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方?”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凉茂。凉茂定睛一看,也有些意外。面前站着一个面容清瘦,精神却极好的中年人,头戴缁冠,身穿官服,竟是故兖州治中从毛玠。凉茂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施礼。“孝先先生,能在这儿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毛玠摆摆手,示意凉茂跟他走。凉茂连忙跟上。他跟在毛玠后面,趁机打量了毛玠一番。毛玠外面穿着官服,里面还有一件越布单衣,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多的衣物,脚下一双布履,有皮质的底子,覆盖了半个脚面,直到脚踝,看起来有点像胡人穿的皮靴。

    凉茂忍不住问道:“先生这是入乡随俗么,穿着如此简易?”

    毛玠回头看了一眼,见凉茂注意自己的脚,低头一看,笑了。“虽不中,亦不远矣。江东多雨,这种有皮底的布履可以防水。”他又看看凉茂。“你穿这么多,不热么?”

    “来见吴王,不敢因热而失礼。”

    毛玠嘴角轻挑。他其实早就知道凉茂来,今天是特地在这儿等他的。看到凉茂阴着脸站在宫门外,他就知道凉茂与孙策谈得不好。这并不奇怪,凉茂拘礼,又自恃读书多,颇有些自负,言谈举止间难免自矜,孙策偏偏又是最不吃这一套的。凉茂在孙策面前吃了瘪,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来找他的服饰麻烦了。

    “伯方,礼在心,不在衣。你热得一头油汗,难道就不是失仪?”

    凉茂碰了个软钉子,也知道自己急躁了,不该迁怒于毛玠,讪讪地闭上了嘴巴。他跟着毛玠出了宫,沿着宽敞的山路下山,偶一抬头,见夕阳在天,铺满半江红火,山下的秦淮水也被染红,水波荡漾,一艘小船泊在岸边,两个船娘正在忙碌,有说有笑,自有一番安谧。

    “先生,天色未晚,你这是……请假了?”

    “不是,我明天休沐,今天可以提前半个时辰走,赶到家的时候正好吃晚饭。”

    “这……也够早的。”凉茂想起孙策说要早点休息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吴国君臣都是这么怠政吗?天还没黑就休息,这哪是治国,简直是闲居啊。

    “江东不缺人,而且大多精于本职,做事效率高。”

    “是么?”凉茂反问道,脸色渐冷。他对毛玠的态度很不满,这是为孙策歌功颂德么?江东文事不兴,能有什么人才。在郡学堂读几年书就是人才了?那不过是初入门径罢了。能在王宫里任事的人岂是短时间内能培养出来的,不在郡县历练几年,根本不可能摸到门路。他饱读诗书十余年,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县丞而已。

    毛玠也不反驳,领着凉茂下了山,来到水边,一艘船迎了上来,船头正在收拾的年轻船娘一看毛玠便笑了起来。“先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哈哈,乐自然是乐的,只是太热。七娘,哪家衣肆手脚比较快,我这朋友要做几身衣裳。”

    “要说手脚快,自然是朱雀桥边的快手黄四娘了。”船娘笑着,将毛玠、凉茂引上船,眼波流转间,看到凉茂满头的白毛汗,不禁掩嘴一笑。凉茂很尴尬,强作镇静,跟着毛玠入座。船上四面通风,凉茂觉得舒服了很多,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先生喝杯冰水。”船娘送上两杯冰水。“剩下的,不是很冰了,漱漱口吧。”

    凉茂接过杯子,感受着清凉,很是惊讶。“这……还有冰饮?”

    毛玠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这些冰是辽东回来的海船压舱用的,不值钱。”

    船娘一边忙碌着,一边脆声说道:“最近还涨了些,甄夫人出海捕鱼,需要冰保存海鲜,将大部分的冰都包了。我们这是在做宫中诸君的生意,不能没有冰,甄夫人关照特地给我们留了一些,别处可就没有了。听说已经有人要专门发船去辽东运冰,只是这成本怕是不低,再像以前那么便宜是不太可能了。前儿有人来问,说是若冰价提上三五十钱,可还愿买。唉,都是那小天子和袁谭惹的事,连吃个冰都不得安生,一涨就翻了倍。”

    凉茂听得疑惑。“甄夫人……是指冀北甄家的那位吗?”

    毛玠点点头。“刘备入主冀州,甄家举家迁到江东来了,置办了十条海船,出海捕鱼。伯方,你是为兖州诸家来求情的吧?”

