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君侯休息了,死罪死罪。”庞统放下茶杯和点心,拱手道。

    孙策摆摆手。“无妨,我也是刚醒,正好听到你有反败为胜之计。”

    其实他早就醒了,庞统和郭嘉说的话,他大半听得清清楚楚,郭嘉早就注意到他不打鼾了,只是庞统没留神。他很聪明,但他从小就在自己身边做事,敬畏之心有限,难免口无遮拦。现在年岁稍长,知道顾忌了,却难免少年心性,不够周全。不顾凌操、麋芳生死就是如此。也许他的建议是对的,但提出这样的建议本身就容易引人非议。一是不顾同僚安危,未免冷血;二是他的身份容易让人误会。凌操是江东系,麋芳是青徐系,他是荆州系,很容易被人引申为派系之争。加上他和郭嘉的竞争关系,那就更说不清了。

    相比之下,那些说孙策也有责任的话反倒没什么,他从小就在孙策身边做事,关系非同寻常,孙策也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怀疑他。

    庞统整理了一下思路,侃侃而谈。

    眼下最大的麻烦是什么?地形不熟,骑兵不足。公孙度之所以能迅速围城,让之前设在城外的要塞形同虚设,就是因为公孙度熟悉地形,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迂回,直插城下,将凌操、麋芳困在城里,失去了腾挪的空间,沈友虽然及时增援,却无法入城。即使孙策赶到,兵力依然不足,如果强行突破,损失必然惨重。

    与其如此,不如别辟蹊径,避实就虚,置沓氏不顾,直捣襄平。襄平是辽东郡治,也是公孙度僭称辽东王的国都,守城的是公孙度之子公孙康,年方弱冠,没什么作战经验,在公孙度东征西讨的这几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留守襄平。如果溯大辽水而上,直抵襄平城下,公孙康必不能当,公孙度只能解沓氏之围。

    庞统说完,目光炯炯地看着孙策。孙策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没有理他。这个计划太冒险了,襄平是郡治,兵精粮足,守卫森严,即使公孙康年轻没经验,襄平也不是那么好攻的。围魏救赵看起来高明,但有一个前提:有机会攻下魏国,否则什么都是空谈。庞统将成功的机会寄托在公孙康的无能上,未免过于天真。与其说是出奇制胜,反倒像是一次豪赌。

    “奉孝觉得如何?”

    郭嘉说道:“士元不局限于沓氏一县,而是扩展到整个辽东,视野开阔,可喜可贺。”

    庞统耷拉了眼皮。郭嘉只是夸他视野开阔,却不评价他的计划,显然是并不赞同。

    孙策又问道:“你们议了半天,有什么结果吗?”

    郭嘉说道:“有两个方案,目前还难以取舍。一是正面攻击,一是截击粮道。正面攻击就是强攻公孙度的阵地,让公孙度不能全力以赴的攻城,形成对峙局面,等待破敌机会。这个机会比较稳妥,但伤亡可能会大一些,而且可能僵持不下。截击粮道是侧面作战,我们面对的敌人会少一些,可是考虑到公孙度的骑兵优势,危险依然不小,还有中伏的可能。如果在登岸行军的过程中被骑兵奔袭,后果不堪设想。”

    “你倾向于哪个计划?”

    “我倾向于截粮。”郭嘉笑道:“这符合我的习惯,也正因为如此,我族叔更容易在此用计,骑兵奔袭的概率很大。如果我们准备得当,改截粮为伏击骑兵,也许会有收获。问题在于我军骑兵数量不足,全凭步卒立阵,比较被动,很可能会成为一场消耗战。”

    “军谋们意见不一?”

    “是的,支持两种方案的人数几乎相当。”

    孙策微微颌首。这两种方案都算不上万全之策,军谋们各持己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最后还要由他来做决策。除了这两种意见之外,应该还有一些其他不同意见,比如庞统的建议,只是支持的人更少。

    “议了半天,大家也累了,先让他们休息吧,明天再说。”

    “喏。”郭嘉起身,去安排军谋们休息。孙策坐了起来,打量了庞统一眼。“士元,你这个计划有几分胜率?”

