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统领色变道:“卑职等分明是从他身上搜出的!几名侍卫皆亲眼所见。”

    江太医也冷冷道:“绝无此事,这几名侍卫不是被买通,便是你们拿出来时以身挡住让然看不清楚。”

    罗统领气堵。

    德妃却笑道:“宫里怀孕的妃子就一位,既是私相传递,必有经手的宫女、太监,依本宫看,将坤宁宫的太监宫女都拘来审一审,再将林昭仪传来审一审,便就明白了。”

    徐太后点头道:“此言有理。”

    常皇后站起来应了,便叫女官传林昭仪来对质,又嘱咐道:“事情未明,不可惊扰,只传林昭仪及其贴身宫女来对质,不可动了胎气。”

    德妃一旁冷笑。

    顷刻林萱已来,透过帘子看到殿下捆着江太医,站着几位大内侍卫。堂上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便心知不妙。

    见礼过后,徐太后冷冷道:“林昭仪,今日江太医在坤宁宫外因形迹可疑被大内侍卫捉拿,其身上搜出一封信,言道是你传的,可有此事?”

    林萱回禀道:“回太后娘娘,绝无此事,今日江太医来诊脉过后便出宫,妾并无一物私相传递。”

    林萱背后站立着的拾翠却忽然面白身颤,噗通一声跪下道:“奴婢今日只是听昭仪令行事,什么都不知道,求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

    林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面上略有诧异。

    苏德妃却笑道:“看来林昭仪的宫女倒是个忠心的,这信看来是林昭仪写的没错了。”

    林萱淡淡道:“拾翠是前几个月宫里补到静怡轩当差的,妾今日确不曾吩咐她做过此事,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察。”

    拾翠磕头不止道:“昭仪娘娘,您只是说给江太医一个药方参详一下,奴婢就信了给您传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您饶了奴婢吧!”

    苏德妃捂嘴道:“呵呵,可不是个药方么,宫里谁不知道林昭仪家学渊源,精通医术,这么好的堕胎方子,除了林昭仪能开出来,还有谁能开出来。”

    林萱向堂上拜了下道:“妾不知德妃娘娘所云何事,还请让妾一观这封信。”

    常皇后看向徐太后,徐太后锐利的目光看着林萱,只见她面不改色,至始至终一副淡然的神色,便点了点头道:“给她看看。”

    有两个女官将信展开,放到她面前看,蚕头燕尾,工整秀丽,好一笔隶书,林萱侧头看了看仍在磕头的拾翠,面上掠过讥诮的笑容,跪下禀道:“事关龙嗣,容妾一辩,其一,妾在宫内,一向少出宫门,即便召太医,也都有宫女太监在侧,如何得隙私通怀孕;其二,妾不过粗通药理,若是要堕胎,断无可能不让江太医开方而自行开方,此堕胎药方固好,却只适合初孕,妾已怀孕三月有余接近四月,若真按此药方服药,只怕连命都不保,此时堕胎,只能徐徐引产,断然不可能生生堕胎;其三,此信非妾手书,字迹全然不符,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察。”

    徐太后询问太医令道:“可有此事?”

    太医令擦了擦汗水道:“孕期若超过三个月,此堕胎方子的确会危及母体,且易于造成日后不育。”

    徐太后点头沉吟道:“手迹之事……”

    拾翠叩头道:“娘娘手迹便是如此,每日教导我们学字,都是此等字迹,奴婢不敢欺瞒,剪红也可作证。”

    常皇后望向剪红,剪红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不敢欺瞒太后、皇后娘娘,奴婢粗陋,不认得几个字,在昭仪房中只做些针线的粗活,每次昭仪教导,都是拾翠在认真揣摩,奴婢并不曾经心,昭仪娘娘也未曾苛求奴婢必须学会,因此奴婢认不出是否娘娘的手迹。”

    林萱淡淡道:“既说是我教你们的,那便拿出我写过的字对一对便知道了。”

    拾翠汗湿重衫,她自幼就有专人教导如何模仿字迹,一般手书略一过眼便能模仿个十之□,本以为此次差事轻松简单,然而谁知道林萱每次字都是让自己描了才带走,然后自己的手书全都烧化,自己伺候了几个月,一张字都没有留下,只借着昭仪教药方的名头,死命描了回去,如何拿得出证据。

    德妃在上头看她语塞,心中暗骂蠢货。

    上头太后忽然道:“哀家记得,林昭仪却是被罚抄过女则百遍的,想是慈宁宫仍存有手书,着人去拿来吧,林昭仪,你且在此当场写几个字来——便默写女则前一章吧。”

