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本监国阔步昂首,不再回头。

    又与慈相同乘一车,本监国心里已然坦荡荡——只不过中途茅厕又多去了几趟。

    天色已晚,投宿客栈。

    既然奸臣绝口不提钱的事儿,本监国就抖开了胆儿,住了回雅间儿。

    天气闷热,身上汗臭,进屋第一件事儿便是招呼小二打了一大桶热水让我洗上个澡。

    仔细锁上了门,刚要宽衣解带,便觉腹中胀痛——水喝多了真不是顽的,本监国的脸皮还是太薄,欠练!

    我捂着肚子,又奔向茅房。

    五谷轮回之所走上一遭,心情大好,本监国哼着小曲儿迈着大步,推开房门,准备沐浴。

    内间儿水声浮动,本监国耳朵登时竖了起来。

    “扬思啊,来帮我搓搓背吧。”

    小——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周忙着发论文,可还会保证更新。

    谢谢月月……谢谢小困……谢谢各位姑娘……

    挺多话要说,还是憋着吧……

    ☆、昙花一现,惊艳足矣

    脚像是不听使唤,被那俊朗的声音勾进了内间儿。

    小皇帝一双胳臂搭在浴桶上,墨色长发漉湿着搭在光洁的肩上,正迷了一双凤眼盯着我。

    水雾蒸腾,也氤氲了本监国的一双瞪大的眼。

    几步之遥,我却停住了,再也走不过去。

    小皇帝长得立整,额宽干净,眉浓英挺,眼睛鼻子嘴唇绝无慈相半点媚态。若是忘掉他少时跟在我屁股后头瞅我爬树掏鸟蛋的服帖笨拙,不计较他在抚城王身边时的唯唯诺诺,也不提他在慈相跟前曲意逢迎毫无自我,本监国不得不承认,这样一副五官透着十足的英气。

    现在,只看五官——好像不是本监国的性格。

    目之所及,小皇帝双肩白嫩嫩的,胸膛结实宽敞,分量挺足。看上去就比本监国爱吃的小笨鸡儿要香,也许咬上一口比最辣的小辣椒还要带劲儿够味儿。

    本监国抽了下口水。

    “做什么磨磨蹭蹭,快来给我擦背。”他剑眉轻挑,一颗水珠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也对,如果只远远地看——好像也不是本监国的性格。

    我仔细地迈了步子,一,二,一,二,三……

    “扬思,你去哪儿啊?”小皇帝声音里带着戏谑。

    我扭头答道:“这不给你擦背吗。”

    “再走两步就撞墙了。”他倒是好意提醒。

    这个……本监国才意识到方才那几步分明是横着走的。

    他伸了手,把毛巾递给我:“扬思啊,你这几天过得可好?”

    我接过毛巾,瞅着他的喉结一动一动,小心肝儿也跟着一蹦一蹦。

    阿弥托神仙的福,本监国扮作男儿十六年,今儿总算是尝着点儿甜头。

    我死盯着水面,沿着浴桶挪了小半个圈儿,绕到他身后。

    这一方脊背真真是比从前要强壮了许多。

    他背上虽不滑腻,手感却也是不错,阵阵温热透过掌心传来,水滴顺着我的手指流下。

    “扬思啊,你手疼不疼?”小皇帝头左右歪歪,懒懒问道。

    不疼啊,这问得好生奇怪。

    唔?本监国方才居然没用毛巾……

    真是有失体统,再辉煌的场面本监国都在“公子多情”的小说里见过,今日怎么这般慌张。

    我将毛巾抓在双手,胡乱擦了起来。

    我定了定神。“铭宣,你是问这几天慈相过得好不好吧?”

    他不语。

    “慈相和我一路走来,虽说旅途劳顿,但总是风采奕奕,蜂旋蝶绕。”关键词句说罢,我静侯他的反应。

    他轻轻地吐了口气,许久没有下文,我只得继续往下说。

    “不过你放心,前日与慈相聊起,他言语间吐露出对你的情谊,似乎有难言之隐。”

    他左肩微抖,突然转过头来,又慢慢转了回去。

    毛巾推到他白皙的脖颈,正中红色的斑点已然半个指甲大小。

    “这斑点像是随我长大,太医只说不妨事,我也懒得理会它。”

    往事又浮上了我不辽阔的脑海。

    彼时我们都不知对方身份,他只知我相貌极丑没有玩伴,我只知他被叔叔教管极严,还不如我时常钻个狗洞来得自由。对他,我十分同情,少不得也顺着他点儿。

    那时候本小爷本着知识普及的态度告诉他小鸟儿生下来其实是没有翅膀的,光秃秃和小猫没得两样儿,他只是站在一边儿木讷地听我侃侃而谈,一看就是个没上过树的。我同情心膨胀起来,扯了他的袖子便走:“我去给你捉个鸟儿看看。”

    本小爷灵巧得很,三下两下就蹿上了一棵枝繁叶密的大树,在枝杈树一停,扭头呵呵瞅着他直乐:“铭宣,瞧我厉害吧?”

