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干问了几句荀彧的近况,钟繇也不太清楚。他最近和荀彧的联系非常少,只知道荀彧留守长安,具体情况不清楚,提得上的事也就是唐夫人为荀彧生了一个儿子,最近好像又怀上了。

    两人叙着旧,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正事。有蒋干陪同,钟繇顺利地进了城,来到郭嘉的宅第。看门的是钟夫人出嫁时从钟家带来的老仆,一眼认出钟繇,连忙奔进去报告。郭嘉还在当值,钟夫人闻讯出迎,又派人去通知郭嘉。兄妹相见,欣喜自不用说。蒋干说了几句话,主动告辞。钟夫人再三谢过,将钟繇迎了进去,在堂上坐定,吩咐人取水来,请钟繇洗漱。前后张罗,殷勤备至。

    “兄长怎么来的?嫂嫂呢?”钟夫人笑眯眯地问道。她虽与钟繇平辈,年龄却差二十多岁,在钟繇面前一直更像女儿。

    钟繇一声长叹,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刚才面对蒋干时,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此刻面对从妹,他同样无地自空。五十岁了,还要求仕进,又是以这种方式,他觉得很丢脸。若非不得已,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一直想带兵作战,之前还想过去凉州,甚至准备了金丝锦甲,却一直未能成行,在左冯翊任上苦熬。这次天子西征,他本来以为机会来了,至少可以率领左冯翊的郡兵参战,没曾想朝廷根本没这意思,只是让他为大军筹备粮草。他的心彻底凉了,这才决定来南阳。

    “小妹,你还记得我今年多大吗?”

    钟夫人目光微闪,神态自若,笑道:“知道,前两天我还和奉孝商量这件事呢。”

    “商量什么?”

    “劝你回来啊。”钟夫人亲手将一杯热茶放在钟繇面前的案上。“以前你一心为朝廷效力,想劝你也不敢,如今耳顺之年将至,就算我们说得不妥,想必你也不会责怪。兄长出入朝廷,经验丰富,既从武关来,想必也看了不少,看得比我们透彻。如今形势渐明,江山易姓已是必然,你为朝廷效命了那么多年,也该为钟家考虑考虑了。当初颍川四长名扬天下,谁不钦佩,可是如今呢?颍川年轻一辈人虽然不少,却只有奉孝因缘际会,跻身中朝,实在与我汝颍的名声不般配。”

    钟繇呷了一口茶,若有所思。“我也一直觉得奇怪,只是想不明白,本以为是吴王帝王心术,有意压制我汝颍人,现在看来,恐怕是我想得差了,这问题还是出在我汝颍人自己的身上。”

    钟夫人很是诧异。钟繇夸赞孙策,她可以理解,但没有外人在场,钟繇的评价又是如此之高,未免不合常理。“兄长,此话怎讲?”

    “汝颍人才虽多,习气也重,难免自以为是,没有意识到这世道已经变了,吴王欲行之道并非党人、名士信奉的儒门之道,甚至不是兼采儒墨道法、综合百家之道,而是另一种道。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总在似与不似之间。”

    “啪啪啪……”门外响起一阵掌声,孙策和郭嘉一先一后走了进来。孙策一边鼓掌一边笑道:“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今日得见钟君,方知古人诚不我欺。”

    第1964章 人精钟繇

    钟繇又惊又喜,连忙起身。“繇不请自来,死罪死罪。”说着,双腿微曲,便有下跪之意。孙策大步上前,适时地托住了钟繇的手臂,阻止了他的下跪。

    “久仰钟君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钟繇年近半百,与孙坚还要年长几岁,自然不肯轻易下跪。只是来得狼狈,不得不将姿态放低些。孙策心知肚明,他对下跪这种礼节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更不能让钟繇下跪,就算不给钟繇面子,也要给郭嘉夫妻面子,否则也不必一听到钟繇来了就赶过来见面。