    林萱低垂着头,等女官抬来一张矮几,布纸研墨,面上却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她步步经心,自从换了贴身丫鬟,身边再无可信之人,她就再不肯写字,就为了防着这些。宫妃手书一旦流出,落在不知名的男子之手,用于构陷诬赖,帝王不需要明确的证据,只要疑心就足够让你死个十次八次了,拾翠平日说话,就颇有文采,进退有据,显然是经过精心□的,又能将她的书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忽然说不认识字,鬼才会信,顺水推舟教她写字,却改用隶书,又刻意不留手书给她,这年代又没有痕迹鉴定专家,她就不信他们几个区区深宫中的妇人,能看出那本来就不是她写的隶书和赵体行书的相同之处来。

    很快,慈宁宫的她曾抄写过的《女则》一百张拿来,她当场默写的《女则》第一章也呈了上去,果然字迹一模一样,都是宽绰秀美,行云流水一般的赵体行书,和那张纸条上的隶书全无一丝相似之处,常皇后松了一口气,苏德妃心中发堵,狠狠地刮了地上拾翠一眼,这蠢如猪的东西,还一口咬定说已学习模仿了九成九,这样好的计谋,就败在她办事不利上!

    苏德妃忽然又想到太后身边的豆蔻是林萱身边旧人,又怀着一丝希望,只怕她是临时改了字迹,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听闻太后身边的豆蔻姑娘是林昭仪身边旧人,不如请来认认?”

    徐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也好,便让大家都清楚明白,传豆蔻来。”

    须臾豆蔻来了,徐太后什么都没说,先叫女官给她看了《女则》,问:“你可认识这是谁的笔迹?”

    豆蔻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殿上垂头的林萱,惴惴不安地回到:“回太后娘娘,是奴婢旧主林昭仪的笔迹。”

    徐太后问:“你看好了,莫害了你家旧主,真的确定?”

    豆蔻又仔细看了一轮,点头道:“奴婢看好了,确实是小姐手书,习的是松雪先生的赵体。”

    徐太后面上神色不动,又让女官拿过那信来,却是蒙住了上头的字,只露出药方给豆蔻看,问:“这又是谁的笔迹?”

    豆蔻看了一眼,肯定的答道:“这字迹奴婢不认得。”

    徐太后再次确认道:“你再看看,不是你家小姐的字迹?”

    豆蔻愣了下,道:“我家小姐只习过簪花体和赵体,我自幼和她一同习字,从未习过隶书,小姐嫌那字太呆板无趣。”

    此言一落,拾翠已是瘫软在地,她怎么都无法解释从未习过隶书的林萱如何写出隶书来教她,只拼命磕头道:“这真的是昭仪娘娘交给我的信。”

    林萱面带讽刺,没有解释。

    一场闹剧以拾翠最终承认因嫉妒昭仪被皇上宠爱,想取而代之才诬陷主子,被杖毙而告终。江太医无罪释放,林萱得以清清白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苏德妃损失了最大一张王牌,恼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徐太后意味深长地警告了她好好照顾皇长子,不要哪里见到热闹都去瞎掺合,让她只得暂时蛰伏起来。

    ☆、40秘道密折

    转眼秋节又近,宫里一直预备着太后五十千秋寿诞。前几年因国孝,一直未大办太后寿辰,今年年初昭平帝早早说了要大办,礼部早就呈了折子,一一请示寿礼细节,只候着太后寿诞日。

    昭平帝和刘明舒在中秋前便回到了京城,被充分滋润过的刘明舒,仿佛一幅画被人重新描上浓墨重彩,发更漆黑、唇更红润、肤更白腻,一双明眸流光溢彩,整个人直如妖妖灼灼盛放的红花,明丽得令人不可逼视……令来迎接昭平帝返宫的后妃们心中全都一阵一阵的堵。

