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问他:“宫中可有大石长杆?”

    卫子骁想了想,道:“宫中假山等装饰均是大石做成。长杆……太皇太后是要什么样子的长杆?”

    “护城河深多少?”

    哥哥道:“约两米多。”

    我抬头一笑:“那我便也要两米多的长杆。”说着将手中纸张递给他看,“圆点就是大石,叉就是长杆。着人趁夜黑按着这个方位布置下去。准备好火油,下次他们攻城之后,浇油再烧。”

    卫子骁云里雾里:“踏石扶杆,过河岂不是更加轻松?”

    小猴子躺在床上一直未动弹过,这时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却浑不在意,只道:“若他们敢踏,只管踏来便是!”

    被困第十日,连城连玉父子齐上场,带兵再次攻城。他们遣先头部队两千人,预备踏石过河,两千人悉数死在河内。

    接着再派一千人渡河,再次悉数死去。

    河上的浮尸几乎要布满整个河面,连城等人偃旗息鼓,终于不敢再派人来。哥哥放火烧尸,未伤亡一人,大获全胜。

    哥哥自然喜不自禁,却仍旧疑惑:“你这什么把戏?又是舒无欢教你的?”

    我躺在床上也笑起来:“我此生唯有舒无欢一个师父。不是她教又会是谁?”

    卫子骁抚掌大笑:“太皇太后这无论是什么把戏,我包管连城连玉那对小贼五六日都不敢再次攻来!哈哈,这一仗,可真是痛快!”

    哥哥绕过屏风进来,端详了我片刻,叹一口气:“安安,你瘦了非常多。”

    皇宫被围十二天时,已有人因吃饭的问题闹了起来,造成不小的骚乱。第十三日,大片兵卒与宫人中毒。

    我卧床不起,哥哥便带人去排查。不多时遣了亲卫前来回禀,带来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宫内饮水被人投毒。

    毒药是如何进入水中的,是有人在宫内投入,亦或是在宫外的水源上游投入,都不可得知——也无法深入调查。因为这事引发的后果几乎可以致命。

    这时天气已经温热起来,却又不是雨季,正是缺水的时候,如今水源被人投毒,整城的人都会死在这里。

    一时之间,死亡的气息仿佛弥漫在了整个皇宫的上方,压的人几乎透不过气来。我也已近两日不曾进水进食,根本无力起身。宫里所有人都是等死的状态,无数的人觊觎着我和小猴子这两条命。

    哥哥调了大批的人手看护我们两个,尤其是我这里,里里外外全是他的心腹亲随。我和小猴子双双静养在床,甚至连我心里都已经觉得,这次定然难逃一劫,我们真的是死定了。

    然而就在这时,噩耗传来:

    一队两万人的部队作为先头部队回返帝都回援,领头的人是——皇祈。

    这无疑是我二十年来听过的最是噩耗的噩耗,这个名字宣告着我们整个皇宫的死刑。然而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却显得异常平静。只是换上了金绣九凤的宫装,盛装华服,手持龙柺,与哥哥一起登上了城墙。

    极目之处,尘土飞扬在空中。可以看到庞大的军队如黑云一般奔袭而来,这是他的军队,却是我的死敌。我与他势不两立,却几乎不忍恨他。

    我这一生,原就是笑话一场。若能死在他的手里,其实……也好。

    不知何时,小猴子突然来到了我身边。他亦是身着明黄色的龙袍,金冠束发,手持皇昭当年的佩剑,俨然已有一国之君的气势。

    只是他生不逢时,剑还未出鞘便已不能再出鞘。

    他低头迎上我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我笑了笑,伸手习惯性的摸摸他的头发,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能护得了你。”

    小猴子显然没料到我有此一语,默了良久,低声说:“是我对不起你。”

    两句对不起,已道尽心中所有。我握住他的手,淡淡道:“我曾答应你祖父,尽我一生来辅佐你。若今日你有个万一,我不会独活,便陪你一起去见你祖父吧。”

    小猴子喉头动了动,却终未说话,只是放眼望向对面。

    皇祈已带兵入城,正与温叔镜站在河岸边对话。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军士,整个帝都却静的让人胆寒。我遥遥望着他,金戈铁马的气息还尚未退去,风尘仆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

    宛如一个年轻的帝王,君临天下。

    我与小猴子并肩站在墙头,却根本无人放箭过来。想必援军已到,我们根本不再构成任何威胁,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皇祈与温叔镜交谈许久,看着他望向我们,看着他拔出长剑——

    一剑砍下温叔镜的脑袋!

    身旁不知哪个小兵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口冷气可真是吸出了我的心声。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心思急转——已经根本都不会转了。

    接着皇祈的声音响彻天际:“本王奉旨入京勤王,尔等叛贼,还不伏诛!”

    这真是我二十年来经历过的最戏剧化的一幕,我已经完全不知道皇祈想要做什么。紧接着更是让我云里雾里,皇祈下令诛杀所有反贼,将领悉数绑来,其余全部诛杀,一个不留。并且——不接受投降。

    帝都一瞬间血流成河,剩下的六千士卒全部被歼灭。

    我和哥哥面面相觑,哥哥凑近了悄声问我:“你不是刚从他那里回来么?他既然不反,你跑回来做什么?”

    我脑海一片空白——我并不知道他不反。

    逆党全部处理完毕,皇祈卸下佩剑,孤身一人,渡河过来,请求入宫。

    时隔半月,城门再次徐徐打开。皇祈疾步而入,看也不看走下城墙的小猴子,眼神直直投在我身上。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方才对小猴子道:“微臣救驾来迟!”

    所有逆党将领全部被抄家,家中男子与十岁以上的女子全部问斩,十岁以下的女子发配边疆,终生不得进入帝都。

    大喜之后,我一直很想见皇祈一面,可不知皇朝的祖宗在天上得罪了什么人,皇朝这年确然是大灾不断——

    江州突发水灾。

    小猴子需要立即派专人过去处理此事,人员尚在商议。经此一事,小猴子有心重用哥哥,此次人选基本应是哥哥无疑。

    这日下朝后,皇祈来到青霄殿见我。

    我们分隔月余,这是第一次相见。由于被困时无药无粮,我的身体亏空很大,至今还未完全恢复,因此勉强换了宫装,虚弱的靠在玉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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