    既然演戏,自然要演全套。况且在门外听得钟繇寥寥几语,已知这位人精深知朕意,正是收拾汝颍人心的好机会。如果用得好,号召力远非郭嘉、荀攸这些年轻人可比。

    见孙策礼敬钟繇,郭嘉还好说,清楚孙策的用意,钟夫人却喜上眉梢。她是钟家支族庶女,原本在家族里的地位并不高,需要钟繇帮衬,现在形势相反,郭嘉是吴王心腹,她是吴王后姊妹的闺中蜜友,钟繇因为他们夫妻而受到吴王礼敬,自然大有面子。

    钟夫人没料到孙策会来,坐榻安排不足,便请孙策坐了主席,钟繇坐了客席,自己则去张罗酒宴。请示了孙策之后,她又派人去请袁权。

    孙策与钟繇寒喧几句,并不问钟繇是如何来的——间行至此,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问也罢——开门见山,问钟繇对当前形势的评价。钟繇正需要表现的机会,乐得有这么一个极其自然的开场,接着刚才与钟夫人的话题往下说。

    钟繇拱手再拜。“大王虽起自荆襄,出仕理政却是从豫州起,自然清楚汝颍乃是党人聚集之地。繇闻大王对党人颇有抵触之心,不揣妄陋,愿为大王解说。”

    孙策躬身还礼。“愿闻高见。”

    “诚然,党人虽重儒经,却已经不是夫子那般温润如玉的君子,行事不免偏激。然孔子曰仁,孟子曰义,儒门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党人离夫子稍远,距孟子稍近,只是除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慷慨之外,又多了几分墨家拔剑而起,死不旋踵的决绝。”

    孙策倒也不奇怪。这样的观点,他以前就听过一些。汉末文武分途已有征兆,却不明显,文士习剑的不在少数,徐庶、荀攸都出入文武之间。不过钟繇将党人的偏激归因于内有孟子之义,外行墨家之侠,倒是有些新意。汉代重侠气,甚至可以说是侠的尾声,后人常说墨家因此消亡,现在看来不见得准确。

    墨家没有消亡,只是换了形式,远离了文化书写的中心,不再是与儒家并称的显学,成了市井江湖之学。而中国的历史书写虽然丰富,却以朝廷为主要对象,对市井江湖的关注是不太够的。

    “依钟君之意,党人倒是集诸子之大成了?”孙策笑道,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

    “没错,党人不是原本意义上的儒生,正如儒门不是原本意义上的儒门。其实儒墨道法虽互相攻讦,争讼不休,本质上却是士人内部的纷争,同道而异术,分分合合在所难免,取长补短也是自然。故而,党人不是儒生,却可以称为儒士,首先是士,其实才是儒生。”

    孙策眉梢轻扬,却没评价。钟繇将党人归于士,这是在向他的士论靠拢,可是能不能自圆其说,是前进还是倒退,他还无法断定,不宜仓促评价。

    “当然,他们因袭旧学,眼界难免不够宽,与大王提倡的士道有一些距离,境界上有所不足。可这只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甚至可以说这是党人以身试法,碰了南墙,用自己的鲜血性命证明此路不通,为大王孕育新论提供了一些借鉴。就初衷而言,并无二致。”

    孙策沉吟不语。钟繇虽然没说他对党人的看法有偏颇,但是强调党人的牺牲对他有参考作用,却不能说全是牵强。他之所以发宏愿,要改变华夏文明的进程,某种程度上不就是不希望看到社会精英变成权力的附庸,以争当皇权的奴才为荣么。从这一点上看,党人在某种程度上是符合他的预期的,他反对党人,只是反对他们的偏激,反对他们的封闭,反对他们不务实罢了。

    他无法反对党人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也无法否定党人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精神,至少李膺、范滂那一代党人是有这样的风骨的。

    “道术乖离,重道而轻术,此党人所以败。道术相依,以术证道,此大王所以胜。”钟繇抚着胡须,淡淡地笑道:“大王欲行王道,以王道胜霸道,志向高远,令人钦佩。只不过曲高和寡,正道迂远,非大仁大勇者难行,非大智大圣者难知,天下能体会大王深意者屈指可数,不过二三子尔。”

    孙策笑了。不管钟繇这是真话还是奉承,听起来果然舒服,让他颇有得遇知音,如饮醇酒之乐。他也清楚自己有些理想化,午夜梦回,时常有自我怀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上王莽的旧路。社会改革是一个系统工程,绝非几个人、几年就能实现,他一个穿越者,痴心妄想的想改变历史进程,焉知不会弄巧成拙,成了王莽或者叶轻眉?