    回宫的刘明舒脾气收敛了许多,极少和昭平帝赌气,倒是喜欢随着皇帝去御书房,皇帝在前边批奏折,她自在后头找书看。先是说嫌宫里不如离宫那边的屋子建得雅致,要找原来内宫建造的图样、奏折看,想看看有什么好修整的,昭平帝对她百依百顺,自命了工部找了相关资料呈来给她翻阅。一时又极为喜欢翻阅高祖的手书,昭平帝看她有兴致,也十分高兴,是自己有空时也和她一起细览高祖手书、笔记来看,不过到底政事繁忙,大多时候还是刘明舒一人在御书房里细细翻阅。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是刘明舒足够耐心,在工部当时负责督造的奏折堆里头,她找到了一份密折。原来工部的人只以为是皇上要看,因此并无避忌,将相关文书都封了来呈御览。密折里头一大叠图纸,她翻到了一张发黄的图纸,上头蝇头小楷注着:奉钦命制秘道图。图纸上大部分标示为秘道内的图形和材料,看不出出入口是哪里,倒是注有奇怪的符号,出口仿若一个井口,还绘着一朵墨色牡丹。刘明舒想起了曾经在祖父书房里头见过的军事地图,高祖亲自主持,据说绘制成花了三年的时间,作为高度军机存着,上头也是标着这样奇怪的符号,她曾问过祖父符号的含义,他微笑道这些是高祖发明的坐标,有相对的书籍对照查看的。

    这些军机书籍,宫内御书房里头有专人看守,只能昭平帝亲自入内查看,刘明舒有自知之明,没有冒险要求昭平帝进去,以免遭到怀疑,朱允炆应该可以通过建章军院那边的图书楼高层机密藏书里头查到。她怕发回去会被发现少了图纸,便悄悄的袖在裙里带回宫中连夜对着绘在一张白绢上,然后第二日又悄悄地夹了回去。

    她正要想办法传消息给朱允炆,却是反而从大哥那儿得了消息,归仁伯殁了,一场病没的,归仁伯府正在办丧事,朱允炆已是报了丁忧,另外,归仁伯死前遗言,嫡长子朱雄英承爵,其余诸子成婚后分家。说是诸子分家,其实成婚了的只有朱允炆一个,于是最近朱允炆除了守孝,还在忙着从归仁伯府搬出来,带着母亲和妻子,住进京师南边分给他的一座小小的三进的院子,几乎等同于净身出户,好在徐氏嫁妆丰厚,朱府也分了一些田地与他,否则只凭朱允炆那微薄的俸禄,只怕要挨饿了……更何况朱允炆已经丁忧,三年以后,只怕未必还能有什么前程。

    刘廌和花炫等军院的同学一同去他新的居处去看过,屋子十分简素,却是收拾得十分雅致,庭院、书房,都布置得纤尘不染。几竿修竹,数丛□,错落有致,刘廌也见到了朱允炆的妻子徐氏,麻衣白裙,亲自带着丫鬟下厨给他们做了酒菜,十分贤惠安静,举止高雅大方,敬酒时不避不让,一派大家之风,不禁心中也暗暗赞叹,回头看看妹妹在宫中,皇帝百依百顺,吃的穿的无一不精,入宫许久仍娇憨天真,心下却是暗自庆幸妹妹没有嫁给朱允炆,否则只怕这苦寒守孝的日子过上一段时间,只怕再浓的情分也要消磨了。

    徐若璠正在房内一一点算自己的嫁妆,身边李嬷嬷心疼的说:“小姐,这里如此简陋,如何住得,您自幼有点喘疾,入了秋便咳嗽,不若奴婢遣人回南京国公府去说说,让夫人遣人来接您回去。”

    徐若璠正色道:“公公刚过世,我与夫君、婆婆一同守孝乃是正理,如何能回娘家。”

    李嬷嬷道:“国公府原来在京城陪嫁的小宅子也有一二间,若是不回南京,守孝也可以住进那里,这房子多年失修,四处漏风,现在天气还暖看着还好,到冬日,京城风沙大,下了雪可如何是好!那常氏仗着出身国丈,全不把小姐看在眼里,从前一心折辱,连二爷也是,冷落小姐多时,吕氏,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如今一守父孝就是三年,小姐啊你无子无宠,日子如何熬得……还有分家,犹如打发叫花子一样,高祖早就有命,分家诸子均分,这分家明明分得不公,何不让老爷夫人出面,让京兆尹来断一断。”

    徐若璠面上带了严厉,道:“嬷嬷快别这么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幼父亲就教我,不可仗着太后的势为非作歹,如今分家,相公既然什么都没说,则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作为妇人,自夫唱妇随,如何能擅自做主?婆婆是夫君的生身母亲,我自当恭敬孝顺,夫君、婆婆都要在此守孝,我便遵从,嬷嬷若是受不得这样的清寒日子,我便让人和阿娘说,让你回国公府伺候如何?”