    “君侯,行军作战,以正合,以奇胜,不能完全用算学来计算的。”

    “作军作战的确不能完全有算学来计算,但一味用奇,也无异于自投险地。用奇,就意味着将成功与否的决定权交到对手手里。对手犯错了,你就有机会取胜。如果对手没犯错,你很可能就一头钻进了对方的陷阱。这是赌徒心理,输了就想来把大的,岂不知这很可能就是庄家给你下的套。”

    庞统舔了舔嘴唇,没敢再吭声。孙策批评他,他无话可说,何况还是在郭嘉不在场的情况下,已经给他留面子了。

    “输不可怕,输不起才可怕。”孙策既像是安慰庞统,又像是警告自己。

    “喏。”

    “去把孔明他们叫来。”

    庞统应了一声,起身去了。孙策拍拍额头,有些头大。眼前形势比当年徐荣率部侵入南阳还要紧张,至少他身边没有这么多声音,一心一意的对付徐荣就行了。哪像现在这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有可能是算计对手,也有可能是算计同僚,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

    时间不长,郭嘉回来了,庞统也带着诸葛亮、陆议等人来了。甘梅、刘和见状,识趣的自行回舱,以免耽误孙策等人议事。孙策叫住甘梅,让她通知孙尚香来旁听。这种两难困境下的讨论最能体现各人的才智,对每一个参与者都是难得的机会。

    看到眼前一张张脸,孙策莫名的心安了很多。我有这么多精英,还能对付不了公孙度?纵使有郭图、许攸相助,公孙度也插翅难飞,最大的价值也就是一块磨刀石罢了。

    过了一会儿,孙尚香赶来了,衣裳整齐,应该还没睡。不用孙策吩咐,她和孙翊两人站在孙策身后,向郭嘉等人依次行礼。

    等众人打过招呼,孙策让郭嘉将军议的结果说了一遍,便让众人自言发由。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参与了讨论,至少是旁听,这么做除了让孙尚香了解一下情况之外,也有整理思绪的作用,将范围限定在两个可行性最大的方案之中,不再涉及其他可行性太小的方案。

    各人陆续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诸葛亮、杨仪支持正面作战。他们认为,虽说双方兵力相差悬殊,但双方的战力差距并不大,阵而后战,以正兵破敌,是己方的优势。扬长避短,才是正途。且沓氏就在附近,即使公孙度围得水泄不通,双方交战的战鼓声他总是挡不住的,城里的将士知道孙策正在进攻,自然会有守城的信心,力保城池不失。在必要的时候,还有机会内外夹击。如果截击粮道,一来容易造成兵力分散,二来可能被骑兵突袭,反不如正面突击来得稳妥。

    朱然支持截击粮道。沓氏周围山岭多,易守难攻,如果正面突击,伤亡必然不小。选择合适的地形截击粮道,可以选择有利于自己的战场。从襄平到沓氏有千里之遥,总能找到合适的。

    庞统袭击襄平的建议被否决后,也选择支持截击粮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往来辩驳,互不相让。

    诸葛亮说,沓氏周边虽然山岭多,但我们相对熟悉,中伏的可能性最小,而且山地战正是我军所长,当然是正面突击更有利。朱然则说,沓氏周围的山岭坡度有限,利于防守,还有利于骑兵的加速,公孙度拥有骑兵优势,他居高临下,用骑兵冲击步卒,就算我军擅长山地战也未必挡得住。诸葛亮又说,山坡虽然利于骑兵加速,但他们能下不能上,只要做好防范措施,反倒是个诱敌的机会。如果抢到足够的战马,就能平衡公孙度的骑兵优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不可开交。

    孙尚香俯在孙策耳边,悄悄地说道:“大兄,伯言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孙策也注意到了,陆议一直没吭声,神情平静。他虽然名议,但主动开口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上次回吴郡过年之后,越发沉稳了。

    孙策抬起手,示意吵得正凶的诸葛亮和朱然都停一停,点了陆议的名字。“伯言,你支持哪个方案?”

    陆议不慌不忙的拱拱手。“君侯,我两个都支持。”

    “两个都支持?”

    “是的,我觉得都可以尝试一下。祭酒常说,计当因人而设,我们对公孙度了解有限,现在很难做出针对性的方案,所有的方案只是有所准备而已,不可能是万全之策,与其在这儿争论,不如在实战中揣摩,分析公孙度的用兵习惯,了解辽东将士的优劣,也许可以从中发现破绽。这次攻取沓氏本来就是尝试,得失在所难免,不必急于一战见分晓。”

    众人恍然,纷纷表示赞同。孙尚香趴在孙策的肩膀上,得意地笑道:“怎么样,还是伯言最厉害吧?”