    郭嘉适时开口,引导话题继续。“听钟君此言,我等辅佐大王也是坐井观天,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钟繇微微一笑。他不好当面批评孙策,但批评郭嘉却一点问题也没有。“奉孝,若大王用秦政,行霸道,几年内能荡平天下?”

    郭嘉眨眨眼睛,反问道:“钟君以为几年?”

    “三年,最多五年。五州有天下户口之半,征发士伍,可得兵五六十万,箕敛钱粮,可立得五年之粮,一年平关中,一年平河北,一年扫荡四边。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天下户口减半,然后下轮台之诏,与民休息,天下可安。”

    “是吗?”郭嘉笑得更加得意。“既然如此轻松,为何大王不肯,偏要与朝廷、袁谭纠缠?”

    “因为大王所欲得者并非天下,而是王道。他要向天下人证明王道可胜霸道,行不由径,堂堂之阵,才是王道。”钟繇转向孙策,目光灼灼。“大王,繇无才德,唯有年齿,倚老卖老,斗胆妄言,若有冒犯,还请大王海涵。”

    孙策莞尔而笑。这老头果然鬼精鬼精的,话说得这么动听,姿态又放得这么低,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哪里还能生气。就算真有什么不满意的也不好意思生气啊。难怪他能活八十几岁,七十多岁还能生个聪明绝顶能败家的老来子。

    不过钟繇这几句话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也许是旁观者清,他看得比张纮、郭嘉这些近臣更透彻。我不是不能迅速平定天下,我只是不想赢得太艰难,惨胜如败,打得头破血流多没意思。我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轻松、漂亮。我要向天下人证明发展才是硬道理,只有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才有拥有实力,拥有尊严,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此之前,留着天子、袁谭又有什么关系?让他们蹦跶,看他们能蹦个什么结果出来,能不能逼得我全力以赴。看着对手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却无奈我何,也是一种享受啊。

    “钟君谦虚了。谬赞不敢当,却颇受启发。前路茫茫,我也是摸索着前进,并不清楚能走到哪一步,若有钟君这样的智者相辅,心里就塌实多了。钟君,既来之,则安之,不妨在这里先住一段时间,容我时时请益,如何?”

    钟繇大喜,一路上都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荀文若,这次你真是错过了。天子虽是英才,礼贤下士,可是和吴王比起来,终究还是略逊一筹啊。钟繇离席,拜倒在地。

    “繇穷极来奔,蒙大王不弃,敢不效愚忠,竭驽才,进妄言,冀有一言之得。”

    孙策这次没有谦虚,从容受了钟繇的大礼。既然要做君臣,君臣的礼节总是要有的。就算钟繇以后一个建议不提,仅是左冯翊临阵潜逃就可以打天子一个大耳光。对内而言,有钟繇这个汝颍老名士出面,对汝颍士风的整顿也能实现重大突破。

    眼前就有一个非常合适的机会。蒋干说过,钟繇的功利心很重,一直想带兵,而他现在就需要一个人深入商洛,到关中的大门口屯田。钟繇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简直是天意,不用选,就是他了。

    当然,这个机会不能给得太随意,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珍惜。先吊他一段时间胃口,年后再说。趁着过年的机会,让他回颍川露个面,做一次虎皮。

    孙策心中主意打定,不再谈具体的安排,转而与钟繇谈笑风生,说起了书法。“久闻钟君书道精深,名闻关中,世人不论贵贱,皆以得钟君所书墓志为荣。正巧有一件事要劳烦钟君,还请钟君不要推辞才好。”

    钟繇心知肚名,这种事是躲不掉的。“愿为大王效劳,不知是大王的哪位亲友?”

