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魇着了似的,却又比那感觉更加清晰和难受。

    于是用力挣扎了一下,我试图让自己从这感觉里清醒过来,却随即发觉,不仅自己的头脑,甚至连我的身体也似完全不听使唤。它们静静躺在原地,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死气沉沉的,我看着它们就仿佛是看着别人的躯体一般。

    这令我呼吸几乎都滞住了,只继续呆呆望着它们,想着究竟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令自己陷入这样的状况里……却不料就在此时,突然一声轻轻的叹息由房间右侧的角落里飘了过来,细而尖锐,如一条长长的指甲自那处墙壁上漫不经心地滑过。

    那是什么?!见状我不由大吃一惊。

    忙动了动眼珠朝那方向看去,一眼便见到那地方隐隐绰绰如雾气般蹲着道身影。

    翠绿色的身影……

    那颜色在四周浑浊的光线里显得如此突兀,因而令我激灵灵一个冷战,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随即脱口大叫了声。

    但那方向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角落固有的黑暗在寂静的夜色里沉默着,这寂静令我不由朝窗户处看了一眼,发觉对面的灯不知几时已经全都熄了,隐隐一些树的影子被路灯照在窗帘上,再透过窗帘投到墙角处,便如一些若隐若现的人影一般。

    原来只是错觉……

    意识到这点,我微微松了口气。想着自己是不是被那女人弄得神经已经太过紧张了,便重新躺到回床上。

    随手拿起一旁的闹钟看了眼,发觉此时竟已是凌晨一点,我不由乍舌,没想到从之前的胡思乱想到后来仿佛被鬼压床似的痛苦,我已在其间不知不觉睡了有五六个小时,也难怪后脑勺胀痛得那么厉害,痛得原本想继续睡下去的欲望很快消除得干干净净。

    便随手翻出枕边的书将台灯打开,想借着小说的催眠让脑子的疼痛稍微减轻些。

    那样翻了两三页的样子,突兀窗外砰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被砸落在了地上。

    没等我循着声音朝那方向望去,紧跟着一声无比凄厉的尖叫声从我窗外那栋死气沉沉的房子内直冲了出来,并如一支利剑般,瞬间将这深夜狠狠给割裂了开来!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上吊了啊!!!!”

    全文免费阅读 143小棺材七

    发出那么可怕叫声的人,是“尸变”剧组里一名新人演员,叫周艳。

    我天亮起床见到她时,她正一脸煞白地站在秦奶奶家门口的台阶上,不知是夜里受到的惊吓,还是此刻冯大导演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所显露出的怒气,她如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一双眼里饱涨着泪水,仿佛轻轻一碰就会不可抑制地滚落下来。

    冯导则是心烦意乱的,他原本就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此时面对周围街坊的投诉,以及那几个昨晚睡在秦奶奶家的人无精打采的状态,更是十分光火,却又不好对一个较弱的女孩子多加指责,所以用分外严厉的语气时不时地对场务们百般挑剔,之后算是平静了些,他转身缓和了下脸色,对这女孩道:“小周,我知道让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住在这种老房子里确实委屈你了,但是你看,和你一样住在这里的人不少,有些都是打地铺,但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唯独你,何必要把这种不满提升到搞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上来呢。这要是把媒体引来了在网上报上一通乱说,那我们这戏指不定得复审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拍了是不是?你别以为你们昨天在狸宝吃茶时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晓得哦。”

    为了节省拍摄时间,一些工作人员和隔天有戏的演员便被剧组安排在秦奶奶家住下,这一点昨天让那些被安排的人都挺不满,因为晚上来店里喝茶时,我听他们私下说起过,那房子又旧又冷,还死过人,导演和统筹这么安排简直是虐待人。

    此时听冯导说到这个,周艳的脸色一红继而再次发白,摇了摇头争辩道:“我没有不满!导演!我是真的看到罗姐姐上吊了,绝对不是做噩梦!”

