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侯笑道:“有卫公子当阿昭小姐的师父,想来明年此时媒人便会踏破公子府中的门槛了。”

    卫瑾一怔。

    他……从未想过此事。阿昭要嫁人……他养了八年的女娃要拱手送给其他人。如此一想,卫瑾的脸色就微微一冷,他淡道:“上车吧。”

    .

    阳德管事早已收到卫瑾与阿昭回来的消息,偌大的宅邸已是布置得焕然一新,知道公子喜洁,角落里是连丁点灰尘也寻不出来。

    桌案上的琉璃盘里也摆满了宛国的金山梨,鹅黄的皮,洗得干干净净,个个饱满多汁,一看便知是解渴美味的果品。

    阳德管事看着屋里的摆设,十分满意。

    此时,采青前来,她犹豫了会,方道:“管事,昨日王上送过来的那几位……该如何处置?”

    阳德管事也在烦恼此事。

    一来他知晓公子不是贪恋女色之人,二来王上的意思也不能推拒,阳德管事轻叹一声:“先安置好,待公子回来后再请示公子。”

    就在此时,有仆役匆匆过来,禀道:“管事,阿昭小姐回来了。”

    阳德管事一愣,“公子呢?”

    仆役回道:“只有阿昭小姐一人。”

    阳德管事略微沉吟,和采青道:“去迎接小姐吧,你可以稍微与小姐提起此事,问问阿昭小姐要如何安置。阿昭小姐伴在公子身边多年,是最清楚现在公子的脾性不过了。”

    .

    阿昭看着府邸里的一草一木,心中难免有几分感慨。

    八年前她拜了师父为师,跟随着师父来了丘国,当初进入这府邸时,她战战兢兢的心情仍然历历在目。可如今八年一过,她再次回到这里,心情已然是完全不相同了。

    再也没有战战兢兢,更没有畏缩和胆怯,只剩下沉稳而平静的心态。

    “奴拜见小姐。”

    见到众奴仆行礼,阿昭微微一笑,也再没有当初的局促和不安,她温和地说道:“都起来吧。”她望向阳德管事和采青,轻笑道:“管事与采青相貌依旧呀。”

    阳德管事不禁一怔。

    此时此刻的阿昭与以前相比,变得太多,举手投足之间像极了公子,但又有几分属于姑娘家的温婉。

    他连忙道:“小姐风采更甚以前。”

    阿昭打了个哈欠,她道:“我有些累了,房间可有整理好?”

    采青道:“回小姐的话,已经整理好了,请跟奴来。”阳德管事给采青使了个眼色,采青轻轻地点了点头。采青领着阿昭穿过长廊,忽然阿昭道:“咦,我记得回房并非走这条路。”

    采青愣了愣,问道:“小姐还是公子同住一间房吗?”

    阿昭理所当然地回道:“自是。”

    采青悄悄地瞅了眼阿昭,眼前的阿昭身材窈窕,已是有了少女的身段。她咽了口唾沫,道:“奴会马上处理好的,请小姐稍等片刻。”

    阿昭道:“也不急,我去园子里坐一坐。你整理好再唤我吧。”

    “是的,小姐。”

    阿昭在凉亭里坐了半晌,忽然一道倩影落入她的眼底。只见一绿衣美姬施施然前来,伏身施了半礼,声音宛若黄莺出谷,“妾拜见阿昭小姐。”

    阿昭细细地打量眼前的美姬,她问:“你是何人?怎么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美姬答道:“妾是王上送给公子的姬妾。”

    刹那间,阿昭的脑袋似是被人重重一击。方才还是温和的目光瞬间冰冷起来,她看了眼美姬犹如杨柳枝般的细腰,冷冷地道:“我师父不需要姬妾。”

    美姬本是想来讨好阿昭的,却是没想到阿昭会有这样的反应。

    阿昭提高声音,“来人。”

    阳德管事匆匆赶来,他一看眼前此景,心里也隐隐有几分明白。他连忙道:“小姐有何吩咐?”

    阿昭说:“把她赶出去,我不想再见到她。”

    阳德管事应了声“是”。

    美姬心有不甘,只说:“妾是王上赏赐的,只有公子才能赶。小姐不过是公子的徒儿,又非正妻,凭什么赶妾走?”

    沉水剑一出,只见剑光一闪,剑锋已是直指美姬的脖颈。

    阿昭淡道:“就凭我这把剑。”

    阿昭目光如炬,“你可知我这把剑削铁如泥,只要轻轻一下,你这漂亮的脑袋就能与你的身子分离。”

    美姬哪里想得到明明看起来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过是眨眼间就变得如此气势逼人,脖颈前的剑冷得令人发寒,美姬吓得双脚发软,浑身都在抖着。

    阳德管事垂下眼来,安静地退到一边。

    就在此时,卫瑾淡然的声音响起,“阳德,把所有美姬都送出府。我不需要姬妾,丘王那边我自会交待。”卫瑾走到阿昭身边,他蹙眉,“怎么还不放下剑?”