    “嗯,不是一位两位,是几十位。”孙策对刚刚进门的袁权、袁衡姊妹招招手,笑道:“王后,夫人,你们来得正好,大书家就在眼前。”

    钟繇脸色微变,看向孙策的眼神有些异样。

    第1965章 站得高,看得远

    既然决定来投,就要被人当刀使,这点觉悟钟繇还是有的,只是没想到孙策这么不客气,直接扔给他这么艰巨的一个任务。

    几十篇碑文墓志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些墓主的身份太敏感了。袁隗、袁基等人被王允杀掉,之前是赖在董卓头上,这几年已经被揭露出来,这笔账要算在袁绍、王允的头上。袁绍、王允都已经死了,账要他们的儿子和同党来还,为袁隗、袁基写墓碑就是要向他们开战。

    袁隗、袁基的遗骸不是早就运回来了么,还没下葬?怕是这个任务棘手,没人愿意接吧?没资格出手孙策看不上,孙策看得上的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哪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想想也是,袁基也就罢了,袁隗可不是什么好鸟,董卓废立时他是助纣为虐的帮手,就是从他解下少帝玺绶,将少帝扶下御座,大义有亏。为他写墓碑,着实有损名声。

    钟繇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面对上前致谢的袁权姊妹,他还得挤出一副欣然从命的笑脸。

    郭嘉看在眼里,忍着笑,瞅了一眼钟夫人。钟夫人也哭笑不得,只能在心里对钟繇表示同情。她其实很清楚,袁权、袁衡姊妹对袁隗没什么感情可言,这不过是孙策用来恶心对手的伎俩罢了,否则蔡邕岂能推得掉,钟繇撞上了就只能认倒霉,谁叫他连一点讲条件的资格都没有呢。

    钟夫人设座,袁衡坐在上首,袁权相陪,静静地听孙策与钟繇闲聊。孙策谈不上什么经学,但他在书法上的见识却连钟繇也甘拜下风。郭嘉等人都很意外,他们知道孙策的书法好,却不知道孙策在书道上的境界也这么高,说得头头是道,自有大家风范,什么屋漏痕、折钗股、锥画沙之类的比喻信手拈来,贴切而自然,形象之极。

    钟夫人忍不住问道:“不意大王书道竟有如此境界,妾身斗胆,敢问大王师从何人?”

    孙策笑笑。“我哪有什么老师,自学成才。”说完就忍不住笑了。

    钟夫人倒也不虞有他。她和袁权是闺中好友,清楚孙策的学问底子,的确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书道先生。在他认识的人里面,蔡邕、张纮、张昭都是书法大家,但他们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境界,至少她没听蔡琰提及过一点一毫。

    “大王生而知之,非我等俗人可以揣度。”

    “岂敢。其实也简单,以天地为师,道法自然,再勤学苦练,心手相应,自然也就成了。”孙策一点也不谦虚,自信从容。如果说别的还有开挂的嫌疑,书法却是他真正下苦功练出来的,十余年如一日的临池不辍,心摩手追,再加上大量阅读的书论,也让他面对钟繇这位划时代的书法大家也毋须怯场。

    钟繇说道:“以圣人为师,不如以天地为师,这便是大王的过人之处。圣人天赋聪明,无所不知,却难免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纵有六经也不能尽圣人之教,再加上后人穿凿,歧义百出,以讹传讹,自然失真。以天地为师则不然,天长地久,亘古不变,只要用心,终能有所得,伏羲观天地而治八卦,大王观天地而得书道,道理是一样的。”

    孙策抚掌而笑,心中欣慰。他们说的是书道,其实是思维方法。打破这个时代读书人对圣人的崇拜,引导他们将目光投向更加广阔的天地,正是他孜孜以求的远大目标。只有如此,才能产生真正的科学思维,否则就算他拿出一套百科全书也改变不了什么,用不了几代人,百科全书就会成为经典,成为不可逾越的藩篱,而不是引导他们前进的起点。

    科学是要不断否定自我的,画地为牢不是真正的科学。他一直在灌输这样的观念,但效果并不怎么理想,读书人大多都有些自以为是,固执己见。原本以为年轻人容易接受些,没想到钟繇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也有这样的觉悟,比很多年轻的汝颍士人还要灵活。

