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一定是帝桀。一定是他……在难过。

    因为黑暗里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她听着他悲痛的嘶吼,却无法让自己摆脱黑暗,无法让自己醒来……

    她好害怕,好难过,心像是被千刀万剐了一般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想看到他……无比的想念他。她知道,她如果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一定是他。

    终于,黑暗里她看到了一丝光亮,微弱的照亮了她的四周。她坚定的朝那里走去……坚信,那里能摆脱黑暗,从这里出去……一定能看到帝桀,因为他在等着她。

    此刻,她终于如愿以偿的睁开了眼睛,从模糊到清醒,却见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俊美的,有一双邪佞入骨的桃花眼,可是嘴角的笑又是那么欢乐的脸,“醒了?”

    这一声唤回了李络歆松散的意识,然后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吓得一下坐起身来,惊慌的叫道:“你是什么人?”

    慕枫被她过激的反映吓得离开了一点,也就是这个时候,胭脂和伊竹惊呼着扑了上来,一把将他挤开了,两人跪倒在床边,明明流着眼泪,却是笑着,“娘娘,您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李络歆看到了胭脂和伊竹,这才肯定……她没有做梦,她确实还在皇宫里。

    “这里是……”李络歆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宫殿,还有陌生的男人,有些惶然。

    “皇后娘娘,这里是雪妃娘娘的寝宫,您来赴宴,却被雪妃陷害身中剧毒,这位是药王谷少谷主慕枫,是他为您解了毒,您这才好转了过来。”唯一保持冷静的莫言静静的站立在一边解释。

    他确实是开心的,嘴角的笑容能证明一切。但是皇宫内长期的生活和本性就异常冷静谨慎的他,能在第一时间就让自己分析出一切,并且为李络歆解答。

    “是这样啊。”李络歆垂了垂眼睛,看向胭脂和伊竹,伸手为她们擦干了眼泪,才笑了起来,“好啦,不要哭了,我不是没事了吗?你看你们,一个个哭得眼睛都肿成逃了,不美了。”

    “娘娘您还拿我们开玩笑。”胭脂抹干净了眼泪,伊竹也破涕为笑,“娘娘说得对,我们现在开心都来不及呢,不应该再哭的!”

    于是两个小丫头擦干了眼泪,带着泪痕笑了起来。

    李络歆这才点头笑了起来,转眼看向慕枫时,她有一刻觉得这个人……有一种熟悉的气息,让她有些害怕,像是会被看穿了一样,那双邪佞的桃花眼,像一团浓墨,让人觉得他是在看着她,又让人觉得他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总之……让李络歆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李络歆的笑容有一丝的僵硬,点头小声道:“谢谢少谷主救命之恩。”

    “你既然好了,我也就不在此多留了,在下告退!”说罢,慕枫转身而去,那背影却越发的让李络歆觉得熟悉,于是喃喃道:“难道我见过这个人吗?”

    回想了一下,照理说慕枫生得那样的美,若是见过,定是过目难忘才对的,可是……为什么却只觉得背影和他给人感觉很熟悉……却是怎么也没见过的容颜呢?

    “娘娘,奴才已经让人去通报皇上了,皇上马上就会来的。”莫言见李络歆低着头,忙开口缓解了气氛。

    李络歆点了点头,这才仰起脸笑了起来,“谢谢莫公公了。”说起这个,李络歆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第一眼见到的人,却不是他。虽然心里明白他无法日日夜夜守着她,可是却总止不住那油然而生的失落。

    她是不是越来越贪心了?

    “娘娘叫我莫言就是。”莫言微微腰弯,打断了李络歆的思绪,他态度恭敬,李络歆也不多话,笑着点头,“那便谢过莫言了。”

    她知道能得到莫言的认可,是这个皇宫里几乎所有女人都希望能做到的。

    离皇上最近的人,最得皇上信任的人。能得到莫言的首肯,那么……在后宫的生存,会比任何人都容易。

    “娘娘,您饿吗?渴吗?我们去给您准备吃的喝的?”伊竹突然反映了过来,胭脂也忙点头道:“想吃什么?桂花糕?还是莲子粥?不行不行……刚醒要补补身子,炖雪参吧?还是血燕?”

    “你们想撑死我啊!”李络歆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不过我确是有些饿了,你们就随意准备一点便是,清淡可口就好。”

    “行,奴婢们这就去!”胭脂和伊竹忙不迭的点头,从床前的地上爬了起来,欢乐的出了宫殿。

    殿里安静了下来,李络歆这才打量这个房间,是雪妃的房间,极其的简单,却又很雅致。

    雪妃……真的是下毒的人吗?

    李络歆心里疑惑,抬眼看了莫言,道:“莫言,你方便的话,将这几天的情形告诉一字不漏的告诉我,雪妃究竟是怎样定的罪?”