    第1777章 一念之差

    孙策摇摇头。“他虽然厉害,却算不上最厉害。”

    “是么?”孙尚香瞪圆了眼睛,四处张望。“还有谁比他更厉害?站出来,让我看看。”

    “哈哈哈……”孙策拍拍孙尚香的小脸蛋。“你这么说,谁还敢站出来?好啦好啦,你说谁最厉害谁就最厉害了。”

    孙尚香搂着孙策的脖子,用力晃了晃。“不行不行,你得告诉我,还有谁比伯言更厉害。我要和他好好亲近亲近,将来统兵,也好多个帮手。”

    孙策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孙尚香坚持不依,非要孙策说说谁更厉害,陆议很尴尬,却又不敢上前多嘴,诸葛亮等人也不好插手孙策兄妹之间的事。他们都清楚,孙策宠爱这个妹妹,如果说女子在文事、木学上还有多个选择的话,孙尚香就是女子在武事上的唯一人选,又是亲妹妹,自然与众不同,着力栽培,就连孙尚香要积累自己势力也是支持的,从不制止。此刻孙尚香言下之意已经将陆议看作自己的部属,他们当然不会与孙尚香作对,削她的面子,只当作他兄妹玩闹。

    “阿节,你这个军谋管不管事的?”孙策对站在一旁的徐节说道:“你这可是辅佐不力啊,要罚俸的。”

    徐节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孙尚香的袖子,低声说道:“三将军,公私有别,不可人前失礼,要不然……我也得受罚啦。”

    孙尚香眼睛一翻。“那你说说,谁还能比伯言更厉害?”

    “呃……在座诸君皆是人杰,各有所长,与陆君皆在伯仲之间,哪有什么最厉害的。”徐节接连给孙尚香使眼色,示意她快别说了,这看似帮陆议扬名,其实是让陆议难做。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孙策身边这几个谋士哪个不是自负奇才,纵使陆议一时有出众之计,又岂能承认他是最强的。孙尚香在武艺上有天赋,在人心揣摩这方面却是迟钝得很,一直不开窍。

    孙尚香眨眨眼睛,松开孙策,咬着手指头,转了转眼珠,又跳到郭嘉身边,抱着郭嘉的手臂摇了摇,仰着脸。“先生,那你说说,这些人中谁最厉害?”

    郭嘉摸摸她的头,笑道:“我跟你说啊,伯言虽然很厉害,但他的确不是最厉害的。不仅不是最厉害的,连第二厉害都算不上。”

    “啊?”孙尚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越发不信,缠着郭嘉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众人见她娇憨,越发觉得有趣,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忍得非常辛苦。陆议窘迫不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郭嘉熬了一会,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三将军,你说,君侯和伯言相比,哪个厉害一点?”

    孙尚香眨眨眼睛,若有所思。“那倒是,伯言虽然厉害,比我大兄还是要略逊一筹的。他自己也说过,论阴谋,我大兄略有不足,论阳谋却是当世无双,深知本末之别,纵使对手有千般奇计,在我大兄的堂堂之阵面前也不堪一击。我大兄算得一个,那还有谁?”

    孙策听得清楚,心中很是诧异,不禁看了陆议一眼。陆议拱手低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出窘迫。

    郭嘉眉梢轻耸,瞥了陆议一眼。“正如伯言所言,君侯的堂堂之阵天下无敌,可是却有一个人能从他手里抢人,你说,这人是不是比君侯更厉害?有这二人在此,伯言岂能是最厉害的。”

    孙尚香微怔,终于明白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连忙一手掩嘴,一手连摇。“不不不,我才不是最厉害的呢,嘻嘻,嘻嘻。”

    众人早就明白了孙策的调侃之意,见郭嘉又在孙策的意思上加了一层,让一向大大咧咧的三将军都不好意思了,不禁捧腹,刚刚因争论而生的戾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淡了许多。虽说他们不会因为陆议提出了一个更好的建议便认为陆议强于过他们,可是刚才孙尚香转述的陆议之言却让他们有所触动,一时间神情各异,不免羞愧。

    笑了一会,郭嘉率先收起笑容,咳嗽一声:“君侯,我们都想岔了。”

    孙策点点头。“智者千虑,难免一失,白玉微瑕,不损美玉之质。时辰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再依着新思路议一议,拟个适合的方案出来。”

    郭嘉拱手应喏,诸葛亮等人也施礼退下,各自去休息。陆议走在最后,孙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近前来。陆议走到孙策面前,咧了咧嘴。“君……君侯,我……我不是有意在背后……”

    “无妨,你又没说错。”孙策指指一旁的胡座,示意陆议坐下。陆议规规矩矩地坐下了,却不敢抬头,孙策回头看了一眼,见孙尚香站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陆议,不禁暗自发笑,让孙尚香、徐节也坐下。“这次回吴县过年,季宁公为你讲了什么书?”