    希望他是真的领悟,而不是投其所好的奉迎之辞。

    ……

    丰盛的酒宴之后,孙策告辞。郭嘉将孙策送到门外,看着孙策左手牵着袁衡,右手牵着袁权,慢慢地走回衙城,转身回到后院书房。

    钟夫人上了茶,又斥退奴婢,亲自在钟繇面前侍候。

    钟繇正襟危坐,闭目养神,面容虽然有些疲惫,却松驰了许多,多了几分亢奋,情绪很高。听到郭嘉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瞥了郭嘉一眼,笑了。

    “奉孝,离开邺城这一步,你走得比文若精妙。这是你的幸运,也是文若的不幸。”

    郭嘉得意地笑笑。钟夫人扯了扯他,嗔道:“兄长你就别夸他了,他如果有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他这几年虽说走得不错,可是能力有限,这汝颍领袖的大旗他可举不起来,有待兄长。”

    钟繇抬起手,示意钟夫人不要说话。他盯着郭嘉。“奉孝,你是吴王的心腹,你说说,吴王现在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郭嘉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兄长言重了,吴王的确面临着一些困难,却说不上麻烦。”

    “哦?”

    “兄长担心的是王道迂缓,不及霸道容易见效吧?”

    钟繇抚着胡须,微微颌首。“君子斗不过小人,这很无奈,却是事实……”

    “那是因为君子不务实,不够强。”郭嘉不客气地打断了钟繇。“兄长初至,有些情况还不太了解,今天与吴王会晤却能谈得投契,堪称圆满,是一个好的开始。你不要急,趁着这段时间走走看看,想必会有更多的感悟。”

    钟繇目光微闪,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和孙策谈得这么投机,孙策会很快授职的。郭嘉最擅察颜观色,清楚钟繇心情,接着说道:“兄长从冯翊来,可曾听说弘农的战事?”

    “刚听小妹说了一些。”钟繇顿了顿,又道:“半日而下弘农,的确惊人。”

    “鲁肃刚刚被张相弹劾了。”

    钟繇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郭嘉。鲁肃孤军深入,雷霆一击,几乎改变了整个战局的形势,怎么还被张纮弹劾?鲁肃、张纮都是徐州人,不存在派系之争,那是文武之争?吴国初建,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吗?

    “为何?”

    “规划不足,准备不够充分,拓展空间有限,略显被动,方案不够优化。”

    钟繇很无语。鲁肃还被动?被动的分明是朝廷,哪是鲁肃啊。你们这是炫耀吗?

    “兄长如果有疑问,可与武陵、汉中的战事做个比较。”

    “武陵、汉中?”

    “周瑜在武陵清浪滩滞留一年,黄忠在房陵围城一年,并非力有不逮,而是厚积薄发。他们也许不能真正领悟吴王的王道,但他们知道怎么做最省力,谋划得更长远。如今周瑜长驱直入,如闲庭信步,黄忠横扫钖县,西城指日可下,岂是运气?”

    钟繇若有所悟。他开始也以为周瑜、黄忠滞留不前是力有不逮,后来收到他们的战报,才知道他们另有深意,就近练兵,无疑是后勤压力最小的选择。作为前线将领,立功心切是常有的事,滞留不前很容易遭到诟病,在这种情况下,周瑜、黄忠能从容部署,除了孙策实力雄厚,支撑得起,也和他们的心态有关。若非有必胜的信心,有几个能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相比这下,鲁肃这次行动的确有些轻率,不够周密,虽然攻取弘农,可是他继续前进的可能却不大。一是潼关不易攻取,二是河东未定,鲁肃不可能在侧翼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全力进攻潼关。守住弘农、陕县就是最好的结果,被朝廷逼退也不是不可能。

    “鲁肃半日而取弘农,被张相责以躁进,并非我军兵力不足,粮草不支,而是未能实现最优化。广而言之,若行霸道,不计代价,尽起南阳之兵,破关中何必一年?可是竭泽而渔,绝非长久之道,终有后力不继之时,是以吴王不取。我们现在走得慢一些,走得稳一些,将来才能走得更远一些。”

    “走得更远是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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