    一言方落,李嬷嬷已是色变下跪道:“是奴婢多言了,请小姐责罚。”

    徐若璠叹了口气,扶了她起来道:“我自幼就是嬷嬷奶大的,如何不知道是嬷嬷疼我,只是若是真疼我,就该劝我顺从夫君,共同进退,遵从夫妇之义,如何能只享富贵,不共患难。夫君人之龙凤,必有一飞冲天之日,我应当高兴的是能有此机会与他同守父孝,同度清贫,更何况还未到食糟糠之地步,不过是吃住简单些,我倒觉得十分清净,能与夫君同守清苦,我甘之如饴,嬷嬷以后须得如敬我一样的尊夫君为主,再不可口出此不敬之言。”

    李嬷嬷恭声应了。

    门外已是尽数听到的朱允炆,却是悄悄的走了,心中不是不感动,也不是不知道她处境艰难,他可以敬她,却是不能爱她,他心中已是满满的装了另外一个人。

    ***********

    中秋宴请,林萱本不想参加,但住在坤宁宫,住在皇后眼皮底下,要说身体不舒服实在扯不出谎来,只有勉为其难地参加。

    中秋宴摆在御花园里,朱檐下挂上了精巧的花灯和彩绢,增添了节日气氛,御花园里已是摆下数桌宴席,首席帝后一左一右坐在太后身旁,贵妃、德妃等都坐在首座,旁一桌却是上次见过的安平王妃以及几个不认识的有些年纪的妃子,林萱估计是老太妃、太妃们了。其余妃嫔按品级落座,悄悄聊天赏月。圆月已经升高,月白风清,有教坊乐班在绛雪轩奏曲子,月色下听到曲声悠扬,众人赏月听曲,清风徐来,倒是颇为惬意。

    皇帝那桌自是谈笑风生,苏德妃说了不少笑话,只逗得太后不断发笑,刘贵妃心不在焉,也时不时应景笑一笑,皇后则大多数时间都在剥蟹黄,不是给太后、皇上准备,就是忙着给身边的初阳公主喂一些,初阳公主却是一直闹着要自己掰蟹脚,抹了满手的黄。为取团圆的好兆头,快满周岁的皇长子由乳母抱着也出席了中秋宴会,白白胖胖看上去颇为沉手,倒是憨态可掬,手里拿了片菊花糕,太后时不时逗弄他一番。

    看到可爱的公主和皇子,林萱已经隆起的肚子被不少宫妃羡妒不已,林萱坐着吃了点新鲜的葡萄,因有孕,一点螃蟹都没敢碰,听了几句酸话也坐着不理不动只是微笑,倒让其他妃嫔无趣。

    一旁阴暗的角落里,安宁王妃正低声地与阇老太妃聊天。安宁王妃道:“这样说九月太后寿诞,永平王便可以借拜寿之机来看看您了。”

    阇老太妃笑道:“可不是,上次托您的福带进来的信里头已是说了,王妃已经有孕。”

    安宁王妃笑道:“那您可放心了,之前不是还担忧永平王爷久不娶妻。”

    阇老太妃笑着说:“可不是……自从高祖驾崩后,就没见过梓儿几面,先帝驾崩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也不知长得如何了,王妃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我老想着,也许不会这辈子闭了眼都看不到梓儿成家生子了,如今到底能看到一眼,我死也甘心了。”说到最后,已是哽咽起来。

    安宁王妃劝解道:“今日中秋团圆之夜,可要开开心心的,保重好身体过几日就能见到永平王爷和王妃了,再说……”她望了首席一眼,道:“一会儿让她看了又不舒服,少不得又让你难过一阵子。”

    阇老太妃抹泪道:“我们母子俩是他们的眼中钉已经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次了,便是我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也讨不着好,如今只望皇帝能让我们母子平平安安的过了下半辈子,若是什么时候去了疑心,放我去永安府跟着梓儿住,那真是死也甘心了。”

    安宁王妃面容惨淡,只给老太妃斟了杯茶道:“喝茶吧,今上都说是仁慈宽厚,与先帝和……那位,性子是大不相同的,您还是有后福的,莫担忧了。”

    阇老太妃喝了口茶道:“莫说是母子了,您和她还是一个娘胎里头出来的呢,嫡亲的姐妹,最后也生分成这样。”

    安宁王妃面色暗了暗,道:“要怪,就怪我们家王爷没福气罢了。她自幼就看不惯我,好不容易能高我一头,如何不泄泄从前堵在心头的不快。”

    阇老太妃摇摇头道:“我服侍高祖一辈子,就一直没看清楚高祖心里怎么想的……”

