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心中涌起了柔情,眼神多少有点含情脉脉。林蓉不敢确信,多少年了,宋悦老是这么看看她,却什么都不说。林蓉心里有点伤感,有点温柔。

    林蓉忽然发现失恋也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难熬嘛,第一天从会所回来后,痛到麻木,第二天痛得撕心裂肺,第三天痛到夜不能寐。三天一过,其实也就那么回事。除了周一晚上寂寞不能自已,情-欲不能自理,结果不能自取,满足不能自予外,别的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而且住在宋悦这,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管夜有多长,吧台前总有足够的寂寞让你消磨。

    徐洪森坐在那跟张南风一起喝无醇啤酒,不时用眼角余光看看林蓉跟宋悦,越看越气闷。

    张南风也看宋悦不顺眼,于是凑近徐洪森耳边说:“男女拉锯战,谁先在乎谁,谁就输了。徐哥,这么简单的道理,出来混得都懂。摆出你的酷样来,让林蓉瞧瞧。”张南风冲徐洪森抛了个媚眼,宛如一阵春风来,桃花朵朵开。

    徐洪森又好气又好笑:“张南风,你应该去泰国当人妖。”

    徐洪森想了想,忽然招手把招待叫了过来:“去找妈咪,今晚上我要两个妞,要最漂亮的,要出台,包夜。给这位先生也叫两个,快去。”

    张南风愕然,心想:我是叫你装酷,不是叫你买笑。赶紧制止:“别,别,我今晚上没兴趣。”

    招待要确认一下:“两位先生,到底要几个?”

    张南风想了想,朋友在招妓,自己不嫖-娼,是不是有虚伪,矫饰,装假正经的嫌疑啊,为了伟大友谊,把心一横:“四个。”

    这时快10点了,林蓉换上演出服上台唱歌,唱的是她刚写的一首新歌《昙花》,练得还不是很熟,宋悦站在后面用电子琴给她伴奏。

    林蓉唱道:

    漫长的守候,等待可爱怜,只盼你一夜花开倾国色

    我心沉醉,愿为你夜夜无眠,守尽一世情缘无怨悔

    这午夜的花朵,匆匆盛开又零落

    这浓香未散尽,这娇艳已凋零

    谁堪那风中的花瓣,片片绽放旋坠落

    这绝美的奢华,还没娇宠已湮没

    你妖娆的芬芳,锁入我最痛记忆中

    那绝世的容颜,是我最不真的迷梦

    人随风过,浓情岁月徒流转 像那鸿飞燕断无踪影

    满目凌乱, 粉消香断有谁怜 唯我独坐西窗凭阑干

    林蓉唱完了,徐洪森叫招待送上一束鲜花,林蓉鞠躬道谢,然后跟宋悦去后台了。这边妈咪带了四个小姐过来,两两陪他们坐下,桌子立即就显得十分拥挤。

    张南风忽然捅了徐洪森一下,徐洪森抬头一看,不由的一阵难堪,原来张南风的外甥李旭跟一群红男绿女坐在酒吧的另一头,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李旭身边那群人,虽然明摆着都是些小混混,但是一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没有小姐跟鸭子。

    张南风不由的长叹一声:“好奇心害死猫,哥们义气害死娘舅。”徐洪森郁闷。

    又过了会,林蓉跟宋悦回到吧台了,宋悦给林蓉也倒了杯啤酒,两人边喝边说话。

    徐洪森火,哪来的那么多话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南风,走,我们也去吧台喝一杯。”徐洪森站了起来,一手搂着一个妞,往吧台去了。

    张南风只好跟过去,他点的两个小姐跟在他后面,张南风感觉到自己外甥的眼珠子正粘在自己后背上。

    徐洪森左搂右抱,蹭到吧台旁边,跟林蓉和宋悦打招呼。

    宋悦笑:“徐大少真是享尽风流啊。”

    徐洪森淡淡的说:“年轻时不走马章台,倚红偎翠,到老来哪来的风流韵事供回味。”

    宋悦竖起大拇指:“到底是徐大少。高明。”

    徐洪森打了个响指:“要6杯马爹利,要加冰块,挤半个柠檬汁,再加一个橄榄,两个樱桃。”

    宋悦吹了声口哨:“这才叫派头!我给你们调。”

    宋悦殷勤的把酒给大家倒上。但是包括张南风在内,尝了第一口都皱起了眉头:“真难喝,酸死。”

