒~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马上快要拉时间线了!,,

    019

    方氏看着竟想要拿起刀子把这蟹一刀为二,沈陵忙制止,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娘,我见过俊哥儿家吃螃蟹是不砍的。”沈陵道。

    搬出齐家,方氏收了手,疑惑道:“这么大一只不切怎么吃?”

    沈陵看着那口吐白沫的大闸蟹,内心已经能想象出其中的油膏,道:“我看他们都会蒸一蒸,蒸熟了就能吃,古人写吃大闸蟹也是这般说的,蒸一蒸,蘸醋吃。”

    崔氏和方氏狐疑:“这书里还会教怎么吃大闸蟹?”

    八月份又换上了崔氏,婆媳几个每个人轮一个月。

    沈陵非常坚定地点点头,虽然不是现在学的书里,但古代文人对大闸蟹的喜爱毋庸置疑,道:“他们喜欢吃大闸蟹就会写诗写文章赞美它。”

    方氏和崔氏将信将疑地听从了他,把大闸蟹放蒸架上蒸,沈陵难得吃上大闸蟹,可不想浪费,这大闸蟹煮久了肉就化水,便不鲜美了,这火候得把握到位,他就盯着这灶头,热得婆媳两直笑,以为是他馋。

    待沈全归家,满口称赞:“这酒楼里头就是这么做的,苏州那边的老爷们极会吃大闸蟹,我听那些老爷说,苏州府的得月楼每年都会办个全蟹宴,吃一回阳澄湖大闸蟹,得这个数。”

    方氏猜道:“十两?”

    沈全横了一眼,意思是太小气了。

    大郎抽气:“一百两?”

    虽不是他亲自去吃过,可不妨碍沈全借着别人的信息得瑟,道:“可不,咱们城东的老爷们有不少特地赶到苏州府去吃全蟹宴,这一百两还是少的了。哎,咱们普通老百姓,能吃上大闸蟹就算是美的了,今儿个托齐老爷的福。”

    城东是这建业县几家大户人家居住的地界,人道是城东金贵,城南文贵,城南是读书人家多,书香气重。

    沈全曾经有幸跟着老爷们在酒楼里尝过一回,那滋味可当是鲜极了。

    闻言大家看着那一锅大闸蟹都像是在看金子。

    齐老爷送了八只大闸蟹来,这金贵的东西肯定是没法一人一个的,崔氏和方氏留出了四只打算送回乡下给沈老头尝一尝。

    煮了的这四只神全一人一只,其余就得分着吃,调了一碗醋,把蟹壳给掀开,一分为二,便能一人一半,谁知崔氏和三妞闻着这股腥味便无法下咽,再金贵也不愿吃。

    沈陵大郎是吃得满嘴香,大郎头一回吃没有章法,肉伴随着壳吐掉了不少,沈全好歹吃过,不过隔了这么久,也不大老练。沈陵却是极有章法,拿着蟹脚先吃蟹身,一点一点啃,身子啃完了就剩蟹脚,一咬一吸,蟹肉就吸出来了。

    把沈全和大郎看得直愣愣的,原来这蟹脚还能吸出来!他们先吃的是蟹脚,不是一阵乱啃,就是用手剥,大拇指的指头还隐隐作痛。

    方氏看了看几个人吐出来的壳,可不是沈凌面前的壳最是干净,笑着说道:“我们家铁娃前身当真是老饕吧,这般会吃。”

    沈陵嘿嘿地笑。

    穿过来可真是要什么什么没有,除了能在吃的上偶尔满足一下自己。

    临近中秋,有了上回卖粽子的经验,一家人本想做做月饼,但咸蛋黄加进入,噎得慌,比不上外面的手艺,想想便也算了。

    沈陵就想起了奶黄月饼,但如今盛行的是苏式鲜肉月饼,外边是油酥皮,广式月饼可能还未流传过来,即便有他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做的,对于甜滋滋的广式,也许这酥口的苏式月饼更符合他的口味,尤其刚出炉的时候。

    中秋节当日,沈家的铺子早早地关了门,提前两日都说过了,要买口水鸡和酱鸭得早一点,他们一家得回乡下过中秋。

    如今一家人为着营生,少有齐全的时候,这中秋却是不好不回去,一家人早早收拾了东西,赶上回乡下的牛车。

    最近正是秋收,今年家里头都忙坏了,少了大郎二郎,能干活的便少了,沈家有二十亩,在村里算是富足的人家,除开自家吃的,往年还能有多的粮食,今年都打算留着给快食店用。

    出了城就能看到这金灿灿的麦浪或是光秃秃的桔梗,今年是好年,只消勤快些,定是丰收的。

    大伯母二伯母早整治了一桌,就待他们回来,因秋收,男人女人都瘦了一圈,也就三郎还长着肉,不过就是黑了一圈,可把崔氏给看愣了。

    二伯母没好气道:“这些日子他不用去读书,高兴坏了,快活地满田地跑,跟着捡稻子,可不就黑了吗!”

    沈家人肤色还挺白的,大伯二伯常年做活看不出来,沈全却是白净,比方氏还白一些,估摸着是遗传了崔氏。

    今年家里头入账多,沈老头秉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三郎年纪还不大,就把三郎也给送进村里的学堂,是村里老童生办的启蒙学堂,村里头稍微富足一些的人家就想着让孩子认点字,束脩便宜多了。

    奈何三郎田野里野惯了,送进学堂被打了几板子,根本不爱读书,三天两头想着玩,气得沈二直心疼钱,原本送儿子进学堂还期望着他能同铁娃一般,同一个祖宗没道理他儿子就这般笨啊!

    后来发现是有道理的,他儿子不是笨,是根本不想学!

    三郎像二叔,并不似他亲兄长半天说不出个话,是个能说的,关键太能说了,嘴巴跟个锣鼓似的,上课的时候也是,嘴巴憋不住。

    沈二吐槽自己儿子:“……林三叔说他跟个铜鼓似的,旁边有人就能敲锣打鼓。”

    沈陵有点想笑。

    一家人难得团聚,今年家里头虽然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个铺子,可进账委实比往年多了不少,照这个势头下去,过不了几年又能攒回来。

    这么好的时节,男人们都上了小酒,今年全靠家里头的女人赚钱,地位自然是今非昔比,女人们也令开一桌,婆媳几个好生歇息,自打开了铺子之后,便是陀螺,转个不停。

    沈凌年幼,跟着女桌坐,旁边坐着三郎,三郎同他说道:“铁娃,你咋会觉得读书好呢?读书多无聊啊,还会被夫子打板子。”

    他的话刚落音,就被二伯母瞪着了。

    沈陵道:“三哥,夫子为什么要打你?”

    二伯母眼睛一瞪道:“铁娃说的对,夫子为什么要打你,你自己门清。”

    三郎缩了缩脖子,忿忿地不忘往嘴里塞肉。

    沈陵如今有些理解那些大人们总是苦口婆心地让小孩子好好读书,他现在看着三郎就是如此,他就盼着家里头多出几个读书人才好,不为科举,多读点书总归是没有错的。

    根据三郎的症状,可能有点多动症,又从小没有接受管束,很难定下心来学习。

    沈陵看着他这般馋肉,心生一计,凑近问他:“三哥,你不读书想种田吗?”

    三郎虽说不爱读书,可也知道种田很辛苦的,忙摇头:“那我还是坐在学堂吧,挨板子就挨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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