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步,行之怕是已经全然不信任他了吧,甚至,早已不愿管他死活。
    “如何?”聂臻淡淡地开口问,“本王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一来证你清白,二来集齐众太医之力,可保你腹中孩儿无恙。”
    如影颤抖着手,狠狠心闭眼摇了摇头,他悲伤道:“不必了……行之,够了……”
    “为何拒绝?”聂臻神色似笑非笑,他狭长的双眸深不见底,“若你不答应由本王来证实此事,那便跟其他人承认孩子的来历,孩子的父亲我们亦会帮你寻找。”
    “此事……如影自己便能解决。”如影无意识地捏紧轮椅扶手,他俨然无法和男人对视了,只知道带着些许哀求的语气道:“行之不认孩子也罢了,何苦继续为难于我?”
    聂臻闻言,脸上的微笑一瞬间消失了。他原本一直站在桌边,却在收起笑容的下一秒出现在了半开的门边,五指成爪往窗外一抓,裹挟着深厚内力的手竟生生从虚空中扯出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一阵巨响,那个被抓出来的人下一刻便被一股可怖的力量甩到了屋内的柜子上,巨大的冲击力居然将柜门砸出了一个深坑。
    如影捂着嘴差点尖叫出声,他几乎目眦尽裂地看着,双唇开开合合好半天,脸上竟滚下泪来。
    “兄长……”微弱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破烂的柜子里,忽而传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适才被聂臻单手钳制甩了进来的人,赫然便是本该在外出任务的暗卫首领影无。
    聂臻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努力从柜子里爬出来的人,又瞥向似乎已经被逼到了极限以致于看起来随时会晕倒的如影,唇边现出一抹淡笑。
    “你道本王何苦为难于你?今日之事不正是你们兄弟二人联手谋划的么?父皇若是知晓计划又一次落空,恐怕又该寝食难安了吧。”
    聂臻看着神情震惊的影无,眸中神色越来越冷。
    影无有异心他自然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未曾弄明白对方背叛他的理由。这些年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一直徉作不知,毕竟两人对于他而言,实在翻不起什么风浪,父皇靠着这两人屡次算计于他,皆未成功过哪怕一次,如今恐怕早已失了耐心了。
    原本两人在他左右,只要安分守已愿意将来历和盘托出,他自然将他们当心腹看待,只是过了多年,他给的机会他们亦一一浪费掉了。
    覆水难收。
    “王爷,属下……”影无有些慌乱地想要开口解释,却在对上聂臻寒凉的视线时将未出口的辩解噎在了喉中。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他只觉自己的所有隐瞒在对方眼中皆无所遁形。
    如影却几乎绝望了。
    他根本没有预料到有一日聂臻会发现并揭穿他们的秘密,而且男人根本不是偶然察觉,从今日之事看来,很明显行之早已布好网,就等着他们兄弟自投罗网。
    男人明明看到房门被用了追踪隐形术的兄长推开,为的就是让他怀上行之的孩子这件事彻底传出去,却只视而不见,仿佛失了警觉。院中原本暗卫众多,下午便守在了这里,到了晚间却统统销声匿迹,为他们腾出了一个彻底无人打扰的空间,却也是令他们兄弟二人终结于此的空间。
    行之根本不需要任何暗卫,他自己便可以一敌百。
    如影抿出一丝苦笑,幽幽道:“行之,你赢了。我和兄长,确实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聂臻无动于衷,他看向一脸灰败的影无,“父皇将你们安插/到本王身边,可是因为预言?”
    影无神色挣扎,下意识便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然而他刚刚有这个念头,一道凌厉非常的气劲便角度刁钻地袭了过来,顷刻间竟齐齐整整地切断了他的右手臂。
    止不住的惨叫声从他喉中发出,鲜血从断臂处汩汩流出,影无歪在地上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只觉生不如死。
    聂臻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愈发显得温柔,“说,父皇将你们安插/到本王身边,可是因为预言?”
    如影已经吓得要抽晕过去了,他拼命地试图推动轮椅靠近影无,手上却抖得一点力气也无,最终崩溃地扶着头在轮椅中弯下腰,语无伦次地承认道:“是太上皇将我们送过去的,我们兄弟俩自幼便被作为卧/底培养……为的就是能随时把控睿王的动向,阻止你夺/位……求你了行之……别伤兄长……”
    “果然如此。”聂臻漠然开口,“那么当年军营中一事,也是父皇安排的?”
