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院试年,沈陵和金大人要参与命题,想想自己当年参加院试时的慌慌,不知不觉竟然过了这么久。

    教谕看了看府城的两座大山,心神一敛,自从沈大人来了,他们下面做官的都得上点心,虽说沈大人瞧着温和,做起事情了可马虎不得。

    金大人摸着胡子道:“孝原,你善策论,策论题就你来写,诗赋就本官来吧。”

    金大人一直对自己的诗赋还颇有信心,平日里也爱以诗赋赠人。

    沈陵道:“大人的诗赋这般出众,我们哪好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也只有您出题才成。”

    金大人笑着说道:“你就是不去钻研,时间长了摸着了窍门就好了。”

    沈陵写诗就像是碰运气,运气好妙手偶得,脑子里要是没思路,便是一团浆糊,到底还是和他们差了一点的,思维这个东西,固定了很难改的。

    “那就这样,诗赋交由本官,策论由沈大人出题,剩下你出个章程。孝原,你有没有要交代的?”金大人看向沈陵。

    沈陵想了想道:“命题最好契合当下,不仅仅考察生员的学识,还要看中生员对时政的理解,不能太过空泛。”

    教谕忙道:“是,下官遵命。”

    沈陵和金大人探讨了今年的院试安排,今年参加院试的童生有一百四十多人,按照常年的录取比,应录取前四十人。

    从府衙出来,沈陵想去书局转一转了,说来惭愧,自从中了进士过后,他用在看书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本身也不太爱看这些,全靠自己记性还不错。

    沈陵到淮南府最有名也是最大的一家书局,当然淮南府的书局和京城的肯定不能比。

    今年府城里认识他的人多了,沈陵都不能随意在街上走动,有一回他顺路准备买点卤菜,谁知道被认出来了,满街的人给他送菜,搞得他怎么好意思。

    进书局前,沈陵还特地脱下官服,乔装了一番,若不然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沈陵来淮南府的时候不好带太多东西,许多书都没能带过来,最可惜的还是自己做的笔记,对照着自己考秀才时的笔记,就知道这个阶段的学习情况了,不像现在,都有些忘记考秀才时自己写得什么了。

    沈陵在看书的时候忽然发现了自己写策论宝典,神色微微一囧。

    店里的小伙计还一个劲地推销:“公子,这可是咱们通判大人写得书,今年院试指不定就有通判大人出得题,许多童生都买了呢,这批卖完,下批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可这是写给童生试的人看的。”沈陵疑惑道。

    小伙计笑着说道:“害,这有什么的,咱通判大人写的,他怎么想的都在里头,肯定对科举有帮助。”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你们在他这个作者面前推销还没给版权费,沈陵都不知作何表情。

    小的府城书就是少,沈陵挑来挑去也只挑中了两本,都是看过的,在古代书真的是越看越少的稀缺资源。能流传下来的书真的不多,不少好书要么被珍藏要么遗失了,科举看掉了大部分书,往后书只会越看越少,因为好书也许几年才能有一本。

    付款的时候他还听见有人要买他的宝典,沈陵赶紧走了。

    沈陵又花了几天功夫过了一遍四书五经,对知识点进行了一些加深,出了几道他觉得应该是比较适合这个阶段的策论,他不喜欢在题目上设陷阱,尤其是策论,重点应该是在答题角度以及论述内容上。

    今年沈陵相对悠闲,可能也是进入了常规化,近日大哥写信给他,说世敏有些不服管教,顶撞了他好几回,沈陵想着这段时间正好他也空闲,便书信一封让大哥将世敏送过来,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倒是可以做个伴。

    盛哥儿在三月初到的,大箱小箱,文家的老仆人跟着一道来的。

    文以苓见着文启盛,就想伸手去抱他,被文启盛转个身就躲开了:“哎哎哎,姐,我都这么大了。”

    说实在的,文启盛觉得他姐嫁人生孩子之后,人柔和了不少,以前可没少折腾他。

    文以苓瞪了他一眼,那点子感动也没了。

    沈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路辛苦了。”

    “这倒是还好,就是换船的时候麻烦了一点。爹娘准备了一堆有的没的,我说你们这儿吧有些也不缺。”

    “岳父岳母的一片心意,你还小,等你做了爹,也就明白了。”沈陵道。

    文启盛看到年年眼巴巴地看着他,满眼都是陌生,笑着张开手,准备去抱他,年年扭过头,不要他,文启盛一把把他从下人那边给抱了过去:“不认识我?年年,不认识舅舅啦?”