    “是,娘娘。”莫言应了一声,然后将连日以来发生的事情都仔细的说了,雪妃隐蔽的下毒手段,却遭到了慕枫的拆穿,可谓是证据确凿。

    李络歆垂着眼,心里其实一样的疑惑。

    慕枫……来得是不是太巧了?虽然救了自己的命,却在无形中将雪妃打入了冷宫,究竟只是一个巧合,还是……

    李络歆不知道,只觉得慕枫给她的感觉不是很好。明明有着桀骜不羁的性子,有游戏人间的逍遥态度,又有着明媚灿烂的笑容,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李络歆却总觉得危险呢?

    李络歆不知道,事情似乎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她不知道雪妃是不是凶手,但是她宁愿不是。

    毕竟,她觉得雪妃是很真诚的。但是皇宫里的人,她不敢保证自己全部能看透,有的人戴面具的时间长了,连她自己都相信了那就是真实的她。

    所以……她不敢肯定凶手就是雪妃,也不能说不是雪妃!因为什么都有可能……但是现下,雪妃若是这样被定了罪,那么本来就动摇的唐家,恐怕是彻底的对帝桀失去信心了。

    又该怎么办呢?

    “皇上驾到。”通报声打断了李络歆的思路,刚抬起脸来,帝桀就已经在她身边了,眼中有掩不住的欣喜和思念,他的笑容纯粹,声音却是沙哑,“你终于醒了,没事了吗?”

    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一刻被赶出了脑袋,李络歆原本失落的心被他一句问候填得满满的,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喜悦油然而生,让她由衷的笑了起来,“没事了。”

    帝桀伸出手来,想为她顺顺头发的,可是却在看到她笑的那一刻,终于是忍不住那么长时间的思念和恐惧,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狠狠的闻着她身上还带着草药的味道,然后喃喃在她耳边道:“没事了。”

    莫言低头,像个无事人一般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至始至终嘴角都挂着笑容的,比以往更加由衷的开心。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了,李络歆瘦小的身子被紧紧的揉在帝桀的怀里,她靠着他的胸膛,眼睛里一阵酸涩,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轻声道:“我还以为,醒不过来了。”

    “怎么会?”帝桀揉着她顺滑的青丝,多日的煎熬让他的眼睛有些赤红,声音也低哑了很多,“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李络歆说不出什么来,只是靠着帝桀宽厚的胸膛,就觉得安心了。那么长时间的恐惧和煎熬,终于摆脱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只是……帝桀低哑的声音让她心疼。她知道,他守在她身边时,就是用这种沙哑又愤怒的嘶吼,在叫着她。

    他一定是生气她这么久也不醒来了吧?指不定……又说什么话来威胁她了呢。

    可是她才不怕呢。

    李络歆傻傻的笑了起来,帝桀松开了她,看着她傻笑,不仅疼惜的点了她的鼻头一下,“笑什么呢?”

    “我们回去吧!”李络歆仰起脸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帝桀,“回家。”

    帝桀微微一愣,继而开怀了,拿过一边的外袍披在了李络歆的身上,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开怀道:“好,回家。”

    他们的家,很久没有回去了。

    那有着他们所有的回忆的秋遥殿,还是那么安静独立的屹立在原地,安静的小院落,虽是冬天了,竹子却依旧翠绿,入眼,依旧是苍翠欲滴。

    让人心旷神怡,让人身心舒适的小院落,还是那么的宁静。

    帝桀怀抱着李络歆,进了秋遥殿久违的寝室,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甚至每天有人打扫,所有的东西全部都在原位。

    墙上是宫外买回来的风筝,梳妆台上,是宫外买来的饰品,桌子上的小箱子里,还有宫外那些有趣的小玩意……

    李络歆看着每一样都觉得开心,帝桀看着她开心,自己也就不自不觉的笑了。

    将李络歆小心的放置在床上,帝桀叹了一声,“你又轻了,以后要好好补补身子,再瘦下去,可就不美了。”

    李络歆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真的越发小巧消瘦了,她垂眼,故作难过的道:“不美就不美了吧,哪有一辈子美丽的人,终归也是要老的。”

    帝桀给她盖上了锦被,嘴角却噙着笑,“老了就老了,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都老了,那时候……我还是会觉得你美的。”

    李络歆依偎进帝桀的怀里,呼吸着秋遥殿久违的味道,“真怀念这里的味道呢,等我们都老了,就住在这里,好吗?”

