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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我与玉瑶一起,打点完毕,我自将军府与爹爹昔日给我送的陪嫁随侍中挑选了一队十人亲随,并画未与杨风二人,带着上路。留玄珠在宫中周旋。

    玄珠起初自是不愿意,哭着喊着非要跟我一道走。无奈我们这次必然是星夜兼程,而玄珠却连骑马都不顺畅,而我又需要有亲信留在宫里,因此她迫不得已只能留守。

    这日桑榆时分,我将通关文牒贴身放好,与玉瑶并画未三人装作青霄殿的仆役持着腰牌出了皇宫。寻个地方换了男装,出了帝都城门,便见到杨风带着一队侍卫已牵马等候。

    再跟随侍叮嘱几句,一队十四人悉数上马,策马狂奔,直往西北而去。

    马匹都是从将军府上牵来的千里良驹,尤其我与玉瑶的坐骑,更是万里挑一的汗血马。因此虽然我二人并不精于此,却也不至于拖累全队速度。

    我们出发那日,小猴子收到的战报言大军与匈奴大军胶着四日刚刚拿下乌鞘岭,正一路向西推进。我们日夜兼程顺着河西走廊一路往上,基本上完全风餐露宿,吃的尽是干粮,喝的都是水囊中一股皮革味道的水。

    起初根本无法下咽,又加上在马背上颠簸多日,我和玉瑶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画未看在眼里,急的要哭,与我道:“我早说了不让小姐亲自来,如今这副模样,让我可怎么跟将军交代!”

    我抿一下干涩到起皮的嘴唇,也叹了口气。

    从离开帝都到今已经四天,过的却比之前的二十年都辛苦。我自幼虽不长在将军府内,可吃穿用度一应不缺。虽学了些骑射,基本上也都用在跟舒十七一起追野鹿上头了,全然没有像今日这般用过。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软的,手掌也因连日握着缰绳而磨出了茧子。

    转头看了一眼玉瑶,她的马术恐怕还不如我,这些天跟着我们疾奔,估计也到了极限。只是这几日以来她都一直沉默着,话也不多。

    便问画未道:“离凉州还有多远?”

    画未环顾四周,又去问了熟悉地况的向导,回来道:“大约明日午后或傍晚就能到了。今夜可以歇一歇,不必急着赶路。”

    我实在不想再在野外生存,便道:“往前再走一走,看能不能寻个村庄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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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我们宿在一个小村的农家内,村子不大,叫做赵家村,村人大多都是亲眷,全都是汉人。我是不管不顾了,让画未多给些银子,只管能舒服一些。

    画未悄悄与我道:“小姐,我们这一路上,把散碎银子都用了。现在只有银票,怎么给?”

    我“啊?”了一声,这节骨眼上,太皇太后居然没钱了。

    于是把自己周身首饰瞧了一遍,拔了头上一柄纯金点翠的簪子下来,道:“你把这个给他们,村人不识好玉,却认得这是金子。”

    画未赶紧把自己脑袋上的小发钗取下来:“若是如此倒不必用小姐的。把我这发钗给她们吧。小姐的东西自己留好就是。”

    我笑了笑,顺手把自己的簪子插到她头上去:“也好。我看这个发簪给你戴倒是更好看些。去吧。”

    我们三个女眷住在村长家里,其余随侍分散开来,每两人投宿一户。是夜,我们总算是吃了一顿热乎的饱饭,与村长的媳妇李氏聚在房内聊天。

    我问她:“近日可曾有皇朝大军经过这里?”

    李氏面上犹自有些惊震,道:“这太平日子过的久了,也真是没见过这等大场面。不过听闻这次带兵的是当今王爷,那可真是治军严整,一路走过去,这地都像在震动。远远望过去,那可真是好看,我这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这么精彩的人物!”

    我原本不耐烦听她聒噪这些话,可听着听着,却不觉神往起来。

    皇祈自然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相貌气质,别说李氏这乡野村妇,便是朝堂上下几百官员,我也未曾见过有任何人能跟皇祈比肩。

    哥哥比之冷毅,舒十七比之温润。若细细说来,恐怕世上唯有他二人与皇祈站在一处时,方能不被他比下去。

    他的妖,他的魅,他的似笑非笑,他的寒凉暗藏……我脑中蓦地浮现他的容貌,像是近在眼前一般。耳边仿似忽的就听到了一声清魅的笑声,吓得我一个激灵,差点从炕上跳起来。

    李氏讶异的看着我:“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愣了一瞬,方才笑道:“没事没事。大姐刚才说,皇朝大军已经过去。可还记得已经过去几天了?”

