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溪,高顺勒住坐骑,面色难看。

    李肃站在一旁,摸着额头,心有余悸。陷阵营步卒散在四周,警惕地注视着一草一木。十几名骑士坐在地上,正由医匠拔箭包扎,有两人要害中箭,怕是活不成了。

    攻破卢氏城并没有费太大功夫,李肃率骑兵入境,城中的江东军见形势不妙,随即放弃了卢氏城,一把火烧了库房,还在城中散布谣言,说匈奴人杀来了,结果城中百姓大乱,纷纷出逃。李肃开始搞不清状况,见是百姓,不敢轻易杀戮,只是派骑兵四处拦截。江东军趁着骑兵分散的机会,突围而去。

    李肃发现中计,带着骑兵追击,没曾想这些江东军奸猾得很,打了他一个伏击,弓弩乱发,射伤了十几名骑士,连李肃都中了两箭,如果不是他在精甲里面又衬了一套环甲,说不定就死在这儿了。

    即使如此,十余名骑士伤亡,还被对方抢走了几匹马,对士气也是很大的挫伤。他们再也不敢放肆的追击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山林中。等高顺率部赶到时,对方连影子都没了。

    高顺抑制要骂人的冲动,转头看了李肃一眼。“伤口如何?”

    “不碍事。”李肃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是吕布的亲信,却一直对高顺有些畏惧。如今高顺加官晋爵,更得吕布器重,他看到高顺更心虚。况且这一仗也打得窝囊,近千骑兵没能堵住几百步卒,还被打了伏击,连自己都中了两箭,这要是传回去,吕布肯定要骂人。

    “中原地形与并州不同,你要多留意。”高顺指指四周。“这一路走来,有多少山,多少水?处处都是可能有伏兵的地方,江东军又擅弓弩,千万不能大意。”

    “喏。”李肃连连点头,深有同感。这中原的河谷与并州的河谷的确不同,溪流多,草木丰茂,到处可以藏人。他就是被埋伏在草丛中的江东军伏击的,对方在百步外发箭,连射三枝,两箭命中,其中一箭射中他的胸口,劲道极强,轻而易举的射穿了胸甲,幸亏被里面的环甲挡住了。另一箭从额头掠过,刮掉一层皮,也吓出李肃一身冷汗。

    “回卢氏休整吧,留一些骑士保持联络。”

    “喏。”李肃再次躬身领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转身领着部下走了。高顺没有回头看。他有些不安。这里的地形与并州区别很大,却与关中差不多,尤其是他们所驻的细柳大营。李肃在关中驻扎了那么久,又经常随吕布出猎,对这种地形应该不陌生,却还是中了伏。这么粗疏的人,能统领骑兵单独作战吗?

    李肃如此,秦谊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些吕布身边的近侍武艺都不错,也很勇猛,但独立统兵的能力太差。吕布派他们来协助他固然是好事,但帮不上太多忙,反而要他分心去照顾。如果按他的想法,他更希望让薛正、冯成独领一部。

    但是他非常清楚,他不能这么做。

    高顺叫来冯成,让他做前锋。对方只有一曲,冯成有四曲,又刚刚在弘农战斗了大半个月,经验和士气都不错,冯成为人又谨慎,中伏的可能性不大。即使遇到麻烦,也能及时送出消息,坚持到他增援。从李肃的描述来看,那些江东军虽然训练有素,却算不上精锐,除了有几个射艺高明的射手之外,和他在衡岭遇到的江东军不能比,应该是洛阳附近的屯田兵。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李肃格外失望。

    冯成领命去了。高顺又叫来薛正,让他就地扎营,休整一日,打探好地形后再前进。冯成谨慎,薛正聪明。与蒋钦交战近半月,薛正进步很快,很清楚在这样的地形扎营应该注意什么。

    卢氏入手,却是一座空城。江东军兵力有限,守不住卢氏,却败而不乱,逃跑时还能反击得手。这让高顺对这次任务的艰巨性有了新的认识。特别是想到一山之隔还有孙策及其百战百胜的中军精锐,他就不敢有丝毫大意。

