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大致思路了么?”
    “有。”谢霜辰说,“但是我有点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很多话我能自己口述出来,但是写成书面语就感觉……”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高级?”叶菱问,“还是不够一针见血?”
    谢霜辰说:“都有点吧。”
    叶菱拍了拍谢霜辰的肩膀:“你说你要写的东西,我给你代笔。”
    “好啊。”谢霜辰立刻站起来,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我觉得中心思想肯定是表达我并没有做出什么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行为,一切都是某些人别有用心的诬陷。当然了,我并不是要单纯的卖惨,因为单方面卖惨很容易引起路人的不适。又不是死爹死妈的社会新闻,路人未必关心。我觉得还是得扣个帽子……”
    “弘扬传统文化呗。”叶菱说,“要和谐共赢,不要总是有个什么人都想跳出来一统天下,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传统行业的整体发展,是么?”
    “就是这样!”谢霜辰拍手,“文辞表述上,大体风格就是体面卖惨但不婊气,尊重对方但是文明骂街,自己仿佛受尽委屈也要微微一笑绝不抽搐,用欢声笑语掩盖内心的痛苦,还要略带最后一丝丝尊严和底线,唤醒广大人民群众的同情心。”
    听了谢霜辰的要求,叶菱笑道:“绝了,你这个跟五颜六色的黑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这个风格很适合您啊!”谢霜辰说,“您骂人不比我狠?”
    叶菱说:“读书人骂人哪儿叫骂呢?”
    “那叫什么?”谢霜辰问。
    “你等着看吧。”叶菱的双手在键盘上开始有力的敲击。
    第五十章
    他对着屏幕的表情很冷漠,偶尔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文档里的光标一直移动,整个过程很流畅,约莫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完成了一篇大约四五千字的草稿。
    “可以啊叶老师。”谢霜辰惊叹,“您这速度可以去写网文了,这一天得更新多少字?”
    “累死我算了。”叶菱说,“就是想明白了要写什么,剩下的就是纯打字的功夫了。”
    谢霜辰靠近了一点,趴在电脑前:“我看看。”
    两个人对好稿子之后没有着急发,时间当不当正不正的,不挑个良辰吉日总觉得亏得慌。于是合计了半天之后,他们决定周五晚上见,因为那天是清明节。
    周五一大早,谢霜辰就带着叶菱去扫墓,谢欢不在北京,嘱托谢霜辰代去。若是换做当初师兄弟几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叨叨谢欢,又不是国务院总理,哪儿那么多事儿天南海北的忙?老爷子就这么一个丫头,生前不孝敬,死后都不来上坟。
    可是谢霜辰不在乎这些,他觉得这些身后事其实都是虚的,一天上八百回坟也不如生前多打几回电话。这种仪式更多的是活着的人去寄托自己的追思,寻求一些心灵的慰藉罢了。
    “师父,您老人家在那边呆的怎么样呀?”谢霜辰把花摆放好,蹲在墓碑前就开始侃大山,“虽然我知道您是一位老党员,是一位无产阶级斗士,不相信什么死后的因果轮回。咱爷俩儿当年就爱互相耍贫嘴,现在好了,您没法儿还嘴了,就光听我一个人说吧。我给您来个贯口怎么样?”
    他嘴里开始念叨《八扇屏》,随便掐了一段儿就来,声音不大,仿佛在跟人窃窃私语一般,口齿清晰字句流畅。打小就学的东西,一辈子都不会忘,也一辈子不会错。
    “到后来,湖北韩龙进来他妹韩素梅,太祖酒醉桃花宫,带酒斩三弟,醒酒免去苗先生。广义去后,太祖后悔,说出:可惜我那先生,他乃洒金桥旁卖卦之一江湖人也。”谢霜辰一口气说到了底,却没有问出最后那一句提问,而是对着谢方弼的照片说,“师父,人在江湖,是不是真的身不由己啊?”
    谢方弼不会回答他。
    他只是自言自语地说:“您走得倒是挺轻省的,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和叶老师处理呢。哦对了,跟您汇报个事儿,叶老师现在是您徒弟了。”他扭头把叶菱拉过来,“叫声师父。”
    “师父。”叶菱应声,顿了顿,小声问谢霜辰,“用磕头么?”
    “不用,打个招呼就行了。”谢霜辰笑了笑,感慨说,“师父啊,我觉得您当初就是喜欢叶老师的,只不过碍于那几个师哥和外界同行的压力没办法收叶老师。没法儿啊,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忽然就成了大前辈,换谁谁能乐意?您看我现在就被针对了吧,不是别人,还是我亲二师哥。虽然这事儿我自己做的也不是特别地道,但是要不是他欺负我欺负的那么厉害,我能这样儿么?”
    谢霜辰表面上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上过错都往杨霜林身上推:“您了解我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猜您把衣钵传给我,多少也有点赌博的成分在里面。我觉得您挺朋克的,牛逼,我争取不让您押错宝。说实话,我不是一个特别争强好胜的人,但是我没办法,师哥们不给我活路,我得吃饭啊。咏评社被我重新开起来了,一开始生意挺惨淡的,外加师哥挤兑。要不是叶老师在我身边支持,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跟叶老师在一起了,不光搭伴儿说相声,还在一起生活,一个房檐儿下住着,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偶尔做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你怎么什么都说?”叶菱掐了谢霜辰一把,前面听着还挺正常呢,后面就蹦出来一句不正经的。
    真是亵渎先祖神明啊。
    “我这是在向师父交代我们的恋爱经过,好叫师父放心啊。”谢霜辰有理有据,不顾叶菱阻拦,毫无羞耻心地继续说,“反正我俩就是明里暗里都在一起了,没什么山无棱天地合那种轰轰烈烈,就是好好生活,普普通通过日子的那种,虽然是俩男的,也跟普通夫妻没什么区别。现在日子也好过了一点,至少咏评社生意上还行,但是跟我小时候记忆中那个名流汇聚的咏评社可比不上。那是一个长远的目标,不说发家致富,至少够吃饭了,您就放心吧。啊不对……也不能说完全的放心,有件事儿得跟您提一下。二师哥可能已经要气疯了,说我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他说我什么都行,说我喜欢男人是个死变态我也无所谓,但是他不能说我欺师灭祖,这是天大的罪过。我讨厌我的师哥们,可我不会背叛师门,不会背叛您,这就是我的底线。对于二师哥的行为,我得挑明了跟他好好掰扯掰扯。我想您肯定不想看见兄弟反目的戏码,但是……”谢霜辰垂下了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但我是一个爱斤斤计较争强好胜的人。”叶菱忽然说,“我不管什么兄弟反目,有人敢欺负你,我就要欺负回去。反正我是个后来的野路子,什么都不懂,谁爱说闲话就让谁说去。”
    谢霜辰抬头看叶菱,他还是那副波浪不惊的安静样子,但是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绝非什么温柔善良。
    叶菱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弱小之辈。
    谢霜辰笑了笑,仰天长叹道:“哎——师父,您看见了吧,您这小徒弟厉害着呢,我都不敢惹。我就跟二师哥反目一下,跟六师弟啊……我俩这辈子肯定恩恩爱爱白首偕老,里外里这不就扯平了么?那咱们就说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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