    说到正事,凉茂也严肃起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怕船娘听见,特地用了方言。毛玠是陈留平丘人,和昌邑隔着三百多里,口音已经有所不同,但互相之间还能听得懂,与官话的区别就有点大了,再加上他克制压低了声音,倒也不虞船娘听着。船娘也自觉,送上几碟点心和酒水之后,就拿起一只竹篙,帮着撑船,不到毛玠、凉茂面前来侍候。

    毛玠静静地听完,皱了皱眉。“既然投降了,性命无忧,你又何必急着赶到建业来?”

    凉茂有些着急,提高了声音。“先生,那可都是我兖州衣冠之辈,如何能为人奴婢?”

    毛玠拈起一颗坚果捏碎,挑出果仁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凉茂虽然着急,也不好追问,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毛玠。过了好一会儿,毛玠幽幽地说道:“伯方,你也许知道,当初曹使君曾想向吴王称臣。”

    凉茂一愣。他对此事略有耳闻,但具体情况不清楚。袁谭入境之前,的确传出风声,说曹昂打算向孙策称臣,只是孙策坚持要没收兖州世家的田产,兖州世家集体反对,这才没谈成。曹昂被袁谭击败,远走益州,袁谭再次入主兖州,以至于有今日。

    “先生当时是支持的?”

    “我当时也是反对的,但现在想来,当时是乡愿了。”毛玠抬起头,看着凉茂,眼神中多了几分惭愧。“其实我对豫州的情况很熟悉,知道曹使君的决定是对的,只是不愿违众,所以才反对。”

    “豫州的情况……”

    “你经过豫州,应该知道那些交出土地,向吴王俯首的豫州世家现在过得都不错,财富就算没有暴增,也不比之前差。吴王是赎买,不是掠夺。伯方,至少我看到的上计中,没有因此困顿的,倒是不少人产业增涨迅速,为了交税而钻营苟且,丑态百出。嘿嘿,兖州战事结束,满伯宁回到豫州,怕是又要杀几个才能捺住这股歪风。”

    凉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兖州也应该像豫州一样经营工商?”

    “经营工商有什么不好?”毛玠摆摆手,示意凉茂不要着急。“重工商是会影响务农的人口,影响粮食生产,但什么事都有度,不能一概而论。凡事过犹不及,重农而导致的土地兼并已经成了痼疾,这比重工商引发的问题更多。吴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想办法从世家手中赎买土地。衍生的问题有没有?肯定有,但值得一试。伯方,夫子也没嫌弃工商,子贡就是一个大商人。”

    凉茂没说话。他被毛玠的态度惊呆了。他知道毛玠的学问比他好,而且是真君子,他说这些话绝不会是为了献媚孙策,而是发自肺腑的劝告。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毛玠会这么说。毛玠刚才提到豫州世家,豫州世家怎么了,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不是孙策为粉饰自己的谎言?

    过了好一会儿,凉茂总算回过神来。“先生,豫州……真的太平?”

    毛玠皱了皱眉,有些遗憾地看了凉茂一眼。“伯方,你就是太急了。如果这一路上走得慢一些,留点心,多看看,也许你根本不用到建业来。行了,既来之,则安之,在建业多呆一些日子吧,好好看看。如果愿意留下,我可以做你的举荐人。”

    “我?”凉茂哭笑不得。“入仕吴国?”

    “有什么不可以?你的学问、能力都是有的,只要肯脚踏实地,做一个县令绰绰有余。兖州迟早会向吴王称臣,届时你想回去也可以,手里有了权,不是更能照顾乡党?”

    凉茂心中一动,觉得毛玠所说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吴王能同意?我刚才可能惹怒他了。”

    “你过虑了。”毛玠似笑非笑。

    “什……什么意思?”

    “没什么。”毛玠挥了挥手,笑着转向别外,向远处看了一眼。船沿着秦淮水向前,不远处是一座形状别致的拱桥,桥上有亭,亭顶有一只火红的大鸟,展翅欲飞,正是传说中的神兽朱雀。桥上行人如织,笑语盈盈,下了桥便是宽阔的沿河大街,无数店肆沿街而列,每一家都摆满了商品。

    凉茂吃了一惊。“先生,这建业市怎么没有市墙?”