    “孟子。”

    “孟子?”

    “是的,家从祖得了一部《孟子章句》,是太常京兆赵公邠卿的大作,家从祖甚是喜欢,说是与君侯新政意旨有相近之处,便花了些心思研习,后来还与赵公通了书信,若非赵公年高,说不得便要请到吴郡来讲学了。家从祖研习半年,有些心得,我回乡省亲,他便将此书传了我一些。”

    提起《孟子章句》,孙策倒是想起赵歧来了。当初赵歧出使冀州,途经洛阳,他还曾经和赵歧打过嘴仗,后来就没怎么听过关于他的消息,没想到他还活着,还和陆康有联络。听说这位可是长寿的,堪称三国人瑞。

    在孙策的印象中,孟子是儒家诸子中最具民本意识的一个,那句“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便是出于他之口,就因为这句话,到了明朝,《孟子》虽然被列为四书之一,孟子却被从孔庙里赶了出来。

    “《孟子章句》都有什么意旨,说来听听。”孙策重新躺下,双手置于腹前,轻松惬意。

    ……

    沓氏城下,辽东军大营。

    公孙度站在中军的望台之上,遥望西边。他的大营立在一片高地之上,望台更是高出平地三丈,立于此地,不仅可以俯府沓氏城,更能俯窥数十里之外的海面。

    离得太远,即使是耸立的山崖也成一条细线,楼船更看不清楚。但公孙度知道孙策在那里,能够横渡渤海的楼船也在那里。得许攸之助,他在岸边安排了斥候,今天中午孙策还没靠岸,他就收到了消息。

    公孙度收回目光,转身下台。“明天去岸边看看。”

    “最好不去。”站在台下的许攸背着手,跟着公孙度向中军大帐走去。

    公孙度步履如风,几步便到了大帐前,掀帐入内。几个胡女正在帐内布置酒菜,见公孙度进来,连忙跪下行礼。公孙度示意许攸入席,自己也在主席坐下,搂过一个胡女,在胡女胸前嗅了嗅,又将胡女推开,示意她到许攸身边去,大笑道:“许子远,这个体有异香,你一定喜欢。”

    胡女凑到许攸身边,许攸也不推辞,搂在怀中,将胡女的衣襟拉开一些,露出一大片沃腴白晳。“你爱其香,我却爱其白。早就听说高句丽的女子肤白,今日算是亲眼见识了。”

    “喜欢便送你了。”公孙度扬扬手,示意另一名胡女坐到身边来,搂在怀中。“子远,听说孙策少年好色,你说我要是送几个胡女给他,他会不会接受?”

    “你送再多胡女给他,他也不会罢兵。”许攸搂着胡女,啧啧称奇。“孙策身边多有国色,连长公主都做了妾,又岂是几个胡女能动心的。再说了,拿下辽东,扶余、高句丽还能不进献美女,又何必由你转呈。升济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岂不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公孙度沉默了片刻,又道:“子远,辽东偏僻,人口有限,三郡汉胡不过二十万户,胜兵者不过十万,不及中原一郡。且孙策善战,以本初之众尚且不敌,辽东又岂能例外。这次用你之计,困住凌操、麋芳,小胜一场,若能让孙策知难而退,亦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许攸连连摇头。“升济,你忘了我与你说的吗?孙策要的不是辽东的人口,他要的是辽东的战马,除非你愿意将辽东的好马都送给他,再向他称臣,甘心为其牧马,否则他是不会满足的。如今朝廷有凉州,贾诩占并州,张则、刘备战幽州西部,孙策能够觊觎的只有辽东,舍此而谁?”

    许攸歪了歪嘴。“你愿意去王号,向他称臣吗?”

    公孙度浓眉紧皱,沉默不语。

    “升济,你就放心好了,有我与郭公则为你谋划,此战必胜。若你一心愿降,我也不拦你,击败他之后,你向他请降,我与公则缓步西归,各得其所,如何?”

    公孙策神色稍缓,又瞅了许攸一眼。“你这么有信心?”

    “当然。”许攸信心满满。“孙策虽然很强,但他有个致命弱点。只要抓住他这个弱点,我便有信心击败他,说不定还有机会取他性命,一战定胜负。”

    “什么弱点?”

    许攸端起案上的金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匹夫之勇,妇人之仁。”

    第1778章 堂堂之阵

    公孙度一手搂着胡女的纤腰,一手举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攸。“听起来孙策有点像项籍,可惜你不是淮阴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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