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教授原以为孙子爱面儿,不愿以糟糕的精神面貌示人,心中甚慰,真是他的孙子,

    谁知陆离想了想,脑回路不知怎么转的,都走到门口,居然又回了病床,拉起棉被,虚弱地躺了回去。

    贺教授目瞪口呆,“你干嘛呢栗栗?”

    陆离以一阵咳嗽回答了他的问题,许秋来进门听他咳得那么厉害,吓一跳,赶紧放下包给他倒水,杯子才拿起来,发现贺教授已经把雪梨水喂到陆离嘴边了。

    简直小皇帝般的待遇,许秋来讪讪喝了自己倒的矿泉水,拉了个椅子坐床头问候:“陆神,您身体好些了吗?”

    “不太好。”陆离摆摆手,“头晕目眩的,整天低烧。我刚听你带东西来了?”

    “哦,我在楼下买了束花儿,但护士说icu不能带进来,我就送给护士站了。”

    陆离心想过后等找她们把花要回来,面上却没显露。

    等到定好的病号餐送到,许秋来这次抢先动作麻利地帮他架好小桌板,饭菜一盒盒打开,亲自把筷子递上。

    见陆离迟迟没接,她解释:“我洗过手的。”

    陆离才不是在意她洗没洗手,就是好几天吃不下饭,闻见味道就恹恹地没食欲,但这是许秋来递上来的筷子,被心上人关怀的渴望实在大于不愿进食的坚持。

    “都是双人份得,一起吃,你从学校过来现在应该没吃饭。”

    许秋来没好意思解释自己是从他工作室那边过来的,“还是教授吃吧。”

    “他吃过了。”陆离一口拒绝,把另一双筷子塞进她手里,“外公,一会儿我自己收拾,您先回去交差吧。”

    被代表回答的贺教授表示无语望天,临走是又问了几句秋甜的事,交代许秋来带妹妹去家里玩,再找不到话讲,只得灰溜溜出了病房。

    一边走一遍有点心酸地想,活到七十几,栗栗还没往他手里塞过筷子呢。虽然他吃过了,但如果是孙子邀请他再吃一遍,他肯定甘之如饴。贺教授算是看出来了,儿孙大了就是不中留,即使是栗栗这样不解风情的男孩子,也有情窦初开的一天。

    教授一走,秋来轻松许多,至少不用再束手束脚规规矩矩讲话了。

    “这屋子还挺冷的,”许秋来抚了抚手臂上起来的疙瘩,环视病房一圈,“陆神你怎么会想住这儿,这地方住的都是昏迷不醒的病人,想想你躺的床还躺过车祸啊、脑出血癌症晚期什么的患者。”

    秋来妈妈去世前在icu住了十多天,她对这地方没留一点好印象。

    这么一说,陆离顿时也觉得渗人起来,如芒在背,躺也躺不住了,“其实躺了那么多天我感觉好转许多,现在就可以转普通病房,护士——”

    半个小时候,急诊科谢天谢地送走陆离,喜空出一个新床位。

    =

    大约是贺教授去工作室时透露了陆离生病的消息,当天下班,陆离手底下的人当天加完班,一窝蜂涌来病房探望他。

    人到时候,许秋来还在给陆离削苹果。

    猛地一次性见到那么多青春期只闻其名的远古大神,她有些控制不住心潮涌动。人总是有慕强本能,许秋来除了这本能,还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与人一较高下的欲望。她特别好奇究竟是网络神话了他们的本事,还是他们果然有那么厉害。

    礼貌地一一问了好,又介绍自己,抓紧时间和他们探讨了几个技术问题,她人美嘴巴甜,不多时便和大家打成一片,甚至交换了联系方式。

    陆离自这群人进来后就失去了存在感,一口气憋到嗓子眼,气得肺疼:“我怀疑你们不是来探病,是来考验我忍耐底线的,话这么多,项目做完了吗?人太多我喘不过气,先出去几个。”

    此话一出,一众程序员为了留下来开始了他们的争宠表演,有人洗瓶子插花,有人擦桌拖地,连许秋来手上的水果刀都被人抢走了,美名其曰:“小心削到手,妹妹我帮你。”

    陆离一听,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五脏六腑都牵着疼起来,艰难对那人挥手:“你快出去,我快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

    他有心想问问,但看见老板那黑沉沉的不善眼神,明智地选择了把问题憋到肚子里。

    秋甜小时候也得过肺炎,秋来像照顾妹妹一样,拍他的背脊,一下一下帮他顺气,“要不我去叫护士来帮你做雾化?”