    ……

    徐盛率部赶到白马山,周生与邓信已经立好了阻击阵地,却没有看到他们担心的并州骑兵。

    听了邓信的报告之后,徐盛有一种预感。高顺怕是不会来了,至少不会轻率的追击。他很想和陷阵营较量一下,但双方兵力悬殊,对方又有大量的骑兵,阵而后战,他没有取胜的把握。万一战败,折损过重,还会影响宜阳的防守。宜阳是沿洛水进入河南的门户,一旦失守,河南腹地就危险了,鲁肃会非常被动。

    他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不出徐盛所料,第二天中午,斥候陆续送来消息,有千余并州军正在赶来,但是走得不快,很谨慎。在他们的身后二十里左右,还有高顺率领的中军,总兵力在三千人左右。邓信遇到的骑兵不见了,除了一些来回传递消息的信使以外,没看到成建制的骑兵。

    徐盛综合了斥候的情报,判断伏击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进攻卢氏更不现实,野战也没什么优势,索性撤回宜阳防守。周生、邓信不是徐盛的部下,但徐盛军职高,接照军法,这种情况下他们自动归属徐盛指挥,听徐盛的命令行事,自然没有意见。

    徐盛主动撤出白马山,回到宜阳城,将相关的情况写成报告,通报都督鲁肃,并抄送暂时接管洛阳防务的吕蒙。吕蒙靠得近,很快给出回复,要求徐盛固守宜城待命,伊阙关、陆浑关的防务由他负责,徐盛毋须担心后翼。

    高顺收到消息,命令秦谊率领千人驻守卢氏,其他人赶到宜阳城下,准备展开对宜阳的进攻。李肃也率领骑兵赶来,负责对周边形势的侦察。上次吃了亏,他小心多了,倒也没再出什么纰漏。

    三天后,高顺率领五千步骑到达宜阳城下,向徐盛发出邀战。徐盛根本不理他,高挂免战牌,连个面都不露。面对如此好脾气的徐盛,高顺也无可奈何。五千步骑攻城是不可能的,伊阙关、陆浑关又被吕蒙守得严实,他根本无法进入河南腹地。

    无奈之下,高顺只得派人禀报天子,通报战况。

    ……

    建安四年冬,腊月初,鲁肃留下两千人守陕县,率领主力退守函谷关。

    了解相关的形势后,鲁肃决定暂时休整,年后再考虑重夺卢氏。弘农的战事已经证明,高顺是吕布麾下的重将,值得慎重对待,仓促反击卢氏绝非明智之举——高顺有六千人,至少要集结二万人才有把握顺利攻取卢氏,这不是一场小的战事,绝非他现在能够完成的。且孙策传来消息,袁谭正在集结人马,随时可能发动对平原的进攻,届时荀衍也可能对河南发起攻击,配合袁谭的行动。此时此刻,他不能被高顺牵制住,必须保证河南万无一失,让孙策不用分心关注河南。

    收到鲁肃的报告后,孙策非常满意。有鲁肃在,河南可以放心。战局的重点转到东方,他随即起程,返回建业。

    第1975章 新风尚

    楼船顺水而下,在沔口与黄月英汇合。

    黄月英在洞庭住了小半年,与秦罗试验新船,估计是经常游泳、晒太阳的缘故,原本就不算特别白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身材也更加健美,即使穿着厚厚的冬衣也掩饰不住青春活力。

    孙策看到黄月英就笑了。这可真成了金不换了。

    黄月英向孙策汇报了这半年的试验结果,重点是水排的重新发明。她原本的计划是增加橹的数量,在船尾增加了两架大橹。橹的效率比桨高,但船尾空间有限,效率提高不能令人满意,如果在船两侧增加橹,又要增加额外的空间,方案一改再改,进入了死胡同。后来秦罗查阅典籍,发现故南阳太守,河南汲县人杜诗曾经设计过水排,用来鼓风铸铁,只是失传了。秦罗根据一些零星的记载,又走访了一些老工匠,尝试恢复了水排,试验之后觉得效果不错,准备明年装上船,下水测试。

    孙策看了图纸,却一点也不意外。这个水排很接近水轮,不过现在的方案出于传动方便,还是平放的,什么时候能竖起来,就是轮船的雏形。轮船离这个时代并不远,祖冲之的千里船据说就是一种轮船,不过轮船明确载入典籍却是唐朝的事,而真正大展神威已经到了南宋初年。