    徐洪森傲慢的说:“少废话,快喝了,喝完我们上你家去,马爹利令男人雄风大振,令女人春心荡漾。”自己也觉得柠檬放太多了,简直就是在喝醋。

    张南风给了徐洪森一个大白眼,心想:干嘛不上你家,活该我家是淫窝?但还是依言一口饮尽,酸得差点喷出来。

    徐洪森说:“走吧。”搂着两个女孩慢慢转身,拖拖沓沓的貌似往门外走,一面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林蓉的反应。只见林蓉跟宋悦对视一笑。宋悦靠在吧台上,凑近林蓉耳边说了句什么,林蓉点了点头,回了一句。宋悦忽然手一伸,握住了林蓉的手,眼神温柔。

    徐洪森心头一颤,搂紧两个女孩大步出门而去,张南风只好跟在他后面。一到门口,徐洪森马上掏出皮夹,把四个女孩全打发了,把张南风拽到一边:“南风,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忙,把林蓉叫出来。”

    张南风看看他:“徐哥,我们这么当着她面,点了四个女孩出台,现在又回头去找她,换了你,你会来吗?”

    徐洪森烦躁:“不行,我今晚上非见她不可。”

    徐洪森从皮夹内夹层里掏出那条项链:“把这给她,让她戴上。如果她不肯,你就告诉她,我很需要,今夜我在你家等她。”

    张南风无奈,只得返回,林蓉还坐在吧台上,宋悦正在给她表演调酒,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几个瓶子在手里风车似的舞动,扔到空中翻飞,掉下来接住,往酒杯里倒上一点,又扔上去……张南风坐到林蓉旁边的吧台椅上:“我有话跟你说。”

    林蓉看看张南风:“什么事?”

    “嗯,现在到我家去好吗?”张南风凑近林蓉耳边,“徐哥在等你。他这周受够了,特别是今晚上……你想怎么收拾他都行。”

    林蓉摇摇头:“我不是用分手来要挟他,我没这么幼稚玩过家家。南风,我和洪森现在分手是在最好的时机,彼此还有点感情和眷恋,记忆还很美好,伤害还没有来临,再纠缠下去……那天的事你亲眼看见的,情绪失控……肯定会越走越暴戾,毁掉最后的一点情谊。”

    “林蓉,你不是个合同谈判专家吗,把对手逼近底线,见好就收难道不懂。” 张南风急,低声说,“别把橡皮筋拉太紧,会绷断的。”

    林蓉不理他了,转过头去看宋悦。宋悦已经把面前的几个酒杯都倒好了,用一根玻璃棒在杯子里搅动,杯子里原先无色透明的液体立即分成了彩色的几层。

    张南风叹了口气,把那条项链拿出来:“徐哥叫你把这项链戴上,他说,他今夜很需要你。”

    林蓉看都不看一眼,只摇摇头:“我跟他已经结束了,何必再强求这最后一夜的温存。南风,你走吧,我意已决,毋需多言。”

    宋悦把两杯鸡尾酒放柜台上:“张总,这杯我请,要不要兑点酒精进去?”

    “不用。”张南风恼火,抓起一口喝干,跳起来拉林蓉胳膊:“林蓉,跟我走。就算你真要跟他决裂,也该当面去把话说清楚。”

    “等等。”宋悦忽然把手搭在张南风手腕上,“张总,这是我的酒吧,你今晚上没喝多吧。”

    张南风大怒:“宋老板,我在这条街上拥有的店面里,这幢并不在内。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你问谁租的,租约签了几年,我都能让它明天就到期。”

    林蓉大惊,一只手压住了宋悦:“别,宋悦,南风他喝多了。南风,你必须向宋悦赔礼道歉。你说啊,你快说。”林蓉用另一只手去推张南风。

    张南风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头发上指,最终却吐出口气:“好吧,林蓉。宋老板,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宋悦怒极,但是自知细胳膊拧不过粗大腿,只得强压怒火:“不客气,张总。”

    林蓉看看张南风,叹了口气:“好吧,我跟你去,把话跟他说清楚。”

    宋悦大急,从吧台后面探出身来,一把拽住林蓉:“别去。让他们把这酒吧关了好了,咱们换个地方,他们有种就把整个北京城买下来。”

    林蓉一呆,眼圈有点发红,这么多年过去了,宋悦又跳出来为她两肋插刀,一如儿时。林蓉柔声说:“宋悦,别担心。洪森不是这种人,我确实也该跟他当面把话说清楚。”

    张南风心里倒起了敬意,冲宋悦点点头:“宋老板,好样的。不过,你放心,徐哥不是这种人。就算他是这种人,我也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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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蓉走进张南风的别墅,徐洪森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面向后院,背手而立。张南风走进了客厅侧面的正餐厅,没开灯,站在那欣赏自己瓷器柜上的摆设。

