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源烦躁地压下满脑子不好的想象,重新给右手缠上新的绷带,便踩着无星无月的夜色离开了房间。江问源朝着04号房间的方向远远望一眼,便调转方向,埋头走去46号房间。
    46号房间没上锁,江问源今天早餐结束后已经来过一遍,现在再走一趟已是熟门熟路。江问源摸到墙上的开关,点亮46号房间的灯。46号的尸体躺在地板上,绞死她的长发比江问源今天早上看到的时候要松散许多,她窒息而死吐出老长的舌头也被人割掉,裤子也歪歪斜斜地耷拉着,可见在江问源后面来的犯罪者们对46号的尸体做出多么没人性的事情。
    江问源深深地拧起眉,在46号的尸体旁边蹲下来,帮她重新穿好裤子,费了点劲合上她大张的嘴巴。46号的惨状不是玩家弄的,就算真的有某些特殊癖好的玩家,也不会在人人自危的节骨眼留下可能暴露自己的痕迹。所以江问源来看46号的尸体,并不是针对玩家而来——
    从收到圆桌游戏写给玩家的那封信之后,江问源的大脑一直没有停下思考,圆桌游戏的本体到底会藏在什么地方。
    从江问源和陈眠自身的经历而言,他们能在圆桌游戏的监控下一直成长到它都感到头疼的地步,便可见圆桌游戏不是那种喜欢时时刻刻关注游戏进展的性格,当然,其中也许有它对已经开局的游戏没有干涉权力的原因在。总之,这样的圆桌游戏,若是藏在犯罪者当中,江问源觉得它会倾向于选择不起眼的犯罪者。
    怎么样的犯罪者是最不惹人注意,而又能一直留在祭坛里的呢?
    不是随时会被送上天当祭品的玩家,不是喜欢出风头的犯罪者NPC,甚至不是那些为人低调而始终好好活着的犯罪者NPC,而是默默死在祭台之外其他地方的犯罪者们。
    至于为什么死了好些犯罪者NPC,江问源要最先来查看46号的尸体。那是因为圆桌游戏无法控制玩家的行为,无论是在游戏第二天就被杀死的29号,或者是今天第一个被玩家杀割喉的13号,他们的死亡都是玩家主动造成的结果。只有46号,她的死因是被她杀死的受害者怨灵。那些怨灵,正好是圆桌游戏可以控制的。
    江问源给46号的尸体整理仪容,擦掉她脸上的血污,又对自己的猜测感到一丝不确定。这轮游戏是圆桌游戏弄出来的,它掌控着每一个犯罪者NPC的属性,清楚地知道遗留在祭坛里的尸体会受到侮辱。圆桌游戏能忍受它依附的对象遭遇侮辱吗?
    江问源思考了好一会,依旧无法得出结论。他不知道圆桌游戏会不带感情色彩地把犯罪者NPC的行为视作数据交互,还是会将其视为侮辱而不会选择46号尸体作为它本体的依托。
    哪怕46号身上还有许多可以探究的地方,江问源也不能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了。江问源在46号房间停留的时间不过二十分钟,离开时,便明显感觉到背后偷窥的视线,而等江问源回头去看,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消失了。江问源驻足停留片刻,便不去管那个偷窥他的人,而是朝着虚拟场景的区域走去。
    13号是第一个被割喉的受害者,这不是圆桌游戏能够控制的,但今天在13号之后被割喉的三个犯罪者NPC,圆桌游戏就有相当的操作空间了。这三个受害者当中,07号和50号是男性,07号死在36号虚拟场景里,50号的尸体则是在他自己的虚拟场景里被人发现的。
    江问源检查完07号和50号的尸体后,又去看了最后一个被割喉的女犯罪者42号的尸体。07号和50号的尸体和江问源白天时看到的模样差别不大,42号则和46号一样,尸体都遭受到侮辱。江问源检查完这些尸体,时间已经到半夜十一点了。
    江问源思考着圆桌游戏会不会藏在这些已经死去的犯罪者NPC当中,而哪个犯罪者NPC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准备回房间去准备应对火人们今晚的到访。江问源正想得入神,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喊住了他,“邻居,听说你今晚去看了好多具尸体?”
    江问源回过头,便看到21号那张面带微笑的脸,在那一刹那,某个荒谬的念头就在他脑海里炸开。本轮游戏的玩家一共有十二名,由于规则的设定,不是所有玩家都会像21号和09号一样不在意暴露玩家身份的,更多玩家都会像江问源这样隐藏身份。藏在黑暗中的玩家人数不明,圆桌游戏冒名占去一个玩家的位置,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说起来,江问源和21号的合作,就是21号先提出来的。
    一阵寒意直窜江问源的天灵盖,满腹思虑不过转瞬之间,他面色不显,打算试一试1号,“你不守着自己的虚拟场景过来找我,没关系吗?”
    “09号都能在一两个白天的功夫把自己的虚拟空间布置成推理迷宫,我待在虚拟空间的时间更长,当然也能做好布置。”21号紧盯着江问源不放,因为江问源这几天对他言听计从,他问话的口吻就像是在对江问源下命令,“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去看尸体做什么,04号的罪行已经找到了?”