    在知识分子视工匠为贱业,刻意远离技术的情况下,技术发展就是这么佛系,能不能成,全看运气,成功了也不代表就能推广应用。杜诗发明了水排都能失传,轮船从发明到正式推广运用花个几百年又有什么稀奇的。

    黄月英、秦罗在几年时间内能有这样的成果,他已经很满意了。他当然可以直接画出图让她们去做,但那样的话,他能得到的只是一艘轮船,黄月英不可能练就这种不断改进的思维方式,也就无法推广到别的项目上去。没有科学思维,技术还是技术,就像一盘散乱的珍珠,每一颗都很美,就是无法串联起来,成为精美的项链。

    “很好,很好。”

    “听起来真勉强。”黄月英皱皱鼻子,挤到孙策身边,用肩膀拱拱他。“是不是有更好的点子,帮个忙,我感觉这脑子都用空了。”

    “没看出来。”孙策搂着黄月英的腰,摩挲着她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肢。“真要累了,就休息一段时间,正好生个孩子。你阿翁、阿母都急了。”

    “不生!一孕傻三年,海船研制正是紧要关头,我可没时间生孩子。”

    “不是有秦罗么?”

    “她的心思不在海船上。”黄月英伏在栏杆上,神情慵懒,更显得腰细臀圆。“她的心思全在能逆水而行的战船上,黄都督等着她的新战船突入汉中呢。”她顿了顿,又笑道:“蔡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着急,隔三岔五地来看我,其实是看战船的进展。”

    “这么说,你现在很受欢迎?”

    “那当然。”黄月英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比起新船,这种风气更有价值,简直是一座金山,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孙策抚着黄月英的肩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叫你金不换了吧?”

    黄月英回头看看孙策,眨眨眼睛,故作不屑的皱了皱鼻子,神情得意,看看四周无人,悄悄地将头靠在孙策的肩上。

    ……

    进入长江,沿途的船只就多了起来。年关将近,满载着货物的商船络绎不绝,如过江之鲫。商人好利,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赚钱的机会,夜晚停泊时就地开市,船港里热闹非凡。孙策虽然有心去逛逛,但身份受限,又有小厄当至的警告在耳,只能按捺着好奇心,闷在楼船上看公文。看着黄月英等人呼朋唤友,结伴去血拼,就连刘和都可以放下长公主的身份,挽起头发,换上男装,混迹于市井商贩之中,每次都满载而归,自己却只能画地为牢,孙策不免有些哀叹。

    不管他愿不愿意,不知不觉地就与普通人有了距离,而且这个距离只会越来越大。伟人也曾感慨离人民群众越来越远,听到看到的只有报告,不知真假,当时只觉得矫情,如今却深有体会。

    黄月英等人也知道孙策郁闷,每次采购回来都会体贴地讲叙见闻,安慰孙策的心灵。各种小道消息、绯闻花边都有,还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说。随着报纸的普及,各家报坊为了争客户,适合普罗大众欣赏的民间文学迅猛发展,受欢迎程度让读书人始料不及。对绝大部分没有官方背景的报社来说,一份报纸上如果没有几个吸引人的故事或者笑话,这份报纸的销量肯定很难看。

    但再好看的报纸也不如人的想象力,口耳相传,以讹传讹才是传奇诞生的最佳温床。

    “兄长,你知道不,他们都说我们吴国的新国都不是人建造起来的,是直接从江里冒出来的,而且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孙匡去了一趟集市之后,兴奋不已,难得主动地来到孙策面前,绘声绘色地讲述刚刚听到的传闻。“他们还说,这座城原本是东王公的住所,所以又叫太一宫,后来东王公去西域昆仑山看望西王母,这座城闲着,又怕别人来打扰,所以就施法藏在江里。现在吴国新肇,东王公想送一份贺礼给大兄,就让这座城又浮上来了。”

    见孙匡说得眉毛色舞,孙朗也煞有其事的一旁附和,孙策忍不住想笑。“那些人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国都是计相虞翻督造的,太初宫更是他亲自设计的,现在全成了东王公的功劳,计相会生气的。他真要急了,说不定就要远征西域,登昆仑山,找东王公说个明白。”

    “好啊,好啊。”孙朗拍着手,两眼放光,憧憬不已。“大兄,什么时候征西域啊,那么远,要准备好多年吧?我能不能跟着去?”