    “不做了!”陆离拉着她的手腕把人带回来,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他解释,“就是做过了嘛。”

    每天两次份额他早就在上午就用光了。

    陆离的背挺得笔直,许秋来的巴掌在哪,他就靠朝哪边,秋来以为他还想咳,只能一直帮他顺气。陆离咳过后,眼角含泪,两颊嫣红,鼻管挺直,平日里清冷疏离的厌世脸简直娇艳欲滴,看得她心头一阵荡漾。

    陆离被拍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从未想过,原来人世间竟然有这等享受的事,这么简单的接触也能让人心脏满涨、血液倒流,一会儿像是四肢百骸泡在温水里,一会儿又像三伏天里吹了一股清风,也太幸福了吧!

    比做雾化还管用,陆离觉得许秋来在医院呆两天,他可以直接出院了。

    一帮直男程序员里,有个谈过几任女朋友的,他跳槽到陆离的工作室不到半年,不知道他以往对待女孩子的斑斑劣迹,对他没有其他人先入为主的成见,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他就察觉了端倪。

    陆神虽然介绍秋来是自己的师妹,但那架势,分明是小狗护食的样子,她稍微跟人家多说几句话他都火急火燎的,见许秋来还在和人说话,他出于求生本能开口,“其实师妹你有什么问题还不如问陆神,我们有麻烦也都是找他的。”

    许秋来听到这话有点出乎意料,陆离今年满打满算不过23岁,那么多资历雄厚的大佬都问他?

    陆离看着秋来吃惊的眼神,眉毛终于格外得意地舒展开。

    男人就明白这个屁确实拍了了马屁股上,坐了没几分钟,他又找其他借口,把其他人一并叫回去,给两人留出相处空间。

    大家留下果篮和鲜花,恋恋不舍地起身道别,“陆神你好好修养,赶快出院,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陆离挥着手,心里却想可别再来了,没眼色的家伙们。

    笑闹过后,陆离觉得氛围终于铺垫得差不多了,他邀请秋来到楼下小花园走走。

    他一遍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想要怎么开口。

    单刀直入: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不不不,过于直接。

    旁敲侧击: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

    好像稍显老套。

    你觉得我好不好?想和我谈恋爱吗?可不可以喜欢我?

    太莽撞了,没留余地,要是许秋来一口拒绝,他们以后怎么相处?

    陆离内伤,“论如何向女孩子表白”可比“论如何找到cow语言的趣味性”难多了,等闲的言语根本不足以承托他纯洁无瑕的感情诉求。

    于是他磨磨蹭蹭半天后开口,“那家教育机构的系统你写到哪儿了?我在医院整天没事儿做,剩下的我帮你写吧。”

    是的,陆离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帮人写作业,而且他认为自己已经十分直白了。

    如果让他工作室那帮人知道他扔着自己家项目不管,帮别人写这种低级枯燥的ao系统,得哭死。

    第67章

    就在许秋来忙于期末考的时候,证监会入驻启辰的调查已经接近尾声,尽管她很清楚作为启辰的二把手,程峰城府多深心机有多重,但他整理动作这么干净迅捷,还是出乎她的预料。

    与此同时,许秋来一直期待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

    程峰还没和冯安妮撕破脸,只借口证监会调查,在外住酒店套间,然后私底下和他御用的离婚律师见了几次面。

    这个男人离了两回婚,前两任妻子愣是没从他身上啃下一分一毫。这回操作起来更是轻车熟路,他明明一清二楚自己头上绿到发光,但对着冯安妮,为了不让她生出防备,竟愣是没表现出一分一毫,可见男人理智狠决起来的时候有多可怕。

    但这可不是许秋来愿见的。

    第二天就是线性代数考试,数学类科目对她来说比其他科目简单些,秋来特意拨冗到那离婚律师的律所大楼附近转了一圈踩点,最后在律所楼下的咖啡厅停下来。痛心地点了一杯菜单底下最便宜三十八块钱的咖啡,然后在角落落座。

    来之前,她已经查过这位大律师的履历、邮箱,这人名叫陆政。

    秋来打算到律所的网络里转一圈,然后从他电脑里复制一份程峰的离婚协议和诉状,她在电话录音里听到过他们谈论进度,陆政已经把文件起草完了,完成修改后,会直接递到程峰办公桌上。

    普通人的电脑防御大多是脆皮鸡,更何况这种通过公共网络入侵的方式秋来干得轻车熟路,她原以为自己不超过十五分钟就能搞定,谁料一上手就花了一倍时间,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文件。打开一看,许秋来差点没笑出声,男人啊,果然不出所料,结婚时候说是一生所爱、轰轰烈烈,离婚时候,程峰竟然也没打算给人家留一毛钱。

    正合她意!