    毛玠笑了。“有市墙围着,晚上还怎么做生意?别急,我们先上岸,为你定两身换洗衣服,然后找一个酒楼,边喝边说。你喜欢什么酒?野王甘醪还是宜城醪,江陵春还是九酝露,要不喝西域葡萄酒吧,初入口有些怪,习惯了却着实不错。”

    第2085章 乌衣巷

    凉茂晕乎乎的跟着毛玠上了岸,眼前一下子热闹起来,笑语盈耳,香气扑鼻,到处都是人,既有云鬓半斜、粉面如霞的女子,也有扶刀带剑、顾盼自雄的男子,不时有力伕推着满载的货车,一路吆喝着“借光”,一边喊着沿街店肆的名字,顺手扔出一件件货物,脚下却不停一步,被叫到的店肆中也有人一边应着,一边接过货物,顺手摆在一旁。

    看着像杂耍似的场景,凉茂目瞪口呆。从这些人的配合默契来看,这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想必是双方都习惯了如此。

    “嘿嘿,哪来的蛮夷?走路长点眼睛。”一声清叱打断了凉茂。凉茂举头一看,见一个少年横眉冷目地瞪着他,双手叉腰,袖子撸到肘弯,一副要动手打架的模样。腰间扎着剑带,带着一口长刀。少年神情凶悍,相貌却清秀得很,不仅面皮白晳,露出的手臂也雪白如玉,只是手有些黑。

    “别闹了。”旁边一个同样装束的少年笑着,将那少年拉走。“别欺负人,外乡逃难来的,不容易。”

    刚刚被人称作蛮夷,凉茂已经很不舒服,此刻又被当作难民,凉茂按捺不住,抬手就要叫住那两个少年,毛玠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伯方,别多事。”

    “我怎么就成了蛮夷?我怎么就成了难民?我像个难民吗?”凉茂有些气急败坏,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视,一个个眼神平静,浑不以为然。

    “在这条街上,就你最像难民了。”毛玠忍着笑,伸手一指斜背着一个装满了报纸的布包,手里还抱着一堆报纸的少年。“你看看,他身上穿的是什么。”

    凉茂转头一看。那少年虽然穿得简易,只有一件洗得发白的单衣,脚下连鞋都没有,光着两只脚丫子,但那件半旧单衣却是越布。见凉茂看过去,他立刻迎了过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兖州来的?来份报纸啊,租房、买货,什么消息都有,要是手头紧,想当点东西也有典当……”一边热情的介绍着,一边从布包里取出一张纸。“这张地图上什么都有。”

    凉茂愣愣地接过报纸,还没等回过神来,毛玠已经从荷包里掏出三枚五铢钱递了过去。少年笑嘻嘻地接了,又送了一张报纸,转身像小鹿似的跑向下一个潜在顾客,一晃就混入人流中不见了。

    “这张地图好好收着,用得着。”毛玠说道。

    凉茂应了一声,将地图叠好,收在袖子里。虽然灯光摇曳,看不清地图上的内容,可是仅凭手感,他也知道这份地图用的纸质量不错,在兖州,这么好的纸不多见,一枚至少值五钱。可是在建业,印成地图才三钱?

    凉茂心中疑惑不已,却来不及问,跟着毛玠向前走。行人很多,凉茂不时被人撞着,累出一头汗。好在路不算太远,就在朱雀桥下不远,毛玠转入巷子,向里走了百十步,在一家叫黄记衣肆的前面停下。凉茂两头看看,发现这条巷子两侧几乎全是做衣服的,足足有上百家。

    “黄四娘可在么?”

    “在呢。”一个中年女子应声走了出来,笑盈盈地施了一礼。“这位客官想要些什么,是成衣还是定制?”她眼睛一扫,看到毛玠身边的凉茂,掩嘴而笑。“我明白了,这位客官身形高挑,骨骼清奇,成衣怕是不好挑,只能定制了。客官要用什么样的布料,是自带还是看中了哪一家的,知会一声,我让人去取。”

    “两套夏衣,就用你店里的衣料,再配两套鞋袜,总共千钱,能做吧?”

    “能做,能做。”黄四娘连连点头。“客官真是大方,我一定给你配好,你留个地址,两天后,我派小厮送去。”

    “这倒不用,附近有房出租吗?我这朋友要在这儿住些天,如果方便,让他自己过来拿。”

    “那可太好了。”黄四娘站在门口,伸手一指。“沿巷子走到头,转皮市街,就在拐角处,有个望北楼,有吃有住,很方便,有很多北方来的客人都住在那儿,应该还有空房。”

    毛玠谢了,交了定金,黄四娘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凉茂,当作取衣凭证。毛玠领着凉茂向前走。凉茂有些惊讶,赶上两步,扯了扯毛玠的袖子。“先生,她不用量尺寸么?”

    毛玠回头看了凉茂一眼,伸手随意一指。“你知道这条巷子叫什么?”

    “乌衣巷。”凉茂说道。他刚才进巷子的时候,留意到巷口的路牌。

    “没错,叫乌衣巷,其实原名叫估衣巷,这条巷子里全是做衣服的,聚集了江东甚至整个中原最好的巧妇,能在这个巷子里立足,没有点本事是不行的,以目测量衣是基本能力,你留心看过去,有几家是用尺子量的?”

