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最近饭量也剧增,今天跑了一场,更饿了,吃了一碗还不够,要老板加了点白面。

    “陵弟,最近这饭量见长啊。”一师兄便说道。

    沈陵把汤都喝干净的,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口,去年做的衣服,今年感觉已经有些紧了,郁闷道:“最近容易饿,可能长身体吧。”

    汤鸣则打量他,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道:“马上就会长高的,你就不是最矮的了。”

    其实沈陵不矮,这个年纪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不过在一群比他年纪大的人里头,他自然就显得矮了。古代平均身高都不高,一米七几应该就属于高个,一米八几的人很少。根据自己父辈的基因,沈陵猜测自己大概也就一米七几的样子。

    某一天早上,沈陵就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特别沙哑低沉,吓了一跳,可能是一点一点变的,但他一直没发现,完全进入变声期了才发觉。有上一世的经验,沈陵也没惊奇,少说点话就成了。

    府学里大部分都比他大,就爱逗他,以前看他年少老成,难得能感受到他的年轻,一个个都来找他说话,沈陵都想翻白眼,这么大的人,其实就是一群幼稚鬼。

    府学里不少都是成了亲的,有些孩子都有了,都调侃他:“陵弟,马上要变大人了,变嗓才是刚开始呢,以后啊,还有更厉害的事情。”

    沈陵觉得他们现在就和后世那些“猥琐”的男孩子没什么区别……

    每半个月沈全就回来府城看他,给他带些换洗的衣裳,府学一个月放一回假,沈陵和严清辉还有几位建业县的师兄会结伴回去,能节省一些路费,偶尔谁家来接,就一道顺路回去。

    “清辉,听说你叔叔婶婶在给你张罗亲事了啊,指不定明年就能讨一杯喜酒了。”杨师兄笑着打趣道。

    沈陵算一下严清辉的岁数,的确是可以了,甚至有些超,不过么,沈陵瞟了几眼旁边这个家伙,实在是想象不出这家伙以后怎么和媳妇相处,嘿嘿。

    果不其然,严清辉一本正经地说道:“明年可能还不成,如今快到年中,还未定下,恐怕最早也要后年。”

    ……

    车里头瞬间没了声响。

    沈陵憋笑,忍不住笑出了一点声音。

    杨师兄无奈地摇头:“你这个小子,真是无趣,一点正常的反应都没有的。”

    几个师兄也纷纷“谴责”,倒是把严清辉给说愣了,疑惑地看向沈陵:“他们不是想喝喜酒吗?”

    这家伙就是这样,沈陵认识他时间久了,越发对当初他脚臭这件事情生不起气来,他就一颗心扑读书上,对别的事情丝毫不关心,有时候连自己吃没吃都忘了。

    “是想喝喜酒,所以你努力努力。”沈陵笑着说道。

    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大家到了县城的时候,比较劳累了,相互道别回家,因为时间无法预估,家里只知道是哪一日,不会知道什么时候,每次他归家的这一日,沈全就会留县里,两个人时不时出来看一看。

    沈陵拎着小包袱,看到门口的沈全,立即就小跑了过去,沈全忙拿过他手里的包袱,迭声问:“饿不饿啊?啥时候到的?”

    “刚到的,我这还能去哪儿,饿得很,娘今天做了什么?”

    父子俩一道走进去,方氏听到声音也出来了:“铁娃回来了啊!饿不饿啊!”

    沈陵到了家就很放松,昨天晚上行车没怎么好好睡,他现在就感受到了困意,打了个哈欠道:“娘,我想洗个澡!想吃你做的菜。”

    现在天气热了,这一晚上和那几个臭男人一起,身上都臭了,沈陵都能感觉的衣衫黏着后背。

    方氏满面笑容:“娘今天特地熬了鸡汤,先吃,让你爹烧点热水,你吃完就可以洗了。”

    如今老家起新房,旧的老房子就给推了,那边住不下那么多人,女人们都住县里来了,男人们要顾地里和做木活,住在乡下。

    大伯母二伯母也都对他嘘寒问暖,小侄儿已经可以摇摇晃晃走路了,在他脚边绕来绕去,沈陵逗他玩了一会儿,洗了个澡,困意来袭就睡下了。

    朦朦胧胧间,沈陵感觉床边上有人在瞧着他,眼睛眨了几下,才看清原来是方氏,吓得滚到里面,道:“娘,您干嘛呢!”