    “当然好了,那时候我不是帝,你不是后,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帝桀垂眸,看着李络歆乖巧的样子,心里那些柔软扩散,于是他搂紧了她,像是一辈子也不想放开一般。

    “真的能哪里都去吗?”李络歆安稳的在帝桀的怀里轻轻的闭上眼睛,嘴角挂着笑容,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那样美好的日子。

    “嗯,天大地大,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等我们走不动了,想家了,就回来在这里看着日出日落,你说好不好?”帝桀的话让李络歆的睫毛有些颤抖。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承诺,也许会实现,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样就是一辈子都奢望不上的事情。

    但是她欣慰的点了点头,闭着眼睛往帝桀的怀里缩了缩。他能这么说……于她,已经是最幸福的誓言了。

    “歆儿,等我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现在……还不到时候。”帝桀的心似乎有一丝的痛了,这个话题他终于还是要说的。

    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眼,李络歆看到了帝桀眼中那一抹沉痛。

    李络歆知道紫鸢花的秘密,知道后宫的女子是不可能怀有龙子的,就连她……也是不行的,因为就连长乐宫里,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不起眼的紫鸢花,还是生长着。

    李络歆是知道的,可是她不问,因为帝桀愿意说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111血淋淋的心

    李络歆是知道的,可是她不问,因为帝桀愿意说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帝桀也明白,这一刻终于是要说了,他搂紧了李络歆,闭上了眼睛,锁住了自己的情绪,却轻轻开口道:“你总说你是庶女,从小受尽欺压,你可曾想过……以前的我,比你又能好到哪去,我不知道要怎样才算好父亲,可是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成为权利的斗争品,更何况……我若是保护不了他,又何必生下他?”

    李络歆有些颤抖,这些皇宫秘闻她是知道一点的,可是不敢确定,也从来不敢提起,可是帝桀在说,她只有听着,感受着。

    “我的母妃是民间女子,注定了进宫后等待她的就是悲惨的一生,一开始他也是极其受父皇宠爱的,可是因为怀了我……后宫的女子,怀孕有时候可以母凭子贵,有时候那怀胎的十月,甚至可以让人失去一切。”帝桀的声音有些飘渺,有些事情他注定说不出口。

    可是李络歆却能感受到他此刻沉重的心,于是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道:“其实不用说也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个的,一点也不在意。”

    帝桀闭了闭眼睛,却像是没有听到李络歆的话一般,自己讲了起来,“无法侍寝的母妃,等于失去了自己最后的资本,因为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再有更尊贵的身份,她的儿子也注定不能成气候时,父皇便远离了,那时候父皇已经有了大哥,立了太子,所以我的降临,就是将父皇推向了别人怀抱的时候。”

    “母妃待我是极好的,就算已经沦落到了被人遗忘的角落,她却还是坚持教我一切皇子该学的东西,我一直到八岁,都没有见过父皇一面,那时候……父皇又有了三弟,于他来说,也许根本忘记了皇宫偏僻的角落还有一个曾经受他疼爱的女人,还有一个……他遗留下来的儿子。

    “虽是皇子,我却是混在太监和宫女堆里长大的,直到有一日三弟误以为我是小太监,将我推下了荷塘,才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还有一个默默无闻长到了十岁的二皇子。

    那次差点丢了性命……可是却让我第一次见到了父皇,我死里逃生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母妃曾对我说过,父皇是一个极好的人,父亲又是一种多么伟大的存在,我看着高大的父皇,也以为……那是一个伟大的存在。

    可是三弟的一声啼哭,换来的却是我被第一次见面的父皇狠狠掴了三巴掌,父皇责怪我不应该打三弟,可是我并没有打他,却只是因为三弟一句话,一滴眼泪,父皇便认定了,我打了他。

    那时候我才知道,父亲……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残忍的存在。

    那一次,是母妃在君霄殿外整整跪了两天两夜才救了我,那以后……我开始跟着所有皇子皇妹一起学习,一起习武,但是我却成了大家捉弄的对象,母妃却任然每天告诉我家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我是哥哥,就该照顾甚至忍让一切,不论受到了怎样的欺负,我们都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还手,甚至不能反抗。”

    帝桀的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李络歆感受到他全身紧绷,他很痛苦,李络歆感受得到。

    可是她除了紧紧的抱着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她知道皇宫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也知道帝桀为什么会受那么多的苦难。这个跟她这个庶女来说,完全不同的一种苦难……

    他受得比她多,比她痛,甚至……比她绝望。

    “歆儿,我一直都能忍的,因为我知道,只有忍才能让我生存下去!”帝桀没有睁开眼睛,拳头却越握越紧了,“可是却因为我们的忍让,让母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帝桀的睫毛打湿了,有眼泪从他的睫毛上滚落下来,在他严峻的脸上划下了一道悲伤的痕迹。

    他将李络歆紧紧拥在怀里,然后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捂住了他的脸。

    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落泪……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来说,是要痛苦到了什么样的境界,才能让一个帝王……在女人面前掉下了眼泪。

    李络歆有些无法呼吸,甚至痛得眼睛一阵刺痛。她却没有哭,只是紧紧的抱住了帝桀微微颤抖的身子。

    关于帝桀母妃的死,她一点也不知道,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地位低下……死了也许就和宫女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好的一点,就是宫女葬生枯井……而她们起码有个入土为安的地方。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雨夜……”帝桀的再发不出声音来,他紧紧的闭着眼睛,却依旧看到了房梁上悬挂着的美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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