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呀?”苗妙想了想,“哦,我说你下手挺快。”

    “我下什么手?”

    “啊我在后边听着,你不是在毛遂自荐,想当人女朋友吗?”

    刚刚没来得及捋顺的脑筋抻直了。

    苏好重新回忆了一下她跟新同学的对话。

    ——你有女朋友吗?

    ——没。

    ——那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我不打算交女朋友。

    “……”

    要说苏好为什么不爱跟学霸当朋友吧,这就是原因。

    人家学霸说话讲逻辑,回答下一个问题的时候,还联系上文阅读理解。她呢,她金鱼脑子七秒记忆,压根没记得自己上边说了什么。

    沟通都有障碍。

    苏好沉重地闭了闭眼,跟苗妙说:“你回避一下。”

    “哦,”苗妙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那我和风哥老地方等你吃晚饭啊,风哥说你在考场被人阴了,一会儿请你吃好吃的。”

    等苗妙走远,苏好转身拦了徐冽:“新同学,误会了。”

    徐冽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停下来淡淡看着她。

    看着她,又似乎根本没看她。

    这眼神不是傲慢的目中无人,而是空,空荡,空洞。

    他好像真觉得她跟他没什么关系,这里的所有人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苏好被这副表情噎了下,意识到她刚才的话大概根本不重要,他本来也没听进去。照他这长相和随便一身行头十几万的家世,拒绝女孩子的台词应该已经念得跟流水线作业一样熟练。

    但苏好还是说了下去:“我刚才问你,我这人怎么样的意思,是说——我成绩不好,常年吊车尾,也不守规矩,逃课打架抽烟喝酒啊,你能想到的混账事我全干过。”

    “上学期,我前同桌的家长因为觉得我带坏她,害她休了学,来学校闹事掀了我们老班桌子,场面……”她啧啧摇头,“非常难看。”

    “今天看到新同学你,我就担心要是你这清北苗子也被我害得堕入尘网……哦,搞不好还有法网,那怎么得了。”

    “所以虽然全班只剩我隔壁有个空位,为了你的前途考虑,我觉得讲台边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你说呢?”

    苏好说到最后挤出一个微笑,狭长的眼,像狡黠的狐狸。

    “可以。”就像回答“你近视吗”这种问题一样,徐冽想都没想。

    也没有自作多情的尴尬。

    好像是见过世面的。

    这个反应莫名让苏好有点吃瘪。

    就像抄起一身家伙气势汹汹去唬人,结果却被人当成菜鸡中二病一样。

    她默了默,“哦”了声,让开道继续带路,没再跟他搭腔。

    南中建校几十个年头,尽管硬件设施一再翻新,也免不了在细节处暴露岁月的痕迹。就像脚下这条水泥路,经过一场雨的洗礼,已经积了好几滩坑洼。

    苏好一路绕着走,途经一处干净的水洼,看见水面倒影里斜后方沉默的少年。

    虽然不是一路人,但平心而论,新同学确实长得很赏心悦目。

    五官是这个年纪男生少见的深邃,眼窝深,卧蚕饱满,瞳孔漆黑,眉骨和鼻梁的棱角利落得一眼就能刻进人印象里。皮肤又是冷生生的白,像爱德华·霍普的画,即使存在于鲜活喧闹的场景,也总透着一股疏离孤独的冷感。

    忽然一阵风吹皱水洼,把美少年姣好的面目打碎。

    苏好蓦地回过神来,拨开迷了眼的碎发,重新望向路上热闹的人群。

    这个点往北篮跑的男生不少,都是饭也不吃,赶着去抢打球场地的。

    几个男生运着球经过苏好身边,吹着口哨跟她打招呼。

    少女深蓝的百褶裙摆被风吹得悠悠荡荡,裙下那双颀长的腿又白又直,晃得人眼昏。

    路过的男生都会看她一眼,然后忍不住再看一眼。

    “苏姐这谁啊?”有人问。

    “我们班新同学。”

    “哦,新同学打球吗?四等一。”男生用食指转着篮球邀请道。

    “人跟你们不是一挂的,”苏好直接替徐冽拒绝,“一边玩去。”

    “苏姐看球去啊?风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这是另一个。

    “我跟他连体婴吗?”苏好没好气地呛。

    结果这话不知戳着热血少男什么点,几人嬉皮笑脸抖着眉毛,你看我我看你。

    苏好一个眼刀杀过去:“打开你们脑壳,把里面废料清理清理啊?”