    李氏抿着唇回忆了片刻,道:“应该是七天前过去的——对,就是七天前。”

    既然七天前见到了皇祈领兵,那么说明先头部队的骑兵应当不是皇祈领的。七天时间,步骑兵能赶路多少?

    我对玉瑶道:“看来还是慢了。明日便会从凉州出塞,往后可能就不太平了。还是要尽快赶路,否则遇到匈奴流寇,只怕节外生枝。”

    玉瑶默了片刻,点头道:“好。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几回魂梦与君同

    一夜酣睡。[非常文学].至第二日一早,天亮不久,我们便辞别了村中诸人,上马赶路。

    由于昨夜休息的非常好,马匹又在驿站换过,因此这一日赶路很快,不过午时刚过便到了凉州城。一行人在酒肆用了饭,一名随侍顺便去打听了大军的消息,竟有了意外之喜。

    原是皇祈一直急行军而来,迅速收复了几个被匈奴攻克的城池,而这凉州城,因易守难攻,却并未被匈奴攻下。

    皇祈带兵在凉州城外驻兵扎营,修养了三日,方才继续一路行去。而大军拔营之日——居然是昨天。

    一下子所有人都喜不自禁。几十万布兵行军自然比不得我们策马狂奔,想来追上皇祈部队指日可待。因此匆匆用过饭,休息片刻便继续赶路,直出边塞。

    出了凉州城,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策马疾奔了一个多时辰,我们暂停休息。我勒马许久,望着那几乎能吞噬人的满目枯黄,竟然一时有些畏惧。

    画未策马到我身畔:“小姐近日受苦了。”

    我对她笑笑,握住她的手道:“是你们跟着我吃苦了。原本你们都不必来。”

    画未低声道:“我本是小姐的丫头,从前既跟着小姐享了福,今日自然要跟着小姐来吃这苦。”

    大漠黄沙,苍凉景象,却不知为何让我徒然生出感慨。正要张口说话,只听得身后玉瑶一声“啊!”的尖叫,接着刀剑连连出鞘,待我回头,只见一群黑衣人已然与护卫众人缠斗在一处,有几个已向我这边攻来。

    画未眼神一凛,断然喝了一声“小姐快走!”,说着从背上拔出长剑,策马便迎了上去。

    我拉着缰绳连连后退,敌众我寡,且因长久赶路,体力不支,如此硬拼下去决没有胜算。

    这厢我正努力想找个万全之策,画未一转头见我还在这里,急道:“小姐快走!快走!”

    她急,我心里更急,正团团转呢,只听得“嘤”的一声,便见到玉瑶已软软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似是昏倒了。

    我气的头顶冒烟,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添乱的人。“唉!”的沉沉一叹,只得跳下马去,将她拽到一旁。

    被她这么一拖累,我已明显走不得了。画未等人且战且退,一名随侍对我叫道:“小姐上马!属下去带姑娘走!”

    我见一人拉了玉瑶的马过来给我,正要起身上马,就听画未尖叫一声:“小姐低头!”

    我条件反射的就弯腰低头,刚低下去,便听到头顶破空之声,一柄长剑应声扎在了马腹上,马血喷涌而出,一下子淋了我一身一脸,甜腥的气味扑鼻而来。^/非常文学/^

    一怔之间,那人持剑劈来,直接将马肚子生生剖开,剑锋直面而来,我疾步后退,余光却瞥见斜后方又有一人持剑攻来,避无可避,只好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两面夹击。

    那两人一攻不得,横剑再来。我被那剑花晃的眼花缭乱,被人使劲推了一把,就见两名侍卫迎了上去。

    画未一把握住我的手将我甩到一匹马上,郑重道:“小姐自己保重,画未下辈子,还做您的奴婢!”

    我心说这句话的意味可真是不好,正要从马背上翻下去,就见画未手起剑落,一下子扎在了马屁股上。

    那马嘶鸣一声,撒丫子就跑。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紧紧握着缰绳贴着马背,待缓过来,再回头时,已根本不见画未踪影。

    立即勒住缰绳,茫茫然回首望去,四周全是隔壁,连蹄印都没有望见,更遑论辨别方向。我从马背上跳下来,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四肢发软,双腿剧烈的发抖,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竟是已经脱力。

    我满手满身都是血迹,刺鼻的气味熏的我几欲作呕。那马匹的屁股上还在兀自流血,烦躁的踱来踱去。我拉不住它,一松手,它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向前跑了。

    一时间我已落入绝望之境,方圆几里无人,无马无粮,连方向都辨不清楚。然而坐在这里也只是等死,我撑着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前开始迈步。

