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阿昭一眼都没看过卫瑾。

    谢年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昭逃也似的背影,目光转移到卫瑾身上,他轻笑一声,道:“年曾听说过一句话,风水轮流转。不知卫公子可否认同?”

    卫瑾瞥了谢年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何意?”

    谢年又道:“昨天夜里年听说卫公子又让小二送了好几坛酒。”

    卫瑾站起,道:“我也饱了,你慢用。”

    谢年道:“卫公子不想知道方才阿昭与年说了什么吗?”

    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卫瑾坐下,看着谢年,轻咳一声道:“说了什么?”

    谢年微微一笑,“阿昭说昨天卫公子也喝醉了。可据年所知,卫公子乃是千杯不醉。当初在丘国,卫公子与丘王喝了一夜的酒,也不曾有一丝的醉意。”

    卫瑾面色一变。

    谢年道:“不过卫公子放心,年不是嘴碎之人。此事年并不曾与阿昭说。只是见阿昭如此模样,年实在担心。只希望卫公子莫要伤害阿昭。”

    卫瑾神色凝重起来,他道:“谢公子似乎格外在意我的徒儿。”

    谢年叹道:“阿昭聪敏,且为人耿直善良,年很难不去在意阿昭,况且阿昭也算是年儿时的同伴,也称得上青梅竹马罢了。阿昭虽对年无意,但年也希望阿昭能过得好。”

    谢年又道:“且目前看来,阿昭似乎已经放下了当初对卫公子的情意。若是阿昭无心,卫公子也何必纠缠?”

    卫瑾正色道:“你对我的徒儿好,我甚是感激。只不过这是我与阿昭之间的事,谢公子并无立场插足。且我与你不一样,我卫瑾要做的事,一次不得还有下一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有一生的时间去完成此事。”

    在他的人生里,从未有过放弃二字。

    谢年听了,不由一怔,他也没恼,随即笑道:“卫公子言之有理,你我脾性不一样,行事风格自然也不一。不过卫公子倒是要庆幸一事,若年的脾性与卫公子一样,卫公子想要做的事情,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谢年微微一笑,举杯道:“我敬你一杯茶。”

    谢年一饮而尽。

    茶杯搁下时,卫瑾却道:“谢公子恐怕是太看低天山派的人了。”卫瑾自斟一杯,仰脖喝光,“即便是有数百个数千个谢年,仍是无所惧也。”

    ☆、44

    来迎接谢年的是目前颇受宛王重用的林福。

    林福原本是宛国一重臣府上的食客,偶然之下得了宛王的青睐,从此平步青云,如今官拜典客。宛王得知谢年进了丰阳,便立马派了林福前去迎接。

    一辆精致而奢华的车舆停在客栈前。

    林福见到谢年时,不禁眼前一亮,早已听闻谢氏阿年年纪小,不曾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年轻,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林福对谢年作了一揖。

    谢年虚扶道:“林大人多礼了。”

    林福说道:“以谢公子之名,当得福这一礼。且不说待谢公子觐见王上之后,官职也定然在福之上,这一礼,谢公子是万万受得了的。”

    说话间,林福注意到了站在谢年身后的两人。

    男的一身白衣,样貌极其出挑,即便是与谢年一站,也完全没有被谢年比了下去。不过神色倒是有些古怪,须臾之间,男子已是偷偷地打量了身边的红裳姑娘数眼。

    而那位红裳姑娘相貌清秀,最惹人注目的当是她腰间上所挂的佩剑,为其温婉的面容添了几分英气。不过红裳姑娘微微垂着眼,模样看起来……也有几分古怪。

    林福微微一怔,问:“谢公子,这两位是……”

    谢年道:“都是年的友人。”

    林福道:“只是王上要召见的只有谢公子一人,不若由福来招待谢公子的两位友人吧。”

    谢年笑道:“无妨,想来宛王见到年的两人友人,定会喜出望外。”谢年看了看神态各异的两师徒,又道:“不知林大人可有听过天山派卫郎之名?”

    林福一听,震撼地看向卫瑾。

    “是……是卫郎卫瑾?”

    谢年颔首道:“正是。”他又道:“卫公子身旁的姑娘是近年来炙手可热的红剑客,不过此番他们随我入宫,乃是为了寻人。”

    “寻……寻人?”

    沉默已久的阿昭开口道:“嗯,寻我的徒儿,名字唤作宁修,是宛人。”阿昭拿出画像来,“林大人可有见过他?”

    与修儿相处了这么久,从修儿的一举一动和谈吐中可以猜得出来他的身世必然不凡。林福是宛国的官员,兴许有见过也不一定。

    画卷慢慢展开。

    林福说道:“真是可惜,福并未见过。”

    .

    宛王派来的车舆十分宽敞。

    谢年与卫瑾还有阿昭三人各占一方,谢年占南,阿昭与卫瑾各占东西。林福骑马在前,正缓缓地向宛宫驶去。

    阿昭上了车舆后眉头便是一直紧蹙着的。

    她探头望了眼前方的林福,又缩回头来轻声道:“师父与阿年可有注意到方才林福的神色?”

    谢年一怔。

    卫瑾方才一直都在注意阿昭,哪有空去看林福的表情,他问:“有不对劲的地方?”

    阿昭道:“若是有人拿了画卷来问你,有没有见过画中此人,你会如何做?”