    “好啦!”冯导因她的话而不耐烦地摆了下手,随后朝屋内叫道:“罗娟娟!过来!她一个劲说你昨晚上吊死了,那你好好跟她沟通下你是怎么又活过来的吧,下一幕你戏份到了再叫你。其他人都给我赶紧做准备了!时间不等人,预备开拍!”

    话音落,便带着一干人等朝屋内走去,屋内客堂中央灯光大亮,第八幕戏的镜头已预备好即将开拍。

    留下罗娟娟在原地,同周艳面对面站着,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她就是昨夜被周艳看成在屋里上吊的那个人,在昨晚被周艳当成是上吊自杀,而又在今早开着跑车款款而来后,她已被剧组所有人称作‘鬼姐’。

    ‘鬼姐’六岁出道,拍戏二十多年,至今已捧过两次金鸡百花奖,是绯闻中方即真的地下情人。在将面前那瑟瑟发抖的女孩看了个遍后,她把手里的台本递到周艳面前,淡淡道:“这本子研究了多少了?你比我刚出道时年纪大很多,所以理所当然会对剧本有一定的幻想力。这是件好事,但也不要入戏太深,不就是剧本里的一点情节么,剧里的我是上吊了,于是你就梦见我也上吊了。”

    “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的,但是我为什么活生生站在你面前,这点你想过没有。”

    这句话令周艳到嘴的话噎了噎,不由把头轻轻摇了摇,罗娟娟见状,微微牵了下嘴角:“所以,这其实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前我对剧本研究得多了也会这样,不要太在意就是了。”

    “是么……”

    “不然还能怎样,我要是真的上吊了,难道这会儿在你面前的是个鬼?”

    罗娟娟的话让周艳脸再次红了起来,随后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将台本从罗娟娟手里接了过去:“对不起娟姐,谢谢娟姐。”

    “不用谢我,我只是奇怪一个人怎么能对噩梦那么当成,到现在还吓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么胆小,我看你实在不应该来拍这种悬念片的。”边说,罗娟娟边笑着扬长而去。周艳也陪着一副笑脸,直到见她身影消失在屋内,脸色才又再次沉了下来,以为无人见到般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坐到一旁的石墩上,嘴里絮絮地也不知在咕哝着什么,一边对着台本认真看了起来。

    “我想拿块毛巾怎么要那么久,原来是在偷看别人拍戏,”此时身后忽然响起狐狸的话音,突兀得令我几乎一头撞到窗玻璃上,忙作势要去柜子里翻毛巾,却见他朝外望了一眼,似随口般又说了句:“但方即真也不在这儿啊。”

    “这跟方即真有什么关系。”我不由脸一红,匆匆辩解道:“我只不过是在看昨晚那个女孩子。”

    “是那个说别人上吊的女孩么。”狐狸因此而将目光落到周艳身上,撇了撇嘴:“不是讲那是她做的噩梦么,怎么,今天还在纠结?”

    “是的,她总认为她昨晚真见到有人上吊,但她见到上吊的那个人,这会儿正好好的在拍戏呢。”

    “那倒是有趣。”

    “没什么有趣的,她让我想到我第一次同人说起我见到鬼时的事,怪不好受的。”

    闻言狐狸瞥了我一眼,挑挑眉道:“这么说,你是觉得她讲的那事确实是真的么?”

    我摇头:“倒也不是,我只是在想也许她被什么东西给戏弄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昨晚我也好想见到了什么怪东西。”

    “什么怪东西。”狐狸侧过头问。

    但没等我回答,便见方即真从对面的房门内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民国时的长衫,手里拿着卷书,一副那个时候儒雅公子哥的模样。

    走到门前时朝周艳笑了笑,周艳似乎有些怕他,匆匆打了个招呼后便进屋了,他也不以为意,只带着一副慵懒的神情微笑着朝我这边望了过来,随后径自走到窗边,在我面前这道玻璃上敲了敲:“日安,宝珠。”

    “……日安,”我下意识回了句,边把窗户推了开来。“忙完了?”

