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宜点头。
    “明德的意思是,该拜访的,她一一会去,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太后知道王令宜来的目的。
    王令宜颔首应声,沉默片刻,她抬头,望着面容祥和的太后,问道:“明德公主此次回来……”
    太后并不瞒着,左右也还要皇后帮着参考人选,便道:“明德前几年,心还大,如今收收心,该选驸马了。”
    说着,太后便欣慰地笑起来,继续道:“你可不能躲懒,有合适的人选,便同哀家说说。”
    王令宜也随这句话笑了:“明德公主还不是要一锤定音的。”
    “她主意大着呢。”太后心情不错。
    也是,明德公主远至封地,一去不回,全都是她一个人拿的主意。任凭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母后,您又背着儿臣说儿臣坏话了。”
    这声音干净利落,每一个字都不拖泥带水。
    王令宜一怔,回头向门外望去。
    明德公主一袭男装,身材笔挺,远远走来,从容不迫,气度万千。她跨过门槛,见皇后也在,便作揖笑道:“皇后嫂嫂。”
    王令宜没想过谢宝林见了明德会是什么反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何时回来的?”
    “也就前两日,长途奔波,回来还没来得及见嫂嫂,嫂嫂可莫要生气。”明德笑道。
    明德说话如今变了一个人似的。
    王令宜道:“我怎会生你的气?”
    明德眼眸狭长,眼尾略略上挑。闻言,她便微微眯起双眼,漫不经心道:“皇后嫂嫂之前说要赠我一本荣珍的诗集,不知可准备好了?”
    王令宜扶额:你说的诗是什么诗?
    如今的大内,没有一寸生存余地是给予王令宜这样胸无点墨的人的。从大内上空扔一个谢宝林下来,能砸死好几个会写诗的。
    太后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读起诗来了,不过让你皇后嫂嫂教教你也好,有事做,省得到处跑。”
    “正是呢。”明德眉眼舒展,笑了。
    虽说这么一打岔,王令宜不用回答诗集的问题,但她只觉得自己前途未卜,一片灰暗。
    她,教明德?谢宝林还得教她呢!
    母女俩聊得开怀,王令宜自觉告退,从泰禧殿慢慢走回轿辇,心如死灰。
    “皇后嫂嫂。”
    身后明德大步追了过来,看着王令宜,垂眼笑道:“嫂嫂躲着我?”
    这话说的,让王令宜也不知道怎么接。明德原来跟谢宝林这样相熟?
    “躲你做什么。”王令宜道。
    明德便笑了:“既如此,那我便同嫂嫂一道走吧。”说罢,便又向王令宜的抬轿宫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没有给王令宜一丝丝质疑的余地。
    “嫂嫂,这条路树荫遮蔽,应当不热,我们便从这儿走吧。”
    一口一个嫂嫂。王令宜心道:哪个是你嫂嫂?
    明德路上同王令宜讲西南的见闻,她讲得生动,王令宜自然也听得着迷。
    明德却忽然叹道:“以前我说,去柳州,你却说扬州更好。”
    王令宜顺嘴道:“是苏州。”
    说完,王令宜自己意识到什么,闭口不言了。
    明德却十分肯定:“嫂嫂你记得差了。不过若是嫂嫂有空得去西南便好了。我记得嫂嫂闺中时候马术了得,我那里有个马庄,皆是好马,嫂嫂见了,定然欢喜。”
    谢宝林除了会写诗,居然还骑马?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王令宜看明德面无异色,心道是自己太过紧张,便问:“南地潮湿,北地马若是过去,能适应得了?”
    明德道:“嫂嫂多虑了,一百匹里总有一匹是可以的吧?”
    明德小时候差点被马给踩伤了,长大了也不怎么爱马,没想到明德此番回来,变化几乎可以说是翻天覆地了。王令宜想:也是,当初斩钉截铁说不招驸马的明德公主,如今也要为了招驸马不远千里从西南回来了。
    这世上,有什么是永远不会变的呢?