    秋来复制文件,手指在键盘舞动,兴奋地把尾巴扫干净,喝光最后一口咖啡,管子吸得咕咕作响,整个咖啡厅的白领高管们都看过来,她才放下杯子,打算收拾电脑回家。

    咖啡厅侍者就在这时候端来了甜点和一杯缤纷漂亮的莫吉托。

    许秋来微笑拒绝,“您应该是弄错了,这不是我点的。”

    “当然,这是对面那位先生送给您的。”侍者也微笑。

    秋来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笑容暮地一僵。

    那个西装革履金边眼镜,头发一丝不苟朝后梳人模狗样的家伙,不就是她来之前查资料见到的那个讼棍大律吗?只不过网上更广为流传的照片,是陆政在为自己出轨的当事人赢得辩护后,走出法院,被净身出户原告砸鸡蛋的狼狈形象,和眼前这风度翩翩的样子区别实在有点大。

    但以许秋来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目光接触的一刹那,还是立刻就把人给认了出来。

    刚刚入侵了人家的电脑,结果他请她喝莫吉托?这个世界怎么这么玄幻。

    有那么两秒钟许秋来险些以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她冷静了两秒理清思绪后,发现这个可能并不存在,她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计划,来律所这边也是临时起意,陆政怎么可能会清楚呢?

    女孩的气质和这间咖啡厅所有的人都不太一样,像是误闯了进来似的,她没有强势的高跟鞋,利落的衬衫a字裙套装,白t牛仔布鞋,一个人坐在窗边的位子,像一支向阳生长纯白无暇的白玫瑰,清丽柔嫩而又充满鲜活的气息。

    陆政几乎是进门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然后为自己没有支使助理下楼买咖啡庆幸了二十分钟,也欣赏了二十分钟。招手叫来侍者,给她买了甜点和饮料。

    许秋来遇到这样的招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已经免疫了,大抵是长相类型的缘故,别人好像总觉得她纯真要好骗些。

    想到总要为手里这份文件找个出处,她接过侍者递到手上的叉子,朝陆政的方向偏头笑了笑。

    陆政却是一怔,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那秋波眉弯弯似天上虹,黑色的眼眸澄澈纯粹。陆政这会儿有点体会到那些女孩子们的娃娃癖了,这样的女孩儿,本来就可爱得叫人想把她收进橱窗里珍藏。

    本来是去拨撩人的,没想到自己被拨撩得心头百抓百挠。陆政先前拿捏的架子和分寸这会儿有点儿顾不上了,他放下杯子径直朝人走去。

    陆政自十几岁起换女友如同换衣服,自认练出了一双慧眼,这样清纯的女孩子追起来虽然费力一些,但是滋味也与常人不同。

    谁知坐了半个多小时,他聊了自己许多,可他对女孩除了名字和年纪,其他却还是一无所知,简直可以算惨败了。好在还算交换了联系方式,他只能用还有把人约出来的机会聊以慰藉。

    饮料喝完,陆政在遗憾中目送佳人收拾电脑离开。

    许秋来走出咖啡厅,就直接去了美院附近偶遇冯安妮,她记她的课表和活动路线可能比冯安妮自己记得还清楚。

    一段时间不见,被爱情滋润的冯小姐简直容光焕发,风姿绰约,堪比刚结婚那会儿。她只知道程峰忙自己的事没时间管她,或说在他的刻意放纵下,她最近每天都能抽出机会和小情人见面厮混,却不知道自己被拍了照片原封不动地送到程峰手上。

    她心情不错,遇到许秋来特意停下跟她打了招呼,甚至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许秋来从遇到她起,却是一副神色僵硬,吞吞吐吐,恨不得立马逃开的紧张模样。

    “你今天怎了?”冯安妮瞧出她有事隐瞒,心中疑惑,把手轻轻搭在她肩膀,柔声问起来,然后又道:“有事可以跟我说说,我也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虽然未必帮得上忙,但能给你一些建议也说不定呢。”

    她是做老师的,柔声细语说起话来,格外有感染力。许秋来的泪光盈在眼中,几度险些落泪,“老师,您对我太好了,我……”

    “我在听呢。”冯安妮鼓励地轻拍她两下。

    秋来下定决心一般,终于闭眼开口:“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您,我真的不忍心您被瞒在鼓里。”

    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与自己相关,冯安妮有些错愕,秋来这样没有背景的女孩子,能知道什么?

    “我最近认识了一位律师,那人可能您也认识,他叫陆政,他请我喝了饮料咖啡,我在他的电脑上看见了一些东西……”许秋来故意让自己语言的条理和逻辑混乱一些,显示出自己的张皇失措。

    起初听那老套的开头,冯安妮还以为是又一个俗气的搭讪和心动的年轻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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