    阿昭收剑入鞘。

    方才听到“我不需要姬妾”此话时,阿昭心中的那点不痛快早已烟消云散。

    美姬早已听闻卫郎之貌天下无双,如今亲眼一睹,美姬心如鹿撞,极其后悔方才顶撞了阿昭。美姬盈盈向卫瑾一拜,“妾拜见公子。”

    卫瑾道:“阿昭是我徒儿,也是这宅邸的主人,她能赶任何人走!”

    说罢,卫瑾迈步离开凉亭。

    阿昭对美姬咧唇一笑,抱上沉水剑,迅速跟上卫瑾。过了会,卫瑾在一座拱桥上停步。他负手背向阿昭,一声也不吭的。

    阿昭哪里会不知卫瑾是生气了。

    她伸出手,扯住卫瑾的宽袖,小声地道:“师父,阿昭错了,师父不要生阿昭的气,阿昭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卫瑾静默一会,才慢慢转身,睨了眼宽袖的小手,才道:“错在哪里了?”

    阿昭攥紧衣袖,“阿昭不该用剑指着她。”

    “嗯?还有?”

    “不该……不该恐吓她……”

    “还有呢?”

    阿昭绞尽脑汁地想着,“还……还有……剑客不能意气用事,方才是阿昭太鲁莽太冲动了。师父,阿昭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师父不要生气,要不阿昭……阿昭今晚不吃饭?”

    卫瑾叹了声。

    他这徒儿已是摸准自己的脾性,他想生气也生不成。他反握住阿昭的手,“下回不许这样了。”

    阿昭知道卫瑾开口说话了便是不生自己的气了,她欣喜地迭声道:“嗯,好。”阿昭又笑吟吟地说:“师父不是说晚饭时才回来么?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卫瑾道:“丘王有事,为师便先回来了。”

    阿昭又道:“师父当真不要那几个美姬么?要什么样子的女子才能入师父的眼?”

    “不曾想过。”卫瑾瞅了阿昭一眼,“别总在脑子里想写乱七八糟的,好好练剑才是正道。你如今虽有小成,但仍是远远不够。”

    阿昭抿了抿唇瓣。

    .

    是夜。

    月沉如水,夜静更阑。

    卫瑾睡得很沉,呼吸绵远悠长。阿昭听着卫瑾的呼吸声,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满脑子都是今天所见的绿衣美姬。

    在深山里时,阿昭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其他女子出现在师父的身边。她以为师父永远都只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可如今……

    阿昭细想之下,心中极其恐慌。

    她不愿有任何人来与她争夺师父,师父只能是自己一个人!

    在深山里的六年,每逢与师父有所碰触时,她就心跳如雷。起初她不明,可到了后来,她渐渐明了。阿昭心悦于师父,很喜欢很喜欢。

    可她也知徒儿不能喜欢师父。

    这是有违伦理纲常,若是师父知道自己的心思,定然会觉得自己好生龌龊。

    她的手悄悄地摸上卫瑾的手掌,她看了卫瑾一眼,轻轻地握住,十指相交,阿昭的心溢满欢喜。她看了又看,只觉看一辈子也是不够的。

    倏然,卫瑾转了个身,吓得阿昭连忙松开了手,紧闭住双眼。

    半晌,听见卫瑾没有任何动静时,她才悄悄睁开了条眼缝来。卫瑾侧过了身子,温暖的手臂搭在了阿昭的腰间上,她的耳边是师父的鼻息。

    她只需稍微侧头,就能碰到师父的唇。

    阿昭的心跳得极快。

    她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好一会,她才屏住呼吸,轻轻地扭过头来,鼻尖碰到了师父的唇畔。阿昭像是着魔了一样,盯了卫瑾的唇畔好久。

    她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然后,阿昭亲了上去,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她又迅速退回来。

    阿昭紧紧地捂住心口,两颊红若朝霞。

    ☆、第二十一章

    次日阿昭醒来时,卫瑾已是不在身侧。

    阿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知自己今日竟是起晚了。窗子上映有师父坐卧在长榻上的影子,阿昭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唇瓣,想起昨夜蜻蜓点水的一吻,两颊又再次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阿昭心虚地拍了拍脸蛋,待心情平复下来后,她才握起沉水剑出了房门。

    “师父怎么不叫阿昭起来?”

    卫瑾眼皮也未抬,仍是看着手里的书册,他道:“见你睡得沉便也没叫你。”

    阿昭摸摸鼻子,嘿笑道:“若是阿昭明日睡晚了,师父一定要叫阿昭起来。”

    卫瑾淡淡地应了声。

    阿昭又看了看卫瑾,说道:“师父,阿昭去练剑了。”

    “嗯。”卫瑾又是淡淡地应道。

    阿昭练完剑后,回来时卫瑾仍然坐卧在长榻上。阿昭瞅了瞅,忽道:“咦,师父怎么还在看这一页?”她记得刚刚去练剑的时候,师父也是在看这一页,连手指摆放的姿势也没有变过。

    卫瑾合上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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