    男生们立马举手投降,倒跑着一跳一跳地蹿远。

    *

    把徐冽领进器材室后,苏好倚在门边等他,刚打算靠着墙眯会儿眼,就见一辆单车飞似的飙了过来,在她面前一脚刹停。

    车上人松松垮垮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荡,停下来才慢慢落平整。

    “事办完没?”陈星风长腿支地,朝后座努努下巴,“办完了上来。”

    陈星风跟苏好小学六年同窗,初中虽不同校,平常联络却不少,勉强算得上十年发小情,刚刚在十二班考场替她拦人捧场的也是他。

    “不是让你跟苗妙老地方等吗?”苏好瞥瞥他。

    “饿死了等不住。”

    苏好往器材室里看了眼。管北篮器材的是一位已经到退休年纪的女教师,行动有点迟缓,正让徐冽登记签名。

    “还得把人送回去。”苏好脸色不耐烦,“我东西都扣在老班那儿。”

    陈星风跟着往里看了眼:“这不有手有脚的吗?还要你一女孩子送?”

    苏好也觉得这事有毛病。

    想来想去,杜康拼命找机会让她和转学生提前友好相处,估计是准备安排他们当同桌。

    但现在反正没有这个需要了。

    苏好走进去,歪头看了眼徐冽在登记表上的正楷签名,瞟见个姓氏。

    “徐同学,我有急事得先走了,”她斜斜倚着办公桌看他,“你记得回去的路吧。”

    徐冽搁下水笔,点点头。

    “那老班问起来,你替我解释一下啊。”

    苏好有口无心地嘱咐了一句,走出去轻轻跳上陈星风的车后座,侧坐着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将懒懒垂落的蜷曲长发捋到后背,视线瞟回器材室的方向。

    徐冽正安静地站在那里,逆光下的侧影挺拔如松,鼻梁和喉结的轮廓像硬笔勾勒的线条,转折锋利。

    陈星风回头看她:“干吗,不放心啊?”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苏好眼尾扬起,拉成细细一线,盘算着笑,“我是在看,新同学的喉结好性感,不当同桌可以当模特,改天把人抓去画室……”

    陈星风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猛蹬一脚踏板:“你什么眼神,老子看那是甲状腺肿大!”

    “……”钢铁直男草泥马。

    *

    单车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

    等两人没了影,器材室老师才从里间拿出一摞装在塑封袋里的校服,语速缓慢地说:“冬装下学期统一发,这里是春装夏装,每套两身,只剩这尺码了,你瘦,应该能穿,就是袖子和裤腿稍微短点,先凑合着。”

    徐冽道了声谢,拉开书包拉链,慢条斯理地拿起校服往里装。

    “老师,借个球!”一个男生忽然急匆匆地奔了进来,经过徐冽身边时,不留神擦过他的黑色书包。

    书包被撞落地,连带里面一个纸盒子也掉了出来,发出轻轻一声“啪”。

    “啊不好意思……”男生回过头来道歉,一眼看见地上掉落的东西,愣了愣。

    “嗯?什么东西掉了?”老师拨下老花镜往地上瞄去,因为书包的遮挡,只看到盒子的白色一角。

    徐冽低头看了眼,不紧不慢地弯腰去捡,瘦长的手指轻轻一拢:“药盒。”

    “哦。”老师毫不怀疑地点点头,重新戴起老花镜去检查办公桌上的登记表。

    一旁借球的男生眼睁睁看徐冽面不改色地把那包烟放进书包,叹为观止地咽了咽口水。

    这他妈是哪里来的老江湖。

    第3章 二月雨

    苏好和陈星风离开北篮的时候,艺术馆里已经热火朝天。

    尽管人数规模不足以开设艺体班,南中还是非常重视艺体生的培养。

    艺术馆与教学楼直线距离不远,是一栋气派考究的米白色穹顶大楼。这一块平常就是美术生和音乐生的地盘,当然渐渐也演变成美术生和音乐生的狐朋狗友们的地盘——

    此刻三楼的杂物间内,画板画架和打扫工具都被堆去角落,狭小的空间里腾出一片空地,支了张折叠小方桌。方桌上架起一只卡式瓦斯炉,旁边摆了几罐外壁湿漉漉的汽水。

    两个男生正围着瓦斯炉,叽叽喳喳地打手游。

    “你这什么随缘枪法?一顿扫射猛如虎,一看输出二十五?”

    “放屁,老子中了两枪好吧?好歹我还有输出,你这伏地魔有个鸟用!”

    “我这叫伺机而动,等他露头给他致命一击,狙王都这么玩的,懂?”

    “狙王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一旁的苗妙马尾辫一甩,一手一颗头,把两人的脑袋拧成面对面的方向:“你俩对喷去,别把口水溅火锅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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