    “嫂嫂等一下。”明德忽然出声。
    王令宜站定,回过身。
    树影日光之下,明德眼中似乎藏着踏碎的光芒,越发明亮起来,她倏地抬手,猝不及防地抚向王令宜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哦啦啦,今天章节get~
    我要早睡啦~上午考科二~
    祝我自己考过~
    大家晚安~
    ☆、王贵妃与谢皇后的学诗
    王令宜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脚步像被钉在地面上,僵直在原地。
    明德身上没有任何香味。
    明德却是从她额头上捏了一片树叶下来,然后将叶子收进袖笼,笑道:“嫂嫂似乎很紧张。”
    王令宜趁着自己手脚还算听话时候,忙道:“我想起凤仪宫里还有事。”
    “我送你。”就算不笑时,明德公主的嘴角也微微上翘,即便不涂唇脂,她的唇也嫣红非常,更是唇红齿白。
    虽说明德似乎脾气好了些,但骨子里的霸道依然不改。
    王令宜干脆就闭口不言。
    明德这次倒是没有强行同王令宜说话,一路无言。
    行至凤仪宫,王令宜心下松了口气,于是笑着客套一句:“要不然进来喝杯茶?”
    谁料想明德从善如流:“如此,便多有叨扰了。”
    王令宜:!!!
    她的嘴好欠,她的心好累。
    明德从前那么骄傲,现如今脸皮比城墙拐角还要厚。所以现在问题来了,明德在西南到底经历了什么?
    既然开口邀请,断没有再改口的道理,于是王令宜转身黑着脸带明德进到正厅。
    明德四下稍稍看了看,方坐下,笑道:“同以前没什么变化,嫂嫂怎么不挂幅你的字来?”
    “挂那个做什么,贻笑大方。”王令宜捡了个成语说说,说完就又想自己是不是用错了。
    颜华此刻上了茶,是明德让人送来的滇红茶,前两泡茶叶不出味,第三泡才递给王令宜和明德公主。
    待到颜华退下,明德修长的手指来回轻抚茶杯边缘,方道:“可嫂嫂送我的字,我早就裱好,挂在我封地的书房里了。”
    谢宝林都没有送过她字。唯一的那幅还是王令宜翻谢宝林的废纸箱才偷到的。
    明德……同谢宝林这样熟悉过?王令宜似乎从来不知道。
    王令宜想,其实不止不知道这个,其它的,她也还是一无所知。
    左右便是,人家想让她知道的,她才能了解一二,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如何都不能获悉。
    “你喜欢便好。”王令宜声音失了些气力。
    明德目光沉沉地望着上位的皇后,一个荒唐的想法仿佛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明德从凤仪宫告辞出来,侍从一见,便跟在她身后。
    这个侍从长得很机灵,行走间又并不拘谨,显然很得明德的心。
    侍从笑问道:“公主今日同皇后娘娘叙旧?”
    “嗯,算是。”明德忽而道,“你小子嘴巴闭紧点。”
    侍从笑了:“公主说的是,从前不提,以后也不说。”停了一下,侍卫又继续道:“听说,有属意孙家子弟做驸马的。”
    孙家?一个中庸的世家,素来哪里都不出彩。孙家子弟,明德并不是没见过,年龄适合的,怕是只有三房嫡次子孙家齐。据说整日埋头苦读,刻苦是刻苦,不过怎生都不出挑罢了。
    “当真什么人都来掺一脚,他也配。”明德冷冷道。
    *
    大内小道消息称:王贵妃娘娘试图转变文盲形象,向以前的老对手谢皇后诚心讨教,每日去往凤仪宫学作诗,据说要在中秋家宴上露一手。
    皇帝表示:并不期待。
    然而事实是,凤仪宫书房里,王令宜的头低了又低,脸几乎要嵌进桌面里了。
    谢宝林言语间寒风朔朔:“你再说一遍?”
    “……”王令宜盯着桌上的小册子,嗫嚅道,“还没看完……”
    谢宝林几乎想伸手掐死王令宜:“流派不多,且每个流派我都挑了最经典的一些,这都几天了,你告诉我你没看完?”
    谢宝林火大的时候,理智告诉王令宜不要同她顶嘴。
    所以王令宜真的不敢告诉谢宝林,说学诗就是当时脱身的借口。
    “明天,最迟后天,你看完,仔细揣摩。”谢宝林端起茶一饮而尽,丝毫不觉得她现在的行为就是曾经嘲笑过王令宜的“牛饮”。
    王令宜捏了捏手里的书,犹豫再三,还是尽量语气平静道:“明德公主……”
    “怎么?”谢宝林这会儿压根不想搭理王令宜。
    “太后让明德公主跟皇后学诗。”王令宜道。
    谢宝林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她想来就来。本宫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一样,更何况教你比教整个后宫还费劲。”
    王令宜默默地把身下的坐垫往身后拉了拉。
    下一刻,谢宝林明白过来,咬牙道:“王令宜,太后让皇后教明德?”
    “娘娘你听我解释。”王令宜连忙又往旁边躲了躲,“明德公主说你曾答应过给她一本荣什么的诗集,对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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