    “想去吗?”孙策放下手里的公文,伸直了腿,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幼弟。孙朗和孙尚香都是丁夫人所生,丁夫人去世早,孙朗、孙尚香都是母亲吴夫人抚养大的,孙尚香就不用说了,出生丧母,对丁夫人根本没印象,直接把吴夫人当生母。孙朗稍微年长些,可是对生母丁夫人也仅限于知道有这么回事,却没什么感情可言。他今年十二,读书没什么天赋,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从武。但孙策很清楚,孙朗的天赋和孙尚香没法比,如果不好好调教,将来成就很一般。

    “想去,想去。”孙朗连连点头。

    “那我考你几道题,如果能答上来,过了年,你就到我身边做侍从。”

    孙朗兴奋地看了一眼孙匡,连声答应,随即又说道:“可不能太难,我书读得不太怎么好。要不你考我射箭或者刀法?”

    “射箭和刀法当然也会考,但《孙子十三篇》,《计》篇第一,不会计算,你如何能成为真正的大将?”

    “是,是,兄长教训得是。”

    “你想去西域,我们就以出征西域为题。”孙策拿起案上的纸和笔,推到孙朗面前,让他记题。孙朗不敢怠慢,摆好纸,拿起笔,一本正经的接受考试。孙匡也坐在一旁,准备帮忙。他俩年龄相近,平时就很谈得来,孙匡做为兄长,一向对这个弟弟很照顾。

    见孙朗这么紧张,孙策没敢出太难的,先出了一个算术书上都会学,而且和行军作战相关的运输题。壮丁一人,鹿车一辆,载二十石之粮,日行四十里,食米六升,问:千里作战,当以几伕供一卒?

    这道题并不难,孙朗很快就解答出来了。行程千里,需二十五日,来回五十日,共需粮三石,剩十七石,可供一卒食二百八十三又三分之一天,若是同去同回,最多能供五又三分之二卒。

    孙策随即又问:由长安西行,至西域,设为万里,当以几伕供一卒?

    孙朗顿时有点懵,掰着手指头想了半天,额头全是汗。“大……大兄,若以鹿车运粮,自运自食,也不过行一百六十六又三分之二日,行程不过六千六百六百六十六又三分之二里,如何能行万里?又如何能供士卒食用?除非……除非去了就不回来,就地取食。”

    孙策倒是有些意外。孙朗的反应虽然慢,却不失兵家子的习惯,见粮食运输困难,本能的就想到取食于敌。不过战术是战术,算术是算术,他出这道题的目的就是要让孙朗知道行军作战背后有多少实际问题,并不是让他解决这个问题。

    “就地取食的事先放一边,既然以鹿车运无法实现目的,我们就换一种运输方式。”孙策启发道:“你先想想,我们现在有几种运输的方式,然后分别计算一下,以哪种方式运粮最便宜,又能便宜多少。”

    “喏。”孙朗虽然应了,底气却严重不足,这道题可比算学老师教的复杂多了,他没把握真能算出来。

    “这道题当作练习题,你自己算,时间长短不限。什么时候会算了,我这儿还有一道差不多的题,你再算一次,只要你能当场算出来,立刻到我身边见习。”

    孙朗抬起头,看看孙策,既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大兄,不考别的了?”

    “能算出这样的题,你到我身边见习才有意义。算不出来,你充其量只能做个斗将,与其来我身边,不如去义从营跟着虎痴都尉学刀。”

    孙朗还在犹豫,孙匡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催他答应。孙策看得清楚,却不说破,只是看着孙朗。孙朗咬咬牙,用力地点点头。

    “好,我算。”

    第1976章 帝王家事

    稍微接触过历史或者古文的人大多听过一句话:国虽大,好战必亡,真正理解这句话的人却屈指可数。有人觉得这是后世儒生断章取义,故意忘了另外半句。这也许是事实,但绝非全部。

    最先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兵家。身为兵家却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说明问题的重要性。

    作为真正意义的兵家,比如孙子、司马穰苴、吴起,大多出现在春秋末年或者战国是有历史原因的。这时候的战争形式出现了重要变化,其中有一点就是战争规模变大,时间变长,行军问题迅速凸显。春秋时小国小林,大多数战争都在国境,行程不过百里,双方在约定的地点交战,和约架差不多,来回不过三五日,不存在严重的运输问题。到了战国则不足,行军动辙千里以上,一打就是几个月,粮草、辎重的供应就成了必须重视的问题。