    年年看看沈陵又看看文启盛,朝沈陵伸出手:“爹爹~”

    沈陵道:“这是舅舅,记不记得年年的小老虎,是舅舅给的。”

    文启盛把他抛了几下,逗他开心了,年年也就没那么生疏了,没多久就舅舅长舅舅短了。几日后,世敏也到了,家里头多了两个男孩,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世敏比启盛小个几岁,功课比启盛却是差得有些多,世敏也有些自卑,沈陵却待他如常,缓解了世敏来时的低落心绪。

    沈陵亦是不问世敏为何和他爹顶撞,大郎说的是一面之词,孩子自己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沈陵发现世敏有些不自信,对自己写下来的答案总是有些犹豫,而且不会的地方不太敢问,沈陵平时会注意多鼓励一下世敏。

    世敏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叔,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顶撞爹爹?”

    沈陵反问道:“那你为什么?”

    世敏反倒讷讷不敢言。

    沈陵笑着说道:“你看你也不太想说,世敏,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立场,你爹爹和我说的是你爹爹的立场,可从你的角度去考虑也许不是这么一回事。”

    世敏红了眼眶,道:“小叔,我是不是很差劲?启盛叔比我才大几岁,已经是秀才了。”

    沈陵大概明白了症结所在,想了想道:“那子俊叔二十岁才中得秀才,你觉得他差劲吗?”

    “当然不差劲。”世敏下意识脱口而出,但这样想一想,好似有违他自己说的。

    “之前我同你爹说过,千万不要去比较,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比是比不完的,上面永远有无穷无尽比你好的人,下面也有无数比你差的人,你只能和自己的以前去比较,你今天比昨天好了,那就是进步。世敏,小叔也不是天资有多出众,小叔在府学的时候甚至不是最好的那几个学生,鸣则叔当年比小叔要好,我们的起点是不一样的。世敏,是不是你爹爹拿你和小叔比了?”沈陵问道。

    世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小叔,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书摆在自己面前也读不进去,坐一天都没用,我也想逼自己学,可我学不进去。”

    这是效率低,对于世敏这个年纪,学一整天肯定是不行的,换做是他,保持一天的专注也不行,太累了,专注是费心神的。

    沈陵能感受到世敏那种使不上劲的感觉,很想学好但是就是没办法。这就像每个人都会准备一本笔记本写日记一样,写几天总会放弃,这样的事情多了,也会痛恨自己。这完全是毅力和自制力的问题,其实还是自小没有养成好习惯。

    世敏他不太会自己学习,可能和他从小就是被逼迫着学有关。

    “这是正常的,你让小叔坐一天看一天的书,我也会累会走神。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专心致志。世敏,你就要学会劳逸结合,像不长心思地学一天不如专心学一个时辰。”

    沈陵了解了他的问题,也调整了教他的方案,让他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每天学什么规划好,每天就学个半天,剩下半天就做他喜欢的事情。

    世敏一开始心中忐忑,就学半天会不会太堕落了,但是几天下来,他的确在学的那半天能很专心,他像是摸到了一点点窍门。

    沈陵还会带他们一起去走访,两个半大少年正是对外面充满好奇的时候,跟着他还安全一些,正好带他们见识见识。

    今年淮河治理又开始了,增加了一项打捞泥沙,只能捞浅水区,沈陵打算今年开始设立一个水利部门,专门负责淮河的泥沙打捞,以及观测淮河,把这项工作日常化。

    其次引流的工作开展也顺利,一些村庄引流解决庄稼灌溉的问题,沈陵经常会下去走访,看看当地的作物,记录一下作物的产量,可惜他对农业知之甚少,只能一步步摸索。

    很可惜如今马铃薯还没从美洲引入,若是引入了这种高产作物,至少能缓解粮食问题。

    “启盛叔,当官都这么辛苦的吗?”沈世敏小声地问身边的文启盛。

    文启盛侧头道:“像姐夫这样的就辛苦。”

    两个人跟在沈陵身后做记录,沈陵把他们当文书用了,不过两人也是涨了见识,原来一亩地才能产这么点稻子......