    “还早,只是在找地方练习下一幕的台词。顺便想问问你,晚上有空么,一起去吃顿便饭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我不由一愣。

    没等回答,便听狐狸道:“明天有个宴会用点心的急单,老板娘晚上可能没空。”

    “没空是么?”此时总算发现了狐狸的存在,方即真于是将视线转向他,随后似有些失望地笑了笑,道:“可惜了,刚找到家不错的餐厅,想带她去尝尝呢。”

    “不如改日?”狐狸也朝他笑笑,随后拍拍我的头:“她胃口比较大,所谓不错的餐厅,最好分量够足。”

    “是么?”方即真闻言望向我,而我还没来得及对此作出任何反应,他已是点了点头:“那,记着了。”说着回头朝后面的房子内看了一眼,似乎是要回去,但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便再次将视线投向狐狸,有些突兀地道:“她单身至今,不会是同你有关吧。”

    话一出口,自己已先行笑了起来,目光从狐狸波澜不兴的那张脸转向呆愣住的我,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你看,她又发呆了,果然是一点也没变。”

    “不然怎么说她是小白呐,”狐狸淡淡道,“傻惯了的。”

    “小白?”方即真闻言再次笑了起来:“呵呵,倒也形象。那给这么傻的人打工,你就不觉得自个儿有点儿屈才么,阿离?”

    “还好,比起终日套着副不知是谁的面具过活,我倒还更自在些。”

    这句话一出口,便见方即真的目光微微闪了闪。

    似乎有一瞬见他要再对狐狸说些什么,却忽儿将目光轻轻一转瞥向我,微笑道:“喂,宝珠,总对男人死心肠一根,早晚会让你吃足苦头。”

    “……你说什么?”我被他说得嘴角一僵。

    咧着张嘴却也不知该对他笑还是做出别的什么更恰当一些的表情,恰在此时,忽见有个人匆匆从对面的屋内走出来,径直到方即真身后,如有杀气般朝他用力抖了把手中厚厚一摞纸:“真哥,他们说这是你要求改的,是不是??”

    “对。”目光仍停留在我脸上,方即真直起身淡淡应道。

    “为什么要改动那么大,我记得你的职务是演员才对。”那人显然有些气急,对方即真说话的口吻是我从未在剧组那些人身上所见过的无理。

    方即真倒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微侧了侧对他笑道:“原也确实不该做那么多改动的,刘编,但我仔细研究了下整个剧本,感觉问题还是蛮多的。”

    “比如??”

    “比如,你那些对白实在拗口,太过装腔作势,应该改得顺嘴些通俗些。还有,张庭这角色是落难的富家少爷,难免有些公子哥的脾性,你这角色的设定是不是再改改,太温吞了,吸引不了观众的眼球。最重要的是第二十四幕我跟娟娟的对手戏,未免也太过平淡。”

    短短几句话,一句比一句更令那姓刘的编剧脸色难看,直到最末那句,我几乎以为他握紧了拳头要一拳朝方即真那张微笑而美丽的脸上挥过去了。

    但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微微喘着粗气忍耐道:“如果改动那么大,势必要拖后进度。”

    “没关系,为了剧出来漂亮,多拖几天也无妨。”

    轻描淡写一句话说完,眼见刘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身子一转在那男人僵硬的肩膀上轻轻一搭,敛了笑正色道:

    “况且,你的这整个本子是多么精彩,我当时一看就爱上这个角色,无以伦比,几近完美。难道你能忍受被那一点点很快就能除去的瑕疵连累了这整部堪称经典的佳作么?”

