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太后面色虽还算平静,但步伐稍显匆匆,可见她内心也是有些乱了的。再看伏地行礼的谢宝林,举止平静,话语清楚从容,这就让王令宜不由得觉得,谢宝林哪怕就是跪着,似乎也不觉得她就低人一等。
    太后站定,深深地看了谢宝林一眼,道:“起吧。”随后,太后回头,对一并过来的几位太医道:“随哀家进去看看皇上。”
    王令宜的心提了起来。
    如果当真是谢宝林给皇帝下的毒,岂有查不出的道理?王令宜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后踏进偏房。
    太后忽地回头,看着院中士兵,还有那些尚未关押起来的蒙面人,补充了一句:“将这些人秘密押到牢中,其余人守住凤仪宫,没有哀家的令,任何人不能进出。”
    谢宝林起身,也随之跟了进去。
    偏房里,袁夫人伏在床前,不肯离开,倒叫人看了不由得动容。太后瞧着皇帝的神色,只觉得看上去的确不好,明明依然醒着,可怎么就动不了了呢?
    “皇上,你感觉怎么样?”太后轻声问。
    皇帝张着嘴,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几个声音来,却是让人听不懂什么意思的。
    “皇后,怎么回事?”太后蓦然问。
    谢宝林道:“太后娘娘,妾身已不是皇后了。”
    太后听出她话中的疏离,便不由得想起谢家的凋敝来,于是便不接这个话,吩咐太医道:“给皇上仔细瞧瞧。”
    几位太医轮番诊断,最终也不太敢确定,嗫嚅着不肯开口。
    太后瞧得心头窝火,当即问:“如何?”
    “似乎是中了毒。”其中有位年长的太医沉声道。
    “中毒?”太后心头一跳,“可能确定?”
    太医道:“不能全然确定,只是需要找御前伺候的宫人确认,看是否有什么异常。”
    太后坐于榻上,眉目也淡下来:“宣御前宫人。”
    不出一刻钟的光景,张太监便带着御前宫女等人进到偏房,远远地跪了一地。
    太后未曾让他们起身,直接问:“张太监,近日皇上起居可有什么异常?”
    张太监原本说没有,可忽地想起什么来,便略带迟疑地抬头看了袁夫人一眼,而后道:“倒是有件事,最近这些日子,袁夫人每晚都会送汤过来。”
    闻言,太后便蹙起眉。
    “碗呢?”太后问。
    张太监道:“袁夫人带走了的,奴婢也不清楚了。”
    “好一个不清楚!”太后倏地发火,“龙体贵重,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
    王令宜觉得此刻的袁夫人有些奇怪,她只在旁边呆呆落泪,似乎也不准备分辩了。事出反常,王令宜不由得对袁夫人多上了几分心。
    为防止西南江南情况变本加厉,皇帝重病的消息就封锁在少数人这里。现在皇帝不露面还可行得通,但已经近年关,十日后便是大年三十,皇帝势必要出面的,到时候,又当如何?
    皇帝如今就在承乾宫静养,闭门不见任何人。
    而泰禧殿中,太后正闭目养神,听到门外通报“谢氏到了”。太后方才睁开眼睛,右手揉揉太阳穴,声音疲惫道:“让她进来。”
    棉帘先是微动,后来才是太后婢女掀开棉帘。谢宝林轻轻踏了进来。她隔着屏风,向太后款款行礼:“太后娘娘。”
    “先进来。”太后道。
    屋里只有太后和谢宝林两个人。谢宝林绕过屏风,眉目安静,不动声色。
    太后陡然砸了一只茶杯,低喝道:“跪下!”
    谢宝林不曾辩解,依言跪了。
    “谢宝林,你对皇上可有怨气?”太后问道。
    谢宝林闻言,抬眼望向太后,语气不卑不亢:“娘娘,兴衰荣辱原本就瞬息万变,妾身何曾为这事有怨气?”
    太后面色稍稍缓和:“袁夫人那事怎么回事?”
    “妾身被禁足,未曾出来过,如何能知道?”谢宝林回答,“只是,太后娘娘,妾身斗胆问上一句,秦王殿下可还好?”
    太后冷下声音道:“谢宝林,慎言。”
    “太后娘娘,秦王殿下在何处。”谢宝林问。
    “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太后眯起眼眸。
    谢宝林双眼瞧着太后,目光未曾犹疑,听了太后的话,她才缓缓笑了:“太后娘娘,此刻,秦王殿下大概没有被关在牢里了吧。”
    太后道:“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如今,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谢宝林,你知道因为你的话,我能让你死一千遍么?”
    谢宝林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坚定:“太后娘娘,事情已经快成定局,您将秦王殿下放了出来,那么皇上就永远不可能‘痊愈’了。你可以继续否认此事,但大内上下,谁又不是在打自己的算盘呢。”
    太后没说话。
    谢宝林声音压低,温润而悦耳:“娘娘,西南江南之事,当真跟明德公主没有关系?您心里到底是明白的,明白明德为何未曾进宫,明德为何踪迹全无。”
    “大逆不道!”太后猛然起身,斥道。
    谢宝林面上波澜未起,不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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