    他还是面无表情,眼光似是从我身上飘开了去。

    我怪他不会爬树,还不懂得赞美别人,便使劲儿地摆了摆手。他眉头一皱,突然一跃而起。

    我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竟会轻功;我还不知道,我就近攀爬的这棵树上有个硕大的蜂窝,等我意识到自己一摆手触怒了一众蜂子们,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一群蜜蜂嗡嗡嘤嘤地朝我飞了过来。

    “嘭”的一声,我瞬时趴倒在地上,却也不疼。身上沉沉,仰头撞上了另一个脑袋,才知是他在身后将我盖得紧实。

    许久,蜜蜂才散了去。站起身来,那个九岁的孩子口中喃喃:“终有一痛,才得痛快。”

    我看他耳后星星点点的红,只当是被蜂子叮傻了。

    我何尝不傻?“铭宣铭宣”地叫了几年,日后才知“铭宣”就是当时的太子,不日的皇帝。

    他也不比我强,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到我的真面目。

    我心内一紧。

    “我自然也不会怪你。”他声音依旧懒懒。

    我将毛巾浸在水里,拎起时触到他的腰身,手边一烫。

    “去把我袖袋里的紫色锦囊拿来。”

    我听话地去木架上翻他的衣袋,蓝色的衣衫上灰尘簌簌飘了起来,低头看一旁的靴子,也沾了些泥垢。

    本监国摸出了个紫缎锦囊,内里还包着个硬疙瘩。我递了给他。

    他将其中的硬疙瘩取了出来,塞到我的手中。

    瞅去,血样颜色,紫绳吊着,像是个兔子形状,我羞赧一笑。

    “今天又不是过节,怎么白白送我礼物。”

    他眉目清明,白了我一下。

    “自然不是送你,是给子姜。我若送给他,他定会推脱不收,不若说是你送的。他收了戴在身上,我的心意也就不算白费了。”

    我有些失望,拎着小绳,在空中丢荡。

    “我看也没什么特别。”我嘴上很是不屑。

    他眼角一扬,显出一丝得意。

    “你几时识得这个。这血兔染有香气,须得我才能闻到。”

    他故弄玄虚,我也不深究。恋爱中的男女大抵都是盲目的,看着个可心的玩意儿,就巴不得弄来赠给心上人。小皇帝一往情深,慈相也蠢蠢欲动,好歹这也算是段姻缘。本监国虽然开明,可还是忍不住要最后劝上一次。

    “你几时发现自己是个断袖?”

    “这倒不知,只是看着慈相,就像中了魔怔。”他言之凿凿。

    这便是男欢女爱,莫名非常。唉,断就断了吧,只是断在这奸臣身上,本监国着实有些担心。

    可怜小皇帝,大老远赶来,也不能时刻陪在心上人身边,送个玩意儿还得借他人之名。

    我将血兔揣在怀中,点点头:“你就放一百个心,无论怎的,我都会拴在他身上。”

    眼神一扫,划过他胸前两点红晕,唇角不禁一抽。

    “别做出副你也断了的模样。”他嘴角勾起,蓦地用手划了水,扬了我一脸。

    唉,此情此景,断一下也无妨。

    “那么些个夫人,你怎么消受得起,真是暴殄天物。”他喟然长叹。

    当初他反复确认了多少回,才接受不才在下本少爷就是名满京城的“花样霉男”的事实。也是用现下这般语气,不停地感叹“天道无常,现实残酷”。当时本少爷只得揉揉他的脑袋,诲人不倦地向他传授“不抱怨”理论。

    有了这层关系,本监国才得以再屡次上谏时,用“臣貌丑”来转移话题,不为博得他的同情,只希求他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静下心来也惦记惦记我的逆耳忠言。

    我心说,本监国是不曾消受,暗地里是一直在戴草色的帽子,且戴出个郁郁青青横无际涯。

    嘴上道:“我爹说了,我是才美不外见。您真该担心的是那些个面上风光的。”

    安静了片刻。

    “泡了许久,也是累了,该起来了。”说罢,他收了胳膊,拢了拢头发。

    啊,今晚注定是香艳的。

    几声脚步急促慌张,一人浑身漆黑,冲了进来。

    小皇帝倏然腾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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