    沈陵灰扑扑的身影印在两个少年心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两个人。

    一直到四月底,沈陵竟然收到了齐王送来的书信。

    第115章 115

    收到齐王信的一瞬间, 沈陵就明白京城的局势应该是稳定了,齐王都敢给他写信了。

    他相信齐王肯定是安全的, 不管谁登基, 谁都不会为难他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 不过太子登基对他来说好一点,比起三皇子四皇子,他和太子更亲近。

    沈陵展开信, 一目十行, 哭笑不得,齐王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调,说这两年过得无聊死了, 问他有没有做什么好玩的东西,他还得闷个一年。

    看来京城真的安定了, 齐王都想着玩了,他在信中也说了,他如今可以帮忙打理作坊, 沈陵到地方之后,京城全靠六福来打理,有些事情传到沈陵这边已经是一个多月后,有些事情六福也不敢做决定。

    交给齐王更适合一些,现在太子登基, 齐王的心思他大概明白, 他虽瞧着不靠谱, 但并非没有城府, 这几个皇子当中,除开年幼的,只有他是最安全的,这是意外吗?沈陵不相信。

    没有争权夺位的心,就不要沾染那些事,齐王真真切切做到了,做一个闲散王爷,安于享乐,保全自己也是保全亲人,在皇家,太上进不是一件好事。

    沈陵开始提笔给他写信,先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麻烦他接管一下作坊,想了想有什么东西可以送过去的,下放之后他哪有空琢磨那些,偶尔给年年做些玩具,有些倒是可以给瑞哥儿送过去。

    新皇登基后,他和齐王的关系也不用遮遮掩掩,也不涉及站队的事情。

    沈陵收拾了一批物仪,给岳家、汤家和齐王都送过去。

    两个小子来了以后,家里头很是热闹,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哥哥,屁颠屁颠跟着他们,沈陵指点他们读书的时候,又吃醋,又要黏着沈陵。

    年年如今也两岁多了,今年八月就与三岁了,说话已经很流畅了,也听得懂大人说的意思,沈陵见他这么想跟着他们,不如早点带他认点简单的字。

    沈陵一直很注重他的教育,这个年龄段主要是习惯的培养,沈陵和文以苓也经常会探讨,他们做的木片书已经有十来册了,都是根据他的年龄一步步来的。

    现在这个年龄倒是知道书是个珍贵的,可能也是沈陵他们平时的态度,沈陵和文以苓经常拿着书,或是写些什么,对书很是珍惜,他小的时候也想玩,总是会被制止。

    如今看文启盛和沈世敏读书,年年对书的渴望和兴趣更深了,最终乘着他们不注意,把沈陵的一本书给画了。

    沈陵揪着他不打也不骂,倒是年年知道自己闯祸了,小手纠结在一块儿,小心翼翼地偷看他,嚅嚅道:“爹爹......”

    文启盛瞧着不忍心,道:“姐夫,年年还小,估计也不懂。”

    沈陵朝他摆摆手,道:“没事,你们继续去写好了,我不打他。”

    沈陵把书本摊在他面前,问道:“年年,这书是不是爹爹的?”

    年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这书是爹爹的,年年为什么要动爹爹的东西?”沈陵把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年年看沈陵没有要打他的意思,眼睛咕噜咕噜地在他和书本之间打转,掰着手指头说道:“爹爹有,大哥有,舅舅有,年年没有......”

    模仿性·行为,沈陵又问道:“年年不是有木片书吗?爹爹和娘给年年做的。”

    年年一本正经地说:“那不一样,那不是书......”

    好吧,如今真是骗不过他了,想要书可以,可是在书上乱涂乱画还是要教育的,沈陵指着书上的涂鸦说道:“那你为什么在书上乱涂乱画,这是不是你干的?”

    年年心虚,声音低了一点:“年年写字。”

    这对话好似没毛病,文启盛和沈世敏忍俊不禁。

    沈陵道:“你这写的可不是字,年年想不想要认字?要不要小书书?”

    年年眼睛亮亮的:“要!”

    世敏同情地看着年幼无知的幼弟,会付出代价的。

    夜里头,沈陵和文以苓就说起这事儿,既然他这么好奇,那就满足一下他。市面上没有适合年年看的书,他们也不可能拿启蒙书给他造作,这一点沈陵很坚决,不能让他觉得书是随意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咱们就给他做本小人书,意思简单一点的那种,就用三字经吧,三字经里头这么多小故事,你来画我来写,主要让他学学仁孝礼仪道,算不得真的启蒙,正好练练他的性子。”沈陵说道。

    文以苓内心对儿子一万个同情,你爹爹看似好说话,可给你挖着坑呢,道:“他先前那些小人书如今都不要看了,估计是看腻了。不过,夫君,他这么小坐不住吧?”

    沈陵翻了一页,道:“就是拘着他一些,慢慢就坐得住了。我到时候做些识字的木片,我不在,你就教他认点简单的字,不用逼得太紧。”

    文以苓点点头,把账都给对完,沈陵见她结束了,也把自己的书给收起来,文以苓嘴角微微上扬,每日这个时候夫君都会等她,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她心里涨得满满的。

    文以苓拆了发髻,躺上床,这是一天里头最舒服的时候了,夫妻俩经常会在这个时候聊一聊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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