    在技术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运输方式无非那么几种:水路靠船,陆路靠人挑肩扛,或者牛马驮运。车这种后世司空见惯的运输工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出现,到汉代才出现鹿车,顾名思义,载力有限,只能装一只鹿。在这种近乎原始的条件下,长距离运输就成了不可忽视的问题。随着距离的增加,运输中的消耗迅速增加,成为限制战争规模的重要因素。

    要解决这个问题当然需要钱,但仅有钱还不够,因为还受制于另一个重要条件:粮食。小农经济,粮食的亩产有限,那么多地,那么多人,只能生产那么多粮,钱再多,就算挖到一座金山,买不来粮食也无济于事,千里运输,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的同时也消耗了大量的粮食,没有吃的,人就会饿死,一旦粮食紧张,人心大乱,社会离崩溃也就不远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了家才知道挣点家当不容易。孙策如今家大业大,也背了一屁股债,对这个问题感触最深。拿这个问题来考孙朗,纯属是发乎自然,绝非故意为难。

    鲁肃可以从弘农、陕县撤回来,周瑜、黄忠不能撤,平原战事将起,也要控制好节奏,万一徐琨、沈友等人打得手滑,深入冀州,由本土防守变成进攻,消耗就会成倍增加。一旦后勤供应不上,不是像鲁肃一样主动撤出主力,就是先胜后败,被人赶回来。与其如此,不如开始就不进攻,等攒足钱粮再说。

    张纮要求申斥作战取胜的鲁肃,意义也正在于此。鲁肃、辛毗都是明白人,不仅没有任何不满,稳住了战线后迅速将主力撤回洛阳,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独当一面。孙朗身份不同,孙策希望他将来能独当一面,既然要培养,就要高标准、严要求,实在不行,也别勉强他,做个普通将领,带在身边也不错。孙朗天赋不算很高,却还算踏实,至少不像孙权那样好高骛远,知道孙策的一片苦心,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

    孙策对孙朗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对孙家的贡献不仅仅是打下一片基业,更改变他们父子兄弟的人生。孙家兄弟和父亲孙坚差不多,都有些轻佻急躁,包括孙权、孙朗在内,如果能有这样还算稳重的心态,都应该归功于他这个穿越者。

    孙策让孙朗不要急,可以慢慢算,并以荀子的名言鼓励他,然后继续问孙匡集市上的见闻。他越听越觉得好奇,尤其是对建业的王城。他审阅过相关的图纸,也听过虞翻的描述,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效果图,听人说得这么神奇,也有些心动。

    后世因为长江水道变迁,石头城已经不在江边,而且看惯了高楼大厦的现代人也不觉得那座遗址有多雄伟,如今这名城从无到有,并将成为自己的王宫,想想都有种走上人生巅峰的激动。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外出血拼的陆续回船,舱里热闹起来。孙策放下公务,听弟弟妹妹和妻妾们说些见闻,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憧憬着宫城的壮丽。

    我走到这一步,应该不负小霸王本尊的赫赫威名了吧?孙策嘴角挑起浅笑。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阴险。”黄月英走进船舱,毫不客气的将靠在孙策身边的孙尚香扒拉到一边,鸠占鹊巢。孙尚香眼睛一瞪,刚要说话,黄月英说道:“陆伯言买了一只小猫,说是从西域来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一身白毛好长好长。”

    孙尚香一声欢呼,顾不上和黄月英争抢听故事的最佳位置,转身奔了出去。黄月英心安理得地坐在孙策身边,靠在孙策肩上。“这石头城里有我的宫殿不?”

    “当然有。”孙策笑道:“如果没有,就找虞翻麻烦。”

    “我为什么要找他?我就找你。”

    “姊姊真是多虑了,怎么可能没有你的宫殿?”袁权出现在门外,未语先笑。孙匡、孙朗见了,连忙起身让座。他们随孙策出征期间,生活起居都是由袁权照料,对袁权极是依赖,比当年依赖二姊孙尚英有过之而无不及。袁权进了舱,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取出一件件精美的点心,每人递上一只,又取来一只装满果汁的琉璃大杯,几只小杯,摆在案上。孙匡正说得口干,见状大喜,一边笑嘻嘻地致谢,一边伸手去接,却被袁权轻轻打开。“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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