    “你作够了吧,而且还卖骚,我的忍耐力是有极限的。”徐洪森看着窗外,露台的栏杆横卧,树叶婆娑,一轮浅浅的上弦月在薄云中穿行。

    林蓉静静的站在客厅中间,不说话。

    徐洪森等了半天,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戴着那副ray.ban的墨镜。林蓉缓缓的举起手来,那条项链从她指间垂下。林蓉默默的把项链搁在茶几上。

    徐洪森脸色大变,手一伸,把墨镜摘了下来,跟林蓉对视。林蓉眼神清澈如水,不起波澜,徐洪森终于咬咬牙:“好吧,林蓉,我们都有错,但是我错在先,我向你道歉,并且保证永不再犯——其实我那天后就没跟她联系了。”

    林蓉平静的说:“跟那女孩没关系,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徐洪森,我要跟你分手是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let’s break up before things go from bad to worse.(让我们分手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之前)。”

    徐洪森怒,几步走到林蓉面前,如泰山压近:“你还想要什么,我说过的,我会跟你结婚的。我许诺过的事,我会做到的。”

    林蓉叹了口气:“谢谢你的恩赐,但是婚姻只是我的第一个目标,我还想要更多,我想要独占的爱情,忠诚的丈夫,排他的性生活。这些你给不了我。这不怪你,因为你一开始就跟我说明白的,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本来应该跟你保持距离的。是我自己贪心,想试一试…….现在我试过了,知道自己不是女娲,也没人需要我去补他的天……算了,不说了。洪森,我们不是同一种人,你是黄金,我是黄沙,比重不一样,再缠绵也到不了天涯。我们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下点美好的记忆。”

    徐洪森默默的盯着林蓉的眼睛看,林蓉跟他对视,最终还是徐洪森垂下了眼睑:“你真要跟我分手?我跟她没什么的,连手都没拉过。你知道我有别的女人,过去你也忍受我了,为什么这次为了这么点捕风捉影的小事,你就不肯原谅我。”

    “过去我忍受你,是因为我不愿失去你,所以我把头埋在沙子里装鸵鸟,结果风把沙吹净,我再也骗不了自己。我现在不是不原谅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只是在面对现实……”林蓉心痛如刀绞,说不下去了,“再见。”林蓉扭头想走。

    “站住。”徐洪森急,犹豫,又从裤兜里掏出墨镜戴上,“好吧,林蓉。给我点时间,我努力去改。”

    林蓉摇摇头:“我和你都知道,你天性如此,而我魅力又不够。你不用说这种话来欺骗你自己,我也不想去假装我相信。算了,我们还是放彼此一马吧,人生苦短,何必纠缠。”

    林蓉又要走,徐洪森伸手阻止:“等等,林蓉。你真的就这么跟我分手了?你想明白了?你真能忘记我?你不后悔?”

    林蓉咬咬牙:“洪森,爱一个人很难,需要一生的时间,忘记一个人很容易,因为生活还在严酷的继续,没挣够退休金前,没时间去无病呻-吟。再见。”林蓉转身往外走。

    徐洪森在背后直咬牙:“林蓉,好吧。我不勉强你,我们之间就此了结,你永远别想回头。”

    林蓉脚步微微停顿一下,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其实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回头路,时间不倒流,人只能往前走。”

    张南风叹了口气,从正餐厅转了出来:“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54风格

    林蓉当经理的第一个月,知道门店里人心不服,尤其在老经纪中,窥伺其位的大有人在,于是乖乖的夹着尾巴做上司,除了制定出一些比较实用的报表,把门店内部网页改得更加有效,让秘书及时更新房源信息,最大限度的让大家资源共享外,没什么大动作。

    员工有棘手的客户,麻烦的交易,林蓉要么自己出面,要么请张南风出马,都处理得及时妥帖。林蓉做经纪时间不长,但是有多年管理经验,自己业务能力又很强,加上张南风坐镇,一个月后,基本上把门店的日常事务都理顺了。侧目而视的人即使不甘心,也能感觉到林蓉这位置肯定坐得稳,渐渐的也就只得接受现实。

    张南风看着暗暗点头,觉得自己没挑错人。

    第二个月起,林蓉屁股就不安分了,第一个想解决的问题就是飞单。房产经纪这行很残酷,20%的经纪做了80%的生意,80%的经纪坐冷板凳,平均收入仅够温饱。一般般的经纪一个月做不下一单两单,出色的经纪却常有“飞单”现象——就是不通过公司账面,少收点中介费,直接把生意给做了。

