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这里不是你家。”陆由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陆延平,很冷静地说。

    “小王八蛋,谁生的你都不记得了?”陆延平两脚搭在茶几上,用桌边敲开啤酒瓶,仰头喝了半瓶,手上盘着桃木串,一副大爷模样:“最近店里都赚了多少钱?账本拿来,银行卡给我。”

    “没钱。”陆由说。

    陆延平扔了手串站起,带着酒精气的巴掌甩到陆由耳边,陆由正要躲,却发现林间已经抓住陆延平的手腕。

    林间嘴角带着冷冷地笑容,捏着陆延平的手更用力了:“叔叔,有话好好说。别碰陆由。”

    陆由看着身旁的林间,鼻子突然就酸了,但他什么没说,只是抓住林间的手让他放下,低声说:“没事”。

    “那我先回家?”林间很温柔地问。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会不会让陆由更难堪,但林间心里是想留下来的,他想帮陆由。

    “陪我吧……”陆由抓住他的手。

    林间拇指在陆由掌背轻轻拂过,眼角弯着,也小声说:“嗯”。

    “你他妈谁啊?”陆延平斜眼看林间,“我家家事儿用得着你来掺和?你他妈闲的吧?”

    “我就是一普通同学,陆由的同桌而已。您该商量什么商量什么,只要别动陆由,我就乖乖待这儿。”说着林间搬了椅子让陆由坐下,自己站在陆由身后。

    陆延平看着两人,又看了眼房间,冷笑一声:“你俩晚上一起睡的?”

    陆由抬眼看陆延平。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正常的东西?看来我还是关照的你不够,没把你掰过来。”

    林间听出点什么意思,心里突然紧张……

    “用不着你管。”陆由说,“我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孩了。你要是想找人聊天,找你那帮狐朋狗友去吧,我没空和你在这里废话。要是缺钱,自己想办法解决,我没钱给你。”

    “你没钱呢?那你妈呢?”

    “你俩已经离婚了,别打她主意。”

    “离婚?”陆延平冷笑,“我什么时候同意离婚了?我娶回来的,就一辈子是我老婆!”

    “法院都判了。”

    “老子就是法!把你妈给我叫回来!”

    “不可能。”

    “你别忘了老子在城里有多少人脉,要是被我找到,你妈更惨。”

    “你敢动她,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操——”陆延平一只拖鞋扔了过来。

    陆由坐着没躲,拖鞋擦身掉到床上。

    “我忍你最后一次,你赶快走。”陆由冷冷地说。

    陆延平反手抄起啤酒瓶扔过来,“兔崽子!我揍死你!”

    “小心!”林间拽着陆由跳到一边,酒瓶砸在凳子上,打碎的玻璃在地砖上左右摆动。

    林间放开陆由,一个箭步抓住陆延平的衣领,一拳打在陆延平脸上。“我说了!让你别碰陆由!”

    “**妈的,给老子滚!”陆延平也扯着林间的衣服大骂。

    “你差点伤了他!玻璃刮到动脉是会死人的!”

    “老子自己生的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陆由冲上来,想要掰开陆延平的手,但陆延平直接一口痰吐在陆由脸上。

    “陆由!你妈怎么教你的?看着你老子被人欺负!”

    林间:“你闭嘴!别逼我揍你啊!”

    “死变态!你是不是睡了我儿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耳边是陆延平烟酒嗓子嘶吼的声音,中间夹着林间的,似乎还有自己的。陆由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拉扯,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勇敢的怯懦的,高尚的可笑的。黑白颠倒,荒唐疯狂。愤怒让他的血液流向两处:大脑控制情绪,拳头控制力气。

    没什么好再忍耐的了,陆由觉得自己已经控制的太久,忍耐的太多……他从记事起就看着陆延平和老妈吵架,陆延平喝酒、陆延平赌钱、陆延平欠债、陆延平打人。

    以前太小,陆由最多只是能趴在老妈的身上哭,只能跪着求陆延平住手,只能忍着疼让陆延平把气撒在自己身上。陆延平是魔鬼,会吃人肉、和人血的魔鬼。

    他不明白老妈当初为什么会嫁个这样一个人渣……陆由无数次在夜里捂着淤伤默默许下愿望,他宁愿自己是一个孤儿,宁愿各奔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上,宁愿老妈和陆延平离婚,宁愿陆延平死。

    “滚!”陆由大喊,他一把把陆延平推开。

    陆延平失去平衡,打滑直接摔在地上,连同打翻了桌上的杯碗。林间来不及反应,因为惯性向前扑倒,手掌直接压上啤酒瓶碴,瞬间就有血印留在地上,还有更多的血流出来。

    “林间?”陆由扑来,伸手抓来沙发靠垫,扫开地上的玻璃、陶瓷碎片,搂着腰把林间扶起来。

    “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手怎么样了?”陆由很急切,说话时甚至跳过了呼吸。

    林间垂着受伤的手说:“没事。”

    “好啊,陆由。真的跟你老子动手?”陆延平倚在沙发上,脚上有一点血迹,大概是也踩到了碎玻璃。

    “我真是十几年白养了一个狼崽子,翻脸就不认人了啊!我他妈这么多年在你身上的钱都白花了是吧?连孝敬父母都不知道还他妈读什么书啊!你知道我养你浪费了多少钱吗!”

    原来陆延平觉得养孩子是在浪费钱,原来陆延平这样理解一个生命存在的意义,原来自己被打都没能让陆延平“高兴”起来,陆由觉得可笑。

    他撩开t恤,指着肚子上的蜈蚣长的疤痕说:“陆延平,这是我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给我听清楚了。这个疤你不是不知道是怎么来的——钱我掏了,事儿我摆平了,仁至义尽。你对我,一点爱护都谈不上,可我把能做的都做了……从今往后,你自己惹的事儿自己解决,别他妈再想搭上这个家!”

    陆延平大概是在五分钟之后离开了这个房子,不过陆由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退步罢了,既然能想起回来,不拿到钱他是不会草草了事的。陆延平是撕不开的狗皮膏药,带毒性的那种。

    巷子里早就热闹起来,好心的邻居敲门来问过情况,问陆由需不需要帮忙,需不需要报警,陆由都道谢拒绝了。

    他回到房里拿出药箱,让林间坐在床上,自己单腿跪在地上,轻轻拔掉林间手掌上的玻璃片,又用镊子清出小玻璃,夹着酒精棉球小心翼翼地点在林间伤口上。

    “嘶——”因为刺痛林间的眼睛挤在一起。

    陆由用棉球、纱布擦了半天,耷着脸说:“不行,血止不住,要缝针,我带你去医院。”

    “没事。”

    “什么没事!”

    “等会儿再去也行,有话和你说。”

    “你看看滴在床单上的血还说什么废话!先去医院!”陆由想要把林间从床上拉起来,又怕不小心又碰到伤口,不敢动作太大,只能胳膊穿过腋下,把人往上提。

    “就一句话……”林间讨价还价,坐在床上不动。

    “一句话路上说,快走!”陆由拉扯。

    “疼——”林间抿唇。

    陆由赶忙住手,再次蹲下来查看林间,皱着眉头:“是不是玻璃也溅到身上了,是不是还有伤?”

    “不是——”林间笑着摇摇头,身体向前倾,轻轻抱住陆由,胳膊贴紧身子,手掌却尽量离得很远,刚刚包上的纱布已经有血渗出来,看起来很痛。

    “我是心疼你——”林间说,“别太难受,林哥给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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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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