    凉茂吃了一惊。他一路走来,看到不少做衣服的,的确没看到有用尺子为客人量尺寸的。

    毛玠一边走一边说道:“乌衣巷是专门成衣,皮市街则专门做皮货。如今货通辽东,各种兽皮很常见,鞣皮制革也是一门大生意。这里是建业最热闹的所在,租金可不便宜,要想在这里立足,必须有过人的技业,留得住客人,要不然开张快,关张更快。”他回头看了凉茂一眼。“当官也一样,业务不熟,别说升迁无望,保住现有的职务都难。”

    凉茂忍不住说道:“先生以前在兖州负责选官以德为先,如今改为以能为先了?”

    “能与德冲突吗?”

    “德才兼备固然是好的,可天下哪来那么多德才兼备的人?”

    “选官又不是选神童,没那么难的,无才可以教训,无德可以斥退,江东各郡有政务堂,专门培养各部门的官吏,既有祭酒育德,又有老吏授能,德才兼备才能入职,若想一路升迁,要求更高,能力上有不足,德行上有欠缺,都很难走到高位。你知道大吴政务堂的祭酒是谁?”

    “大吴政务堂?”

    “嗯,你可以理解为吴国太学的一部分。吴王有意将木学、本草诸堂集合起来,建一个太学,眼下正在选址,可能会选在石头城下。”

    凉茂赶上两步,盯着毛玠的脸看了又看,确认毛玠不是在开玩笑。周瑜、黄忠进攻益州,朱桓率部进攻兖州,孙策四面开战,消耗惊人,居然还有心思建太学?

    “猜猜。”

    “我猜不出来。”凉茂心情很复杂。“能为吴国太学的祭酒,想必是德才兼备的大儒高宦吧。江东有这样的人?”

    “故太尉黄琬黄公琰,吴国现行的官制起于吴王,成于黄公。”

    “黄……公?他不是俘虏么?”

    “曾经是俘虏,后来不是服膺吴王的见解,改弦更张了么。”毛玠忽然笑了两声。“说起来,黄公为了官制的事和吴王不知吵过多少回,言语之激烈,你难以想象。等有机会,让你看看他们争论的纪要,你就知道不必为刚才触怒吴王的事担心了。”

    凉茂沉默不语。黄琬是名士,官至三公,才华和能力是举世皆知的,他都被吴王的见解折服了,自己那点想法又岂能入得了吴王之眼。

    毛玠领着凉茂去了皮市街,在转角处找到了望北楼,为凉茂定了一个房间,又提供了凉茂在驿舍的住址,届时自有仆役去取来。安顿好了住处,毛玠又带着凉茂回到朱雀桥,找了一家西域酒楼,要了个沿街的雅座,点了酒菜。酒保记好了菜单,送上一壶茶,两碟瓜果,顺手带上了门。

    凉茂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秦淮水,看着两岸人来人往的街道,一言不发。这一路走来,信息太多,让他一时接受不了。眼前的建业城哪像是被人围攻的吴国国都,这简直是太平盛世啊。凉茂越想越觉得不真实,忍不住道:“先生,这战事对吴国就一点影响也没有吗?”

    “怎么没影响?你没听船娘说,冰价都要涨了,而且涨了一倍。”毛玠剥着坚果,慢条斯理的说道:“所以啊,为了能让冰价降下来,江东的百姓是不惮出征的。在他们眼里,战事从来不是吴王挑起的,天子、袁谭,当然也包括冥顽不灵的兖州世家,才是罪魁祸首。当然,兖州的战事不用他们上阵,那些逃难到豫州的兖州百姓不会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凉茂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怪不得孙策不在乎兖州世家的支持与否,兖州百姓早就等着打回去了。

    “伯方,你我是故交,如今能在建业见面,也是缘份,就不藏着掖着了。兖州世家一错再错,惩罚在所难免,元气大伤也是必然,但兖州不能因此而衰落,我们需要新生力量,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

    “你们?”

    “我,满伯宁,高文惠。”

    凉茂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先生,这可是……结党。”

    毛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结党,而是竞争,公平竞争。五百年有圣人出,世事当有大变局,秦汉于今四百余年,一个大变局正在展开,千秋功业,兖州人不能置身其外。”他顿了顿,又道:“这是吴王的意思。”

    第2086章 慢半拍

    凉茂沉默不语。

    毛玠比他年长,是兖州名士,他相信毛玠的德行,自然也相信毛玠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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