    “正是……”如影哽咽着回答:“太上皇欲成全行之与我……只是未曾料到行之根本没碰我……他实在无法只能命我与兄长将谣言散播出去,后又带回了京城……但这次的事只是如影一意孤行!兄长迫不得己才帮我散布流言……太上皇并不知晓此事……行之别再为难兄长了,都是我不知廉耻……”
    “如影!别再说了!”影无怒吼,他痛得几近晕厥,仍咬牙道:“如影不过是被属下利用,他其实并未有孕,不过是……喝了我从回耳带回的药。那药能乱人脉象,本就是回耳妇人为了躲避因为不孕不育而被绑沉湖的命运而偶然发现的药方,知道的人没几个,服药者从初始的妊娠反应到十月怀胎,皆和一般妇人无二,却会在分娩那一日小产,恢复如初。如影会以为孩子是王爷的也是属下误导的……”
    “居然与本王所料一一重合……”聂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双眸幽深如古井。“影无,你可记得老阁主当年将暗卫首领之位交予你时所言?”
    “……属下记得。”影无脸色青白,他挣扎着跪起来艰难地想要叩首,却在下一秒又歪倒下去,他头撞在地上惨笑道:“阁主说,非我之物不可取,切勿觊觎王爷囊中之物!可惜造化弄人!影无还是对睿王怀中之人一见倾心……念念不忘……日思夜想……”
    话音未落,影无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也在如影的尖叫中被切断,他几乎是不要命般从轮椅中扑了出去,却根本无济于事。温热的鲜血溅上了青年苍白的脸,有一瞬间竟好似血泪。
    “若非影卫和盘托出,本王还不知你竟下作腌臜到如此地步。”聂臻攥紧的拳头噼啪作响,他却依旧保持着理智,只是周身暴戾恣睢的气势压迫得地上两人连起身都做不到。
    男人声音轻缓,道出的话却如同凌/迟般深深刻进了地上两人的脑海。
    “如影也曾年幼,你放纵自己妄想时可曾记得本王的猫猫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自己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的小猫,却成了别人满足变/态/欲/望的幻想对象。
    如果不是聂臻脑中尚且持有一丝理智,影无早已横死当场。
    “王爷,”影无忽然开口,他此时的脸色已接近灰白了,鲜血的大量流失和手上足以把人逼疯的痛楚将他逼到了绝境,却神色癫狂地问着聂臻,“世人皆有追求美的权利,影无为何不可?那样的人,便是……王爷都舍不得放手……咳咳……何况是我……王爷只知自己疼宠小公子,却不允许如影同样因为爱慕王爷而展开追求,未免太过分……”
    聂臻闻言勾了勾唇,却没有笑意。
    “因为爱慕而疼惜,与你自以为是的因为垂涎而亵/渎,焉能等同?本王竟不知,如影用尽下作手段屡次试图勾/引本王行禁/忌之事,也是正当追求行径了。”
    他毫无起伏的淡淡几句话却满含讥讽,刺激得如影羞愧难当,本是因为惊吓而变得惨白的脸通红一片,羞愤欲死。
    “别再说了……行之求你别说了……”如影泪流满面。
    他自以为为爱付出了一切,却忘记了他惹上的并非翩翩佳公子,而是浴血沙场多年早已心硬如铁的战神,那个人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他的身影,军营同住、多次照拂,不过是“兄弟情义”,他一厢情愿罢了。偏偏……他还毫无所觉地耗尽了那最后的情义。
    行之把他当兄弟,一再给予机会,他却生生把人推得越来越远。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你惩罚我吧,行之……”如影闭目道,“一切皆我咎由自取而已。”
    然而聂臻只垂眸不带情绪地看了他一会儿,便漠然地移开了眼。
    暗阁皆知睿王自班师回朝后便再未亲自出手伤过人,不是他变得多么仁慈,而是根本不愿再脏了手。
    曾经有一次聂臻亲手捏断了一名敌国奸/细的脖子,恰好被擅闯书房的小落墨看到,吓得猫几日没睡好,还病了两日,自那以后男人便不再动手了。
    影无无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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