    这几句话竟奇迹般让那原本面色已怒得发黑的编剧激动了起来,跟变魔术似的。

    我见他定定看着方即真的脸嘴里轻轻咕哝着什么,随后手用力一挥,目光灼灼地坚定道:“改,必须改。”

    “那就交给你了。”方即真嫣然一笑。

    随后朝我轻轻摆了下手,便同那编辑头肩搭背如亲兄弟般说笑着离去,留下我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呆,那样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狐狸在我身后静静说了一句:“多好看的面具,几乎该忘了自己原本是副什么模样了吧。”

    我因此而回头望向他,脱口道:“人都爱戴面具的,妖怪也是。”

    “是么。”他看着我笑笑。

    “譬如你脸上带着这样一张面具,几乎都让人忘记你原本狐狸的模样了。”

    他闻言嘴唇微微一抿。

    于是我立时后悔起来。嘴唇动了半天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弥补,正低头苦恼着,却突然被狐狸扯了下衣服。

    我立刻抬起头望向他,便见他朝窗外努了努嘴,似见到了什么特别令他感兴趣的东西般,一双眼绿得微微发亮。

    于是我立即循着那目光朝窗外看去,随即见到冯导正自秦奶奶家出来,一边打着手机,一边似有些疲劳般不停捏着自己的脖子和肩膀。

    片刻后见他在房子边上那块石墩上坐了下来,右腿朝左腿上一搁,突然掐住了嗓门如同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般拍着大腿对着手机那头怒骂起来:“我说你啊,怎么搞的,要老娘说多少次才懂啊,那种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一大老爷们不给我解决掉。什么?说我有病,你他妈才有病,你个神经病……”

    说到这里,手机突然啪的声掉落到地上,他身子因此而猛地抖了抖。

    此时立在门内看样片的制作人闻声从门里探出头看了他一眼,问他:“老冯,怎么了,跟谁吵架呢?”

    他有些茫然地朝她看看,想说什么又一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样子,然后挠挠头将手机拾了起来,一边摇着头慢吞吞朝屋里重新走了进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我见他背后伏着头似鼠非鼠,似貂非貂的东西,黄澄澄的一团挂在他背上,两只细细的爪子勾着他的肩,随着他走路的节奏微微摆动着细细的身体。

    “咦!黄……”黄皮子三字还未从嘴里说出,被狐狸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我闭嘴朝他看了眼,于是他松开手道:“别多看了,这几天的事多到做不完,别人的事还是少管。” 说完转身径自朝外走去,我正要跟上,却还是忍不住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因为我无法不去想起昨天张兰对冯导说过的话,她说冯导一直都被黄皮子缠着。

    原本我以为她是在装神弄鬼,但此时看来,却竟是真的。

    是巧合么?

    还是她真的有通灵的本事。

    想到这里不由一阵不安,因为忍不住又想起她后来在秦奶奶家后窗时所说的那番话,那番关于一个吊死鬼的描述……如此简单却又鲜活到阴森的描述……而可巧的是,偏偏当夜周艳又说她见到有人上吊。虽然后来被证实那是假的,也许是仅仅只是她做的噩梦,但两下一经联系,难免令我有种无法名状的不安。

    正这样胡思乱想间,忽见那黄皮子扭头朝我方向看了一眼,细小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随后整个儿忽地消失了,我看到冯导如释重负般直了直腰,精神忽起地抬高声音大声道:“第七幕准备,小张,西厢房里那口柜子修得怎么样了?”

    “昨儿晚饭前就已经把门装好了。”西厢房内有人应。

    “那就好,这年头这种样子的好东西不多见,你仿真度可得弄得高点,免得一上银幕就露陷了。”一边说,他一边带着众人朝秦奶奶那间看风景的小房间内走了进去,片刻里面静了下来,隐隐能听见演员念台词的声音,窗口处有几个偷溜进来的邻居趴在窗户口朝里看着,回头瞅见我,便示意我过去看,并用嘴形对我讲:是程杰伦!

    我笑着摇摇头。

    便转身要朝回厨房,不料刚一迈步便猛听见冯导那巨大的嗓子里骤地爆出声粗话:“我操!!我他妈操!!什么玩意啊这是!!什么玩意啊!!”

    而随即窗户口那几人一下子触电般朝后退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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