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博达老师呢?谁见他踪影?

    袁德邦站在医院小树下抽完一包烟,体味所谓一夜愁白头,下决心,移民加拿大的计划势必提前,为隔断小女儿同师生恋丑闻联系。

    意料之中,袁珊妮申请退学,书本仍留在教室内,人却已失去联系。

    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点预兆没有。

    温玉越发沉默,沉默地诵读着英文课本,发泄一般低头做习题。上一周结束课后补习,看报纸上写,开盘股市暴跌,宏鑫大厦三十六楼又有人闭眼向下跳,户主只好将通向天台的门封死,不给任何人再造新闻机会。

    宏鑫大厦坍塌或重建,都不再与她有任何关联。

    转而看温家,大太心软,卖掉傍身的橡胶厂,去填温广海那个无底洞。家中低气压,日子越来越难过,人人战战兢兢等待最后审判,不如家破人亡大家轻松。

    自然而然,未有人有空去记温玉生日,她叫阿珊煮一碗寿面,同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就算迈入十七岁,亲爱的温玉,寿星公,祝你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话音落地,便有财神爷上门。

    徐千在忠烈祠巴士站递给她一只粉红色hellokitty玩偶,叼着烟说:“d哥去之前吩咐我,他活着回来就算没听过,他不幸被人斩死,就送这只玩偶给你。”

    hellokitty超重,沉甸甸趁手。

    徐千多说一句,“生日快乐。”

    温玉将玩偶抱在胸前,淡淡点头道:“多谢。”

    “你珍重。”

    “你也是——”

    仿佛十分熟悉,又仿佛转身即忘。

    hellokitty肚子里塞满千元大钞。这算什么?家属抚恤金还是遗赠?

    陆显陆显,或许已随海浪飘远。

    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雨落尽,袁珊妮的故事也终于落下帷幕。

    少女的爱情壮烈凄然,她站在世界对立面反抗人生。但老男人已猥琐世故,习惯于怯弱窝囊。她逼他一起,狭窄尼桑车内烧炭自杀,但男人留恋人生,挣扎中回想,家中还有贤妻幼子,大好前程,他吃错药陪小妹妹为情自杀?

    拼最后一丝力推开车门求救,袁珊妮却已满脸青紫,香消玉殒。

    重击之下,袁太太彻底崩溃,袁先生还在灵堂苦苦支撑,面对吊唁人群或同情或鄙夷的脸孔,恍然如梦。

    而博达老师呢?他有妻有子,家庭美满。老妻虽老,但好在还有完整生*殖*器,将就一点随便用用也好。全市人都责骂他也无所谓,反正老妻不会离开他,博达先生养好身体,又可以换一座城市,换一份工作,装一装文学优雅,成熟体贴,学校里十几二十岁后生仔怎么抢得过他?还可以找嫩得滴水的学生妹下手,不过这一次要小心,避开袁珊妮这样扎手的“痴女”。

    爱情故事,千万年如一,没有新意。

    29西江旧梦

    星期天下午的执念,一颗糖融化舌尖的时间,小说家的故事迂回曲折,有些人不说再见已走远。

    在这个异常温暖的冬天,这座城已经没有了陆显的细微痕迹。

    或者这一切都起始于不应该,她不应该是温玉,他也不应该是陆显,更多的不应该是相遇的巧合,上帝的伏笔,令你看不见轮廓,猜不出结局。

    学校放假第一天,温玉带着奖学金回程。还未进家门就听见女人们呜呜咽咽悲悲切切哭泣声,迈出的脚步不由自主缩回,棕色小皮鞋后退再前进,因她无处可去,别无选择,只能回去这一个嘈杂破裂的家。

    客厅似台风过境,桌椅傢俬被拆卸完全,碗碟装饰痛痛快快扔一地,外墙上有人拿红油漆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歪歪斜斜几个字,一个“债”被拆成三份各自为政还写不完全——少一横,为难路过的强迫症患者,要忍住纠错冲动。

    佣人拿扫帚垃圾桶,为大太最爱的那一套玫瑰镶金骨瓷碟收尸。

    大太欧玉芬穿浅绿色宽松旗袍坐长沙发上哭,手帕掩住口鼻,断断续续抽泣。

    二太靠在五姐温晴肩上哭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恨满天神佛不长眼,本埠恶人千千万,为何单单让温家败落?又恨自己年少无知,居然为温广海三两句话受骗,跑来低声下气做人家姨太太。

    大太红着眼低喝,“你要是后悔,立刻拿上婚书去离婚!我绝不多说一句。”

    二太原先对大太还有几分天生的畏惧,到这一刻也豁出去,反正她什么都不求,什么都求不得,哪还需要看正房脸色?“大太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没钱还债时提离婚,当我是白痴?一分钱不要就放过你们?想都不要想。这么多年青春损失费算下来,赔到你倾家荡产哦!”

    大太一口气出不来,堵在心口,差一点气到吐血。

    人人的青春都值万金,那她欧玉芬的呢?风过水,片刻就无痕?

    看二太同温晴同仇敌忾气势,她便想念起不知流落在何处的亲生女温敏,又是一阵伤心。恰巧这时温玉进门,少不了一顿责骂,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骂完才觉舒心。

    活该,谁让她从贱*人肚子里爬出来,不必猜,百分百一样贱格。

    而温玉耸耸肩,没所谓,她早已习惯,左耳进右耳出,当她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上楼遇到被古惑仔吓得面色惨败的温妍,温玉随口问:“怎么不见爹地?”

    温妍上下牙齿磕磕碰碰,突发性口吃,“爹地被他们斩掉小指,call白车送医院…………急救…………”

    “又欠多少外债?”

    “一百五十几万,大太跪在地上磕头求情也没人手软…………好长一把西瓜刀…………那人有老虎纹身…………”

    不等她说完,温玉一面低头理她的存款单、现金、获奖证明以及回乡证,一面询问她意见,“我看大太二太都没心情过年,三太走后至今没音讯,我两个待在这里也是惹人嫌,阿姊,不如你同我一起回乡?好久未见外婆外公,我都好想他们。”

    温妍皱眉想一想,她与大学生男友近来好不容重修旧好,回大陆一走一个月,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年轻人爱情至上,一谈到恋爱,身边一切都要靠边。

    她犹犹豫豫中开口,“我或许还有课外活动,不能…………”

    “ok,我明白。不为难你,我自己回去。”

    温玉是行动派,做人做事干净利落,话音未落已开始收拾行李财物,随时准备出发。

    温妍还要讲废话,“阿玉,你自己一个人,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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