    谢年道:“自是先端详一番画卷,再回答,有便有,无便无,”一顿,他似是想起什么,道:“阿昭是说……”

    阿昭点头,说道:“林福就看了画卷一眼,仅仅一眼,他甚至连想也没有想便回答没有。”

    卫瑾道:“的确可疑。”

    谢年说道:“我会让人去查一查林福。”

    .

    内侍领着卫瑾阿昭谢年三人进了内殿,殿里富丽堂皇,硕大的楠木擎天柱上刻有栩栩如生的飞龙,十分精致。内侍伏身一礼,道:“王上尚在更衣,还请三位贵客在此稍等。”

    殿内还设有数张食案,案上摆了不少糕点果品。

    两刻钟后,有内侍喊道:“王上到——”

    一道明蓝的人影进入了殿内,阿昭抬眼一瞧,不由得有几分诧异,没想到宛王竟是如此健壮年轻,两道浓眉里是说不尽的威严之色。

    宛王早已从林福口中得知今日过来的人除了谢年之外,还有名满三国的卫郎与红剑客。

    宛王乍听之下,也是满脸喜色。

    如今一见,宛王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一身红裳的阿昭身上。之前虽招揽了方玄,但方玄为人骄纵,实在不是能但当得了大任的人选。宛王后来得知方玄与红剑客有了冲突,也遣人去给红剑客送礼,企图招揽红剑客,无奈却寻不到红剑客的踪影,正在苦恼之际,红剑客便主动送上门来了。

    虽说是个姑娘,但有大才之人,倒是可以破格重用。

    是以,宛王见到红剑客时,迫切的心情更甚于见到谢年与卫瑾。

    宛王深歆留不住卫瑾此等人才,而琼王许以谢年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官职,谢年也不为所动,且谢年又是丘人,宛王不认为谢年会长久停留在宛国。

    而红剑客不一样。

    宛王下意识地觉得姑娘家会比另外两位容易说服得多。

    “都平身吧,尔等都是寡人的贵客,无需多礼。”宛王坐在上位,满脸的笑容,他道:“几位远道而来,卫郎与谢……”

    宛王的目光缓缓地掠过卫瑾与谢年。

    蓦然,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宛王定定地看着谢年,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宛王又神色如常地继续道:“寡人今夜已是设了宴,为几位好好洗尘。”

    接着宛王又说了不少客套之话,谢年恭维了宛王数句。

    阿昭打量了眼宛王,收回目光时恰好碰到了卫瑾的视线,她下意识地便垂下眼来。卫瑾轻叹一声,看来今早阿昭又开始躲自己了。

    宛王忽道:“寡人听闻红剑客与卫郎要寻人?”

    阿昭回神,道:“是的,此番前来阿昭正是想向王上求助,阿昭收了一徒儿,名字唤作宁修,是宛人。半月前被人掳走,如今在宛国里。”

    阿昭拿出画卷。

    有宫人递给宛王,宛王道:“只要你的徒儿还在宛国境内,寡人必能寻他出来。”宛王低头随意瞥了眼画卷上的人像,冷不丁的愣了下。

    阿昭见宛王如此神色,心中不由一喜,连忙道:“莫非王上曾经见过我的徒儿?”

    宛王道:“画中之人乃是寡人的第七子明修。”

    .

    宛宫鸣凤殿。

    一道黑影躲开巡逻的侍卫和看守的宫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殿里。双面绣的百鸟朝凤屏风前摆了一张披有虎皮的贵妃榻,身姿丰腴的宛后正慵懒地半躺在榻上。

    两个梳着丫髻的宫娥跪在榻边,揉捏着宛后的双腿。

    还有一个宫娥手里捧着一雕有雀纹的琉璃果盘,笔直地跪坐在一旁,盘上是剥好的水晶葡萄。宛后吃了一颗葡萄,吐出葡萄籽时,蓦然注意到不远处的食案上摆了一盘新鲜诱人的金山梨。

    宛后眉头一皱,伸手便重重地扇了捧着果盘的宫娥一巴。

    宫娥的脸上立马现出通红的五指印,手里的一盘葡萄也落了一地。

    宫娥连忙磕头。

    “请娘娘恕罪。”

    宛后横眉冷道:“混账,连点小事也做不好。来人,把那盘金山梨扔出去。本宫看着心烦。”一见到金山梨,她就忍不住想起如今三国家喻户晓的宛王为夺美人一笑的故事。

    想到容玥,宛后心里便烧起了一把火,怎么灭也灭不完。

    “都滚出去。”

    宫娥们连忙应“是”。

    此时,一道黑影出现宛后的身前。宛后抬眼一看,倒也平静下来,“发生何事了?”

    黑影低声道:“林大人转告王后娘娘,说是今日王上所召见的贵客中有人在寻明修,明修在外时恰巧遇见红剑客,被红剑客收作徒弟。”

    宛后嗤笑一声。

    黑影又道:“林大人说以防万一,还请娘娘早日做出定夺。万一……”

    宛后摆手。

    “不必多说,本宫知道了。”

    黑影离去后,宛后从榻上起身,她踱着缓慢的步子行向内殿,在一箱笼之前方停下步伐。她打开箱笼,挪开层层叠叠的衣物,摸到一个凸起,她轻轻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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