    月影西斜,风也寒凉起来,满园子各怀心事的人,终于也渐渐散了。

    ☆、41永平王妃

    随着太后寿诞的临近,昭平帝下旨全国为太后祝寿一月,特赦囚犯,减免徭役,宫中年满二十五的女子每人赏银十两尽行放出与家人团聚自行婚配,宫中除家中无亲人二十余人不愿离开外近三百余人重获自由,普天同庆,为太后祝祷。

    京城近期也分外繁华,京中除了各府押送贺礼来的官差,各藩属国来使也陆续到京,更有江南有名的戏班子、杂耍班子,秦淮河上有名的姐妹行当的花魁们都纷纷赶赴京城,打把卖艺三教九流增多,来住商旅络绎不绝,各街各巷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一副繁华升平气象。

    京郊,永平王已让随军原地驻扎,自己带着王妃轻车简从入了京城。进了京城去宗正寺递了牌子报到后,便和王妃乘车去在京里置办下的宅子歇息。年已近四十的永平王陈梓仍然身姿挺拔,丰神如玉,一旁的永平王妃眉深目秀,睫长鼻挺,正蹙着眉头看着车外的车水马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陈梓爱怜地拥了拥她的身子,低声道:“别担心了,寿诞日内眷自在内宫宴请,断无可能见到你大哥的——来使都是在外朝宴请,你入了宫,我母妃自会照应你,你只管少说话多笑就好,寿诞日完我们就回去。”

    永平王妃垂了长长的睫毛,依偎到陈梓胸膛前,低低道:“我总觉得不安,小时候父汗就说我的预感很准……我只怕不能和你相守,其他什么都不怕。”

    陈梓微笑道:“都说怀孕的女人爱胡思乱想,你身子重,赶路久了定是累了,莫要再多想了,我母妃很慈善的。”又伤感地道:“我已是多年没有见到母妃了……”

    永平王妃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温柔的牵住了他的手。

    入了宅子安顿下来,陈梓自出了外院安排寿礼等诸事,寿礼早已由王府长史提前押送进京,他又去一一过目,以防出了纰漏,又安排了一轮宅子里头的护卫安排,细细看了下厨房的菜单,才回到后头,笑着对永平王妃道:“你先休息一下,吃完晚餐我带你去好好逛逛京城的夜市,十分繁华的。”

    夜幕降下,永平王和永平王妃换了便装,带了几个侍从到了京城最繁华的东华门外城隍庙市和土地庙市,但见市楼南北相向,朱扉绣栋,素壁绿绮,人不得顾,车不能旋,各种各样的店铺里商周铜器、秦汉铜镜、唐宋书画和珠宝象牙、美玉绫锦琳琅满目,还有御造的精美瓷、漆器在市场里交易,心中虽有不安的永平王妃看到这样热闹的景象,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她甚至看到了卷发碧眼的波斯商人,在高声叫卖着稀罕的海外奇珍异宝。永平王笑着携着她的手,一一赏玩,凡是她喜欢的,便一一买了下来。

    为着她已经怀孕,人多的地方虽然有永平王和侍卫们小心护着,还是有些担心,于是陈梓想了想,还是将她带出了人潮,道:“我们去快意楼,那儿的菜肴上佳。”边走边和她形容那味道鲜美之极的石滚肥牛,水晶鸡。

    永平王妃身怀有孕本就贪嘴,一听之下,更是兴致勃勃,心情也是好了起来,十分期盼。却不料他们一行到了快意楼,却被告知已是满座。原来近日太后寿诞将近,京城比昔日繁华数倍,快意楼不提前个半个月订座,那是根本订不到座的。永平王妃听说满座,怕陈梓为难,还是温柔道:“那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吃吧,”面上却是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陈梓和她感情甚笃,又是难得来京城一次,如何舍得委屈她,便和小二道:“你问问看是否有人愿意让张桌子,我愿替他出了双倍饭资,再另有重酬呈上。”

    小二满脸为难之色,快意楼在京城屹立数年不倒,便在于其绝不欺客,无论来人如何富贵,只看先来后到以及事先的订座,先来的,哪怕只吃一碗阳春面,只要没走,也绝不赶客,高祖时代快意楼曾有皇室宗亲仗势欺人闹事,闹到顺天府,众人皆以为快意楼要到,最后却是顺天府判了快意楼胜讼,只令人多方揣测其幕后老板到底是谁。

    却听到楼上有个仆人快步走了下来,向永平王爷施礼道:“我家主人定的包厢内尚有空位,却是三爷旧识,也有女眷,如三爷不嫌弃,请三爷带着夫人楼上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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