    方氏拿着他的衣裳在缝,看儿子被吓到了,也不好意思:“娘给你再做几身衣服吧,看你今儿个穿回来的衣裳都小了。”

    “那,那您在我这儿干嘛呢。”沈陵坐起身,打着哈欠。

    方氏拿针在头发里蹭了蹭,碎碎念:“你才在家里待三天,娘都一个月没见着你了,可不得要好好看看你。”

    沈陵心一暖,看着方氏的侧影,想起刚来的第一年,方氏有力地可以一手抱着她一手挑担子,带着他走街串巷,上辈子沈陵的人生中母亲的存在极短,更别说母爱了。方氏是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母亲,可是他来的时候已经是成人心智的,还是无法百分之百地像个孩子一样那样依恋她。

    沈陵下床,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娘,这儿暗,别在这儿做针线。”

    方氏摸了摸他的头,手一歪,就刺到手指了,方氏嘶了一声,沈陵紧张道:“娘,怎么了?手被扎到了?没事吧?”

    方氏把针线收了,笑着说:“没事,针扎一下能有什么事,就疼一下。”

    沈陵还是觉得愧疚,捏着她的手,确定没有出血,皱着眉道:“这做针线是不是经常扎到手,您以后要不直接给我买成衣吧。”

    曾经他姐姐别说拿针线了,家务活都不会碰一下的,手护养得很嫩,而方氏的手,除了粗糙,皮肤都有些皱。

    沈陵摸着心疼。

    “傻孩子,这要是被扎两下就不做针线了,天底下女人都不用做针线了,你姐姐学针线的时候回回被扎,买成衣得多少价钱。”方氏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头还是很受用的,儿子说这样的傻话也是心疼她。

    说到三妞,沈陵问道:“三姐的大日子定了吗?”

    方氏道:“想着定在年底,大家都不太忙,咱们家房子大概也就造好了。不然不是农忙就是生意忙,没人手。”

    沈陵点了点头,现在的生产力下基本上大家都会选择不是农忙的时候办喜事,不能耽误农务,道:“那咱们家给三姐准备多少嫁妆?”

    “你关心这做什么,这自有我们准备。”

    沈陵笑了笑:“娘,您多给三姐贴点,嫁妆丰厚些地位才高,”

    方氏嗔怪:“你啊,我们又不亏着三妞,这公中会出大头,我和你爹再补一些,至少不会比二妞差。”

    “那您和爹多贴一些,离我娶媳妇还有好些年,咱们家还能再挣。”

    方氏一巴掌拍他脑袋上,笑骂道:“还娶媳妇了,人家嫁闺女都是赚了给兄弟的,你倒好,非想贴钱。”

    沈陵就给她洗脑,什么有钱才有地位,以后过得好也会帮他的,他可瞧不得拿姐妹的亲事谋什么好处。

    方氏还是听进去些的,尤其那句有钱才有地位,当初她刚嫁进沈家,没嫁妆没娘家,小心翼翼的,就怕被赶出去,后来跟着当家的出来闯,真正有些地位还真是在开铺子之后,这有了钱腰杆子都能直一些。

    沈陵还想自己准备点嫁妆给三妞添上,原本他是存了银两准备打点首饰给她,今儿个倒是让他想起来了一台机器,缝纫机。

    他见过老式的缝纫机,人踩着下面的踏板,然后转动上面的圆盘,针就哒哒哒地一上一下,从运作上来看,做出一个简易低阶的缝纫机应该是可以的。

    现在的技术水平不允许他一比一制作,首先这冶铁技术就做不到里面精细小巧的零件。

    在家只有三天的时间,沈陵没机会考虑,这几天先去拜访了一下齐老爷,看了一下齐子俊,前段时间齐子俊再一次考童生试,终于踩着尾巴过了。又拜访了夫子,再回一趟乡下,这假期短暂而充实,马上又要回府学了。

    回府学后,沈陵沐修日的时候就匀出一些时间画图纸,主次还是要分清的,不能像之前做纺织机的时候那样。

    他得先弄明白工作原理,到底怎么样才能做到缝纫的效果,他没用过缝纫机,这脚踏是用来干嘛的,手摇是控制针的,脚踏板做什么的?