    如果04号副人格没被抓住把柄,也许江问源还会继续忍耐21号恶劣的态度,可是现在的每分每秒对江问源来说都无比重要,不能浪费时间和21号周旋。
    江问源干脆豁出去,和21号撕破脸来探探他的底,“你问我04号的罪行时,我就开始权衡,在这场祭典中,你和04号,谁对我更重要。我的结论是,04号对我更重要,所以我不会去查04号的罪行。既然我们的合作终止,那么我想要找出割喉杀手,就不会麻烦到你头上。明天的一日三餐,你就找别人帮你送吧。”
    单方面终止合作后,江问源作势迈开脚回房间去。21号把江问源当小弟支使了几天,不管江问源是NPC还是玩家,他都用得非常顺手,哪可能说放就放。何况他还不清楚江问源现在的举动是几个意思,就更不可能轻易让江问源走了。
    21号拉下脸,冷声威胁道:“你以为你炸掉地下室里面的控制机关,就能彻底掩盖你的罪行了吗?只要花一点功夫,就能隔断卷纸筒控制机关和坏掉的控制机关联动,从而打开地下室。”
    21号长期据守虚拟空间,他半夜稍微腾出些时间就能把22号虚拟场景摸得清清楚楚。江问源早就猜到21号会打破他们互不窥探对方罪行的约定,现在面对21号揭露他罪行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他回头淡淡瞥一眼21号,“你,还记得我在这场祭典活下去的策略是什么吗?”
    江问源给21号编的说法是,只要掌握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犯罪者的罪行,若是谁想要弄他,他就公布对方的罪行,就算死也要拖着对方垫背。21号抿着唇没有出声,可是他微微色变的表情已然出卖了他。
    江问源整个人转过身面对着21号,两人对话的主导地位隐隐朝江问源倾斜,“我每天给你送一日三餐,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的。你可能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对三楼那间公寓里的某样家具有多么在意。”
    21号的掌控欲极强,他无法把自己的罪行长期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能揭露他罪行的证据,就在21号长期停留的三楼公寓里。江问源带着食物去找21号时,21号的位置偶尔会发生变化。其实这件事放在现实里,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是在游戏中,就让江问源嗅到了异常的味道。
    以江问源和21号已经固定下来的送餐关系,他们应该在公寓里确定了自己的固定位置才对,就像一家人在家吃饭一样,在没有客人拜访的情况下,位置基本是固定的。可是21号却没表现出这种该有的固定性,其中肯定有原因。
    不过21号也相当谨慎,江问源花了整整四天用餐时间去观察,才终于把目标缩小到自己经常坐着的那张破沙发上。
    江问源没直接把他所怀疑的沙发点明,也是担心自己的观察有误,所以才把范围模糊到家具上。21号越发不好的脸色,证明江问源猜得没错,公寓里的某件家具是有问题的。
    事到如今,江问源和21号也算是撕破脸了,他再次转身离开,21号没有继续出言喊下他。至于21号会不会是圆桌游戏的本体,江问源还没有头绪,他们需要更多的接触。
    江问源回到房间,不多久便迎来祭典第六天的零点。
    再次光临的火人们,它们身上的火势比昨晚更胜,但是它们前几天被江问源折磨惨了,今晚显得有些消极怠工。火人们还以为今晚又是被江问源折磨一小时的待遇,没想到刚一个照面,江问源对它们举着从某个虚拟场景顺来的泡沫灭火器就往它们脸上喷。
    灭火器对火人们的杀伤力极大,火人们被一波带走时,整个火人都是懵逼的。它们知道江问源前几天迂回地和它们周旋,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罪行。可是现在江问源在干什么,泡沫灭火器扑火会留下明显的泡沫痕迹,其他犯罪者可以通过残留的泡沫判断他的罪行和纵火有关。这个烧死它们的人,是不是失了智?
    江问源的脑子当然没有出现问题,送走火人后,他没有花时间去清理覆盖在地面和墙上的泡沫,直接推门离开房间。
    有一小部分犯罪者解决掉零点到访的怨灵后会再次出门行动,江问源为了保持低调,零点后从未出过门。结果江问源决定走第二条游戏通关路线,反而成为今晚第一个离开房间的人。
    本着多看一点是一点,不看就亏的心态,江问源朝隔壁23号房间的窗户张望,和江问源设想的一样,透明的玻璃窗户此时已经变得完全不透明的黑色,房间里面的声音也一点都没有传出来。这种隐私保护应该在怨灵离开之后就会消失,所以犯罪者们才会老老实实每晚都待在房间里对付怨灵。
    既然现在无法从房间区域获得有用的信息,江问源便也不再逗留,往虚拟场景的区域走去。该见的尸体已经见过,还活着的人暂时见不到,江问源现在要找的,是圆桌游戏可能会藏的物体。
    圆桌游戏写给玩家的信,可从没说过它一定会藏在犯罪者当中,它还可能是这座祭坛中的某样东西。这座祭坛拥有五十间房间,五十座虚拟场景,祭台和洗浴间、饭堂,这里面所涵盖的东西何止千万。
    如果圆桌游戏藏在某棵大树枝繁叶茂枝头上的一片叶子里,那玩家绝对无法找到它。可是江问源有种直觉,哪怕现在陈眠已经被迫陷入沉睡,他无法从陈眠那里得到答案,江问源相信陈眠逼迫圆桌游戏追加第二条游戏通关条件时,一定会对圆桌游戏可以依附的物体做出条件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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