    根本不用铜镜,我都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自出生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被人逼到如此境地过。只想着往前走,再走一点,再走一点,再走……

    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听到身后响起马蹄声,疾奔向我这个方向。我惶然四顾,周围一片戈壁,根本没有藏身之处,只能盼着来人是友非敌。

    短短几瞬时间,煎熬的我几乎要急死。可天边出现那一行人身影的时候,我却一壁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老天爷,一壁转过身子撒腿就跑。

    那行黑衣人想必折损不少,原本二三十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零星几个。可饶是如此,要我的命却已经易如反掌了。

    跑了还没几步,那几人已经近在身前。两人勒马挡住我的去路,两人横马在我身后,将我团团围住。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命运总是如此坎坷。如今方才知道,原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对此居然已经熟门熟路了。

    于是干脆一撩衣襟坐到地上,喘息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派来取我性命?报个家门,让姑奶奶我死个明白!”

    其中一人打扮与旁人稍有不同,想必是头领,趋马上前了两步,冷笑道:“太皇太后果然名不虚传。如今这形势,也丝毫不慌不乱。怎的不跪地求饶?兴许我能留你一命。”

    我跑的口干舌燥,指了他马上的水囊,道:“是水是酒?给我喝一口。我看你倒是功夫甚好,等下手起刀落,给我个痛快。下了地府,我不找你索命。”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只这首领依旧冷冷道:“就你这个样子,居然能当太皇太后,当真可笑。戈壁大漠,这酒水怎能给你?不过给你个痛快便了!”

    说着“唰”的一声自鞘中拔出一柄长剑,冷笑一声:“你便到阴曹地府去享你太皇太后的金安万福吧!”然后举起长剑,向着我的脖子就砍过来。

    我条件反射的一闭眼——

    “噗”的一声,我只觉脸上一热,兜头被喷了一身不知是什么。接着噗通噗通的声音不绝于耳,再一睁眼,地上倒着四具黑衣尸体,方才那首领双眼圆睁,正倒在我面前。

    我惊呆的抬头望去,先是被阳光一晃。

    他只得一个剪影,被阳光镀了一层金光。光影斑驳间,只见皇祈一身戎装端坐马上,手中长剑指地,兀自还滴着血。

    恍惚之间,只觉金戈铁马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周身仿佛笼了一层黑色薄雾,透着浓浓的杀意,以及睥睨天下的嚣狂。

    但只是一瞬,皇祈便翻身下马,直接半跪在我面前,皱眉道:“以安,你受伤了?”

    我顺着他的眼神向身上望了望,茫然摇头:“不是我的血。”

    说完抬起头来,与他定定的四目相对。方才我还差点被杀,如今却形势翻转,劫后余生。而将我救下来的人,居然是他。

    茫茫大漠,千里无人。他居然在生死关头出现在我面前。

    我怔怔的望着他,方才面对死亡都不曾有过一丝畏缩惊惶,现下却突然鼻子一酸,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眼泪已经断线一样的流下来。

    皇祈一改往日的精明深沉,居然也怔了一瞬,旋即一把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手臂箍住我的身子,几乎有点痛。但这痛让我觉得分外真实。我哭的一抽一抽的:“我,我怕你被人害……害死了,玉瑶说她发现细作,我……我怕你死了……皇……皇祈……”

    皇祈将我再抱紧一些,声音沉沉:“慕容以安,你笨死了,你居然敢跑过来。”说着突然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

    我被他打的吓了一跳,“嗷!”的一声捂着屁股放开他。

    皇祈居然打我!

    他居然打我屁股!

    没想到皇祈居然一手扯住我,一边变本加厉,一下接一下的打上来,边打边骂:“你居然跑过来!你居然敢跑过来!”

    我声声惨叫,原本就没什么力气,被他这么按着更加挣扎不了,索性破口大骂:“皇祈你这个白眼狼!我为了你赶了上千里路,千里迢迢跑来救你!你居然打我!你居然打我屁股!早知道就让你死了算了——死了算啊啊啊啊痛啊!”

    听到最后一句,皇祈总算收了手,满脸铁青,怒气沉沉的把我望着。

    我跌坐在地上仔细的把这事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自认为真的绝对没有做错什么。

    可一抬眼见到皇祈这般模样,我又实在不敢再继续骂。只好忍气吞声,咬着后牙槽问他:“你干嘛打我?”

    皇祈直勾勾的盯着我,半晌,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天下多少人想让你死?上次那碗牵机毒,你还不长记性?这次居然还敢跑到塞外来。若碰到匈奴流寇,你当如何?若被生擒当做军妓,你还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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