    041

    沈陵画了好几幅图纸, 苦于没有合适的工具简易搭建一下, 目前只能说是纸上谈兵, 后期还得考虑可制作性,他记得欧洲是最早出现缝纫机的,然后在20世纪传入中国。

    中国和欧洲的建筑、工艺制品很大的区别就是原材料,中国的建筑是木质结构,工艺制品大部分是木质品以及瓷器,欧洲的建筑材料是石头,工艺制品以铜铁制品为主。这也是为什么, 欧洲在中世纪就能制造出比较精密的制品。

    府学的半学考临近, 沈陵便不去想别的了,一门心思扑在温习上, 这半学考等同于期中考,马上就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府学是放假的,叫消暑假。

    所以这半学考过后就放假了,古代可不会给你复习几天什么的, 他们又不讲究绩效,考核前一日都是在上课的, 那么这温习就得靠自己,沈陵每年都写的一整套笔记就很有用处了, 他每年都会一边温习一边梳理一套笔记,增添新的内容,今年也不例外, 所以这半岁考对他来说不用特地温习。

    大家也知道他会记一些笔记,这个时候就纷纷来向他寻求帮助了,今时后世学子还是有相通之处的,这临时抱佛脚的方式和大学生期末考没什么区别。沈陵把自己要看的留下了,其他的借出去,他别的不多,就笔记最多。

    汤鸣则都来看他记的笔记,好似学到了一招,原来竟还能这样记录,他也有记录的习惯,不过太过零散,沈陵这写的都可以印刷上架了,汤鸣则听闻他每年都写,暗暗下决心,等考完他也写!

    严清辉前些日子爱上了案录,就是各个地方的案件整合起来的一本,府学里收藏的,他找到了跟宝贝似的,若是他在现代,指不定就去做法官、侦探什么的了,也挺适合的。

    这些日子就开始疯狂温书了,他做一件事情很容易投入,这种专注力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普通人走神其实是件正常的事情,就像上课的45分钟里,有35分钟的投入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沈陵是意志够坚定,但他这个年纪绝对没有严清辉这样的专注力,几乎做任何事情都是全身心的投入,有好处也有不好处,好处么就是他的效率很高,很容易超越别人。坏处也显而易见,他对人际关机很不敏感,也不太懂为人处事。

    府学大部分人的资质应该是不错的,用功程度也是他以前接触的读书人所不能比的,正所谓遇强则强,沈陵这半年里也提升了很多,非常庆幸自己当初考中了廪生能来府学,吴端的父亲找了关系将吴端送进县学,这教育的资源明显就差了。

    府学如今的学院长是致仕的进士,见到的次数不多,偶尔来讲个学,但这种机会显然是难得的,夫子都是举人,不少都是经验丰富的。

    这出卷的难度也都是按照半学考的,真是什么不会往什么处出,考完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连考三日,三日后还得等夫子们评定,大家商议放假前一道聚一聚,汤鸣则便邀请他们去他家的水阁楼开文会。

    汤家的祖籍在建业县,建业县、建康府具有宅院,老太爷主要住建业县,建康府算是大本营。

    汤家算不上钟鸣鼎食,在建康府也不过是普通官家,汤老爷子中进士晚,做官没多少年,即便如此,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接触不到的阶级。汤鸣则的家境在府学属上乘,大部分官家子都会在家研读,延请名师教授。他进府学,沈陵都奇怪的。

    不过有他在,府学定会更注重一些,到底是个官家子。

    汤家的宅邸亭台楼榭,样样俱全,那水阁楼夏日清凉,还隔蚊虫,侍女们有序地摆上菜肴,以冷盘为主。汤鸣则还宴请了不是府学的好友,应该也是官家子弟。

    沈陵这种以文会友的聚会很少参加,都是进府学之后接触到的,读书人爱附庸风雅,为了不那么异类,沈陵稍稍学了一些必要的社交技能,做点酸诗、对对子还都是可以的。

    想想他以前可是个连应酬都不愿意参加的人,现在竟然参加文会,沈陵想想也是奇特,他好似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以前叫古人,而他活在当下,千百年以后他也是古人。

    以文会友,多是以交际为主,大一些的读书人难免喝酒,沈陵年幼,还是可以逃脱的。

    不过中国人骨子里就爱劝酒,爱嗜酒的师兄喝得半醉:“我说陵弟啊,你啊也大了,该喝点酒了,男人不喝酒不行的,出去多掉份儿啊!”

