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抑制的惊恐和焦躁,令我一边叫一边对着试图按住我嘴巴的阿贵猛一阵扑打。
    那声音和寒气真是能活活把人给逼疯的,不仅刺得我浑身发抖两耳几近失聪,也折磨得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所以直到身体猛撞到地面,我也丝毫没感觉到任何疼痛,依旧朝试图阻止我的阿贵又推又打,直至被他肩膀狠狠朝前一顶,一把将我顶在身后一片冰冷的岩石上,再猛一下按住我眼睛,我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随后听他抬起头用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对着我俩头顶上方冷冷说了句什么。
    记得当时他操纵他的那两具尸体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语言。话刚说完那声音就消失了,冻得我浑身丧失知觉的寒气也消失了,只留淡淡一股铁锈般的气味仍旧飘荡在我鼻尖处,所以按在我眼睛上的那只手刚一松开,我立刻睁眼朝头顶上看去。
    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就那么短短几秒钟的功夫,我跟阿贵竟已被坠进一道至少百米深的岩洞里。
    一个前不见入口,后不见出口的岩洞。
    不对,也不能说不见入口,因为它是有入口的。入口在我头顶上方,可百来米的距离让我只能仰头看着它一阵发呆,而且上面压着厚厚一层雪,将刚才我跟阿贵坠落时那个坑洞遮盖得严严实实。
    该死……真的是活埋了……
    想到这点,我立刻站起身匆匆朝身旁的阿贵望去,但一眼看清他身后那片隐在昏暗光线下的岩石,不禁叫我再吃了一惊。
    那片岩石上竟全是血。
    血似乎是从岩石内渗出来的,也不知是否光线的关系,呈一种枯槁的暗褐色。它们从顶端那道洞口处由上而下,不仅将周围冻结在石头上的冰霜染透,也染进了攀爬在山岩上的植物内。几秒钟后突然哗的声响,那些植物从岩壁上坠落下来,通体由血的褐色变成了漆黑色,未等坠地,沙啦啦一阵裂成了碎末。
    “……见鬼……这是什么东西……”至此我终于从喉咙里喃喃挤出了一点声音。
    “是血路。”阿贵也在抬头朝上看着,看得很专注,所以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他安静的神情倒让我慌乱不已的情绪略略定了定:“血路?”
    “是的。”
    “那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做声。收回目光后,他低下头看向我的腿,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坠下来的时候一路猛烈挣扎,导致我手臂和双腿全被岩石划破了,血透过破烂的衣服潺潺而出,当即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之前被忽略了的疼痛感亦迅速随之而来,痛得我微微倒抽了口冷气。
    “你没事吧?”见状他问我。
    我摇摇头:“血路是什么东西?”
    他目光微闪。片刻后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道:“双山峪地震后,这里的警方曾发现过一起命案,就在蟠龙墓的附近。但他们始终没对外界公布过。”
    “为什么?”
    “因为场面太过血腥。死者不仅被剥了皮,还被轮子拖在地上一路碾压,直至全身血液流尽而死。”
    简单一句话,听得我浑身一阵冷颤。“……那命案,和蟠龙墓有关?”
    “是的。”
    “为什么?”
    “不晓得你听说过没有,有句古话,叫‘血路出则凶神出’。”
    我怔了怔。随即点点头,因为很快想起来,那天在店里时我曾听‘载方’也就是莫非,对狐狸说起过这句话。
    而莫非就是以此引诱狐狸跟随他来到这个村子的。
    所以一下子格外专注了起来,我紧盯住阿贵的眼睛,问他:“那血路很厉害么?”
    “它是精吉哈代为了控制蟠龙墓里那其余八具尸体,所以用极端阴毒的禁忌之术制造而出的东西。名为‘血路’,实则有些类似苗疆的蛊物,以人皮为引,人血为饲,人骨为牵制它的载体,从而炼就的一种介于蛊和魔物之间妖孽。所以是的,它很厉害。”
    “既然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还要我去替他弄到载静王爷的那个什么宝物?”听后我忍不住问。
    他笑笑:“天下物,一物降一物。血路虽强,并且血路出时,精吉于第一时间曾将静王爷的棺椁自那条路上踏过,但终究没能借此束缚住王爷的魂魄,以被他所用。所以,我想自那刻起他就意识到,唯有从王爷身上得到制诰之宝,他才能制约住王爷,并以此操控王爷手中那九具远比血路更有价值的尸体。”
    “……是这样啊……”一番话听完,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皱了下眉:“那位王爷可真是够可怜的。”
    “是么?”阿贵看向我,挑了挑眉:“怎么个可怜?”
    “生前被人陷害,死后被同一坟冢内的部下千方百计想要利用,不可怜么?”