    林蓉从进门店起就发现老经纪们多少都在“飞单”,不当经理时不关她事,但是现在她在其位就想伺其职,人都是屁股指挥脑袋的。“飞单”降低整个门店业绩,而且一人飞单,众人效仿,还给将来留下了法律纠纷的隐患。林蓉非常想刹住门店这股风气,把走私漏税的都收缴国库,于是问张南风有什么法子。

    张南风不好意思的笑了:“飞单是行业游戏规则,哪个老经纪没飞过单啊,真想严查死堵,老经纪就会带着客户走人,公司反而损失更大,所以这种事的行业规矩就是:只要不太过分,就眼开眼闭。”

    林蓉笑:“你自己当经纪时,常飞单吧。”

    张南风脸红:“也不常,要天时地利人和,才…….嗯,飞一张至少等于做成了三笔生意…..”

    林蓉一面思考,一面嘀咕:“嗯,我也不是要堵住每个窟窿,抓住每条鱼,但是目前情况是,飞单的太多,我的目的是把比例降下来……而且新经纪们容易被客户飞单,辛辛苦苦带客户看房,腿都走断了,鞋跟都磨平了,最终却没挣到佣金……怎么才能把这比例降下来,把收益提上去…..”

    林蓉开始每天早晨8点在门店的小会议室开会,最初是自愿参加的,但不久后就发展到几乎人人都来参加,小会议室根本挤不下,以至林蓉不得不把人分成两组,隔天开会,每天的会议内容都由秘书整理后放在门店内部网页里共享。

    会议由林蓉主持,经纪们每天早晨都把自己手里的客户、新登记的房源、下单情况给所有人介绍一下,讲一下自己的思路和感受,说一下目前的进展和困难之处,然后众人随便谈一下感想,其实主要就是张南风和几个老经纪在帮着分析局势,提一些指导性的建议。会议时间并不长,一般也就开个半个多小时,参会的挨个说一下自己的情况,每个人也就占用5-10分钟时间,真有什么比较复杂的情况,会后再跟林蓉和张南风讨论。

    林蓉在开始执行这种会议制度时,其实并不清楚这样的会议到底有没人参加,会收到什么样的效果,但是不久后就发现飞单现象大有减少,而且新经纪的业绩也比过去好多了。林蓉慢慢的达到了她门店内业务透明的目的,并且提高了效率。

    林蓉另外想做的一件事情是想在周边多要几个门面。这个门店有三十多个经纪,林蓉发现这么多人在同一办公室扎堆对招揽生意没什么好处。客户总是就近取材,跟上公厕似的,见哪个中介就上哪个,于是跟张南风商量:“这片几个小区,我们干嘛不在每个小区租个小门面,哪怕只有10平米,简单装修一下,每个门面每天派5个新经纪过去守着,成本不会增加太多,可以提升业绩,而且经纪们不用日晒雨淋的站马路上守着广告牌……”

    张南风为难,向林蓉解释:“这个我做不到,这些是公司内部管理上的事,不归我管,而且最近姐夫看我搬到下面来办公,对我看法多多,多有防范,我不想去跟他提任何建议。”

    林蓉点点头:“明白。如果要激化矛盾,确实还是不提的好。”

    张南风觉得林蓉的提议很好,实现不了,心里内疚,于是夸她说:“林蓉,你很会管理啊,你每天的会议就很有成效嘛。过去大家就怕开会,能逃就逃,第一次见大家这么喜欢开会。”

    林蓉不好意思:“主要是因为有你在。”林蓉说的是实话,人都是利益指挥脑袋,别的经纪虽然也愿意帮助同事,但是总不像张南风这样毫无保留,当然别人也没张南风那样的水平、眼光和敏感度。

    林蓉给张南风解释:“……每个人都追求利益最大化,不光想多挣钱,而且还想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那为什么这些经纪,特别是老经纪还要来门店上班,屈居于别人的管理之下呢,就是因为现在这个社会运作体系太复杂,单个人很难达到他的目标,只有依附于一个组织,在组织提供的平台下,在完成组织目标的同时更好的接近他的个人目标。我们的会议就是这样,他把自己的业务暴露给整个门店了,就很难飞单了,但是只要能帮他更好更快的拿下单,他在权衡得失后,还是会选择曝光……”

    张南风笑:“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但是能像你这么清楚明白的表达的,不多。我就概括不出来。”

    林蓉翻白眼:“我概括什么啊,这是管理学的基础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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