    沈陵看他咬字不清,舌头都捋不直,对酒鬼便是不能多说:“好,谢师兄提点。”

    酒鬼便是要诚心如意才成,不然他先跟你急,这不脸上满意至极,拍拍沈陵的肩膀,物色下一个对象了。

    这酒喝多了就容易暴露本性,沈陵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还是控制自己,不能喝太多酒。

    小小的欢乐了一场,还是得会回府学接受夫子们的训导,卷子都批改出来了,做得不好的自然是被严厉教训了,沈陵各个科目还挺均衡的,没有特别突出也没有特别薄弱的,稍稍好一点的就在七八名,差一些在十一二名。

    一切都完毕,府学闭馆休假。沈全驱车来府城接他,主要这回回家,得卷铺盖,东西多,恰好也有商队,大家蹭了一下齐老爷的商队,一道回建业县。

    这天是真的热,稍微动一动便大汗淋漓,又不能短衣短裤。老家还在盖房子,这个时候不农忙,家里的纺织机生意比最旺盛的时候差了很多,就如同当初说的,这生意是越做越少的,倒是“跑得快”和“跳棋”一直能有生意,东西小,天南海北拿货方便。

    沈陵想帮忙起房子,家里头轮流去帮忙的,请了短工也是不够的,大热天的就是早上和晚上做活,晌午的时候没法动。沈陵早上帮忙递递砖头什么的,这回沈老头和沈全都不拦着他。

    这是家,谁都有责任。

    沈全感慨建老房子的过程:“那个时候就靠我和你大伯二伯去捡石头,天天去河边捡,青砖房又快又好,老房子建的时候打地基、建房子都是我们自己来的,建了很久,那时候多苦,建完后咱们家都是有脸面的。你爷爷一直舍不得拆,想想这得多不容易。”

    老年人恋旧,恋的不仅仅是旧物,更是自己最辉煌的时候,那座老房子代表了沈老头前半辈子的成就,最光辉的岁月。但对于沈全他们来说,现在可能才是,他们造成了青砖瓦房,取代了旧的房子,正如这一代又一代的更迭。

    消暑假间,汤鸣则回建业县读书,汤老爷子对他的学业很是上心,汤鸣则的父亲如今还是个举人,通过补官在徽州下面的县做县太爷,儿子辈无挑大梁的人,汤老爷子便把这心思放孙儿上。

    他便发现这孙儿竟主动重读四书五经,好书不厌百回读。

    汤鸣则像献宝一样给汤老太爷瞧他做的笔记:“爷爷,您看我写的,我发现啊,这样子真的能够调理清晰很多,脑海里就像是有一张图谱,理得非常清晰。难怪陵弟一年要写温好几回,我这一回温习,感觉就和上回不一样了。”

    汤老爷子欣慰而笑,看他做的笔记,的确是调理清晰,顺着下来就似简单看了一遍书,这法子好啊!汤老爷子也是知道沈陵的,从汤鸣则的口中听到了好几回,“这法子不错,是你的同窗教你的?”

    汤鸣则拿出沈陵赠予他的笔记,笑着说道:“是啊,他说这是脉络法,看书就像一条脉络,掌握主脉络,再分出分脉络,一本书能不断延伸。他每年都会重新看一遍,年年都会有新增加的内容,一本比一本厚实。”

    汤老爷子拿过那本笔记,细细观摩,先看这字,道:“字迹工整,字字如一,年年都能如此,想来是个意志坚定、始终如一的人。”

    “正是如此,爷爷,我也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人,每日都有计划,规定自己做什么,就得做成。”

    汤老爷子再看里面内容,沈陵记笔记用了一些白话文,让自己更易懂,可读性强,对于汤老爷子来说肯定是太过直白了,道:“是个好法子,他就这般教你了?”

    汤鸣则道:“他教了不少人,笔记都借大家了。”

    汤老爷子惊诧:“倒是个心胸广博的,则哥儿,这好友,交得。”

    汤鸣则也有一种被认可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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