    “倒的确是有点可怜。”
    “话说回来,那个精吉哈代为什么要这样?我觉得他已经很强了不是么,他连狐狸都捉住了,这个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想要谁死,谁就不得不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何必还要想方设法去得到更加强大的东西……”
    “怕是因为他被关入蟠龙墓前所遭受的一切,让他已经堕入魔障。”
    “魔障么……”
    “如此酷刑,怎不逼人化生成魔。况且……”
    况且什么?
    不知为什么阿贵没有继续往下说,只迅速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在我逐渐不安起来的目光中,他抬眼朝我笑了笑:“你伤口疼得很厉害么,宝珠?肩膀抖得这样厉害。”
    “……是么?”他不说我倒还没留意,一说才发觉,自己的肩膀果真抖得厉害,不仅如此,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却不单纯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而是因为这地方变得越来越冷,且空气越来越稀薄。
    所以好几次我不得不用力呼吸,所幸阿贵是不需要呼吸的,否则这地方的空气怕很快就会不管用。
    但光线还是有的,透过头顶的积雪隐隐有些光亮从外面照射进来,让我俩不至于陷身一片黑暗。因此我猜测,也许外面那层积雪压得并不厚,既然这样,不知道是否能从这里爬出去呢?
    正兀自这么琢磨的时候,阿贵慢慢朝我踱近了两步,随后站定身子,向我递来他一只手:“起来看看,还能走么?”
    我立刻拉住他的手用力站了起来。
    正要点头表示自己还能走,岂料双腿刚刚站稳,一阵剧痛骤然从脚下袭来,迫使我不得不朝他身上倒了过去。
    “妈的!“被他眼明手快扶住后,我趴在他肩膀上无法控制地咒骂了一声。
    骂的谁?
    当然是我自己。
    我完全没发觉到自己脚后跟竟然会被石头擦出那么大一块口子,连皮带肉起码被扯去了半个巴掌那么大一块,留下黑糊糊一个洞朝外不停渗着血,也让我脚完全就没办法着地。
    这叫我怎么办才好?!
    “你看,这个样子你还打算爬到那个洞口上去么?”随后听见阿贵似笑非笑问了我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爬出去?”我懊恼地跺了下脚,而这出气的行径换来脚上再度一阵剧痛,痛得我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他见状将我轻轻一推,我便不得不再度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你心里想的,永远都挂在你的脸面上,只是你从来没察觉而已。”然后他坐到我身旁看向我道。
    “是么”我咬了咬嘴唇,低头避开他目光,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我的脚:“真糟糕。”
    “是的,真糟糕。”
    一瞬间似乎变得再无话可说,亦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才好,我一声不吭同他一起静静干坐了一阵,然后用力搭住身旁的岩石,试图再度尝试下站起身,努力往前走上两步。
    但刚一迈步,纵然我咬牙切齿地忍着,仍重新跌坐到地上。抬头见到阿贵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用力叹了口气,轻轻咕哝了声:“……如果狐狸在就好了。”
    “狐狸?你的那位伙计么?”
    “是的。”
    “为什么他在就好了?”
    “因为他会飞。”我想也不想便答。
    “他会飞?”
    “是的。”
    这两个字才说出口,突然意识到我应该立即将这话题扯开,因为阿贵随即转到我脸上的那双目光看起来有些奇怪。
    说不清到底是种惊讶,还是某种兴味盎然……
    但有点迟了。
    在默不作声对着低下头去的我打量了一阵后,他轻轻一笑,道:“有意思,这倒让我想起一个问题来。”
    “……什么问题?”
    “一直都忘了问你,你的那位伙计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宝珠。”
    我怔了怔:“为什么突然想到问起这个?”
    “因为想起你那会儿曾经说起过,当初你刚跟着你伙计进到这个村后,他就被这村里人给扣了。是这样么?”
    “……是的。”
    “他们为什么要扣他?”
    “……因为,精吉哈代要扣他。”
    “精吉哈代为什么要扣他?”
    “我想,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仇……”
    “有仇?”闻言他目光闪了闪,随后淡淡一笑:“会不会弄错了,宝珠?精吉哈代会跟人结仇的那个年代,你的那位伙计应该还远没有出生吧?”
    “我也只是随便猜的而已。”
    “呵呵,”他莞尔:“有意思的猜测。”
    “呵……”我干笑。
    “不过你刚才说他能飞?”果然话锋一转,他再度切入这个我不想继续深入的问题。
    于是心里不由用力叹了口气:“那个……”
    “这倒还真是极有意思。”
    “是么……”
    “难道不是么?”
    “我觉得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要研究这样的问题……”
    “那我们该研究什么样的问题?”
    “研究该怎么从这地方出去。”
    “呵……你想出去是么。”
    “那当然。”
    “我可以带你出去。”
    “你?”听他这么干脆丢下这句话,我不由一愣:“你怎么带我出去?你也会飞?”
    一句话引得他再度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瞥了眼满脸尴尬的我,伸出一根手指在身旁的岩石上轻轻敲了敲:“虽然我不像你那位伙计一样能飞,但我的确可以把你带出去。”
    “怎么出去?”
    “很简单,靠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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