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他这段话里,连续两把刀扎进了纪图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他愣愣道:“杨扶风要跟你考一个学校?”

    顾宝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现在重点不是杨扶风,是纪图,他还想继续劝,却见纪图将眼睛闭上了,脑袋靠在窗边,不想说话,要休息。

    见他这幅困倦的模样,顾宝也不吵他了,轻轻放开他,还从裴廷的包里翻出了裴廷的外套,借花献佛,盖在了纪图身上。

    纪图睫毛颤抖着,眼睛用力闭着,手在旁人看不见的身侧,紧紧地握成拳,深深陷入车垫。

    车里的空调开着,裴廷在不远处抽烟,杨扶风还没上来。顾宝看了看纪图,觉得还是下车去拿点吃的,顺便叫裴廷一会开车的时候,停下去买点晕车药。

    纪图本来就晕车,现在没休息好,不知道一会要怎么吐呢。

    下了车,就见杨扶风背着包走过来,和纪图一样,眼下青黑,不像睡好的模样。杨扶风叫了顾宝一声,顾宝便停下朝裴廷走的脚步。杨扶风从包里取出保温瓶和一板药,递给顾宝:“给纪图。”

    顾宝看着手里的晕车药,为难死了:“你们没和好?”

    “嗯。”杨扶风不想多说。顾宝却将药塞到他手里:“要给你自己给,我才不帮忙。”说完他背着手,一路小跑到裴廷身边,跟人一块站着。

    裴廷斜眼看他,将烟熄了。顾宝随口问:“熄了干嘛,继续抽吧,什么时候出发。”

    “你不是嫌臭吗?”裴廷说,将盒子塞回兜里。顾宝惊了,他平日里怎么没觉得他的话对裴廷这样有用。

    裴廷又从口袋里拿出根棒棒糖,递给顾宝:“车里人齐了吗?”

    顾宝拆开糖纸,塞进嘴里,还真是草莓味的,被他猜中了。含着糖,顾宝说:“等一会再上去吧。”

    裴廷回头看向车,挡风玻璃后,那两个人都坐在后座,在说话。顾宝这是给他们留空间,叫他们好好谈心。

    吃着棒棒糖的顾宝叹了口气:“虽然他们俩来了,但主要问题没有解决,他们根本没合好。”

    “不知道在闹什么,以前没闹这么久啊,都是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顾宝愁死了,甚至都已经在想,要是杨扶风和纪图真的决裂了,叫他站边,他得站谁那。

    果然还是选纪图,他和纪图处得最久。

    而且纪图这人,看起来洒落,心里最敏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往肚子里憋。久而久之,都能把自己整抑郁。

    裴廷看得比较深,但也摸不准杨扶风和纪图的关系。在他看来,不止是兄弟这么简单,真叫他往深里说,这种事情也不能确定。

    万一人家就是普通朋友,只是闹别扭的模式像分手情侣呢。

    裴廷抬手揉顾宝脑袋:“想这么多,高考能考好吗?”

    顾宝瞪他:“当然,小看谁。我年纪前三十好吗?!”

    其实杨扶风要跟他上一个大学,这话也不假。他们成绩相近,a大是本市最好的重本,他随口问过杨扶风要考那个学校,杨扶风反问他,他说a大,杨扶风说a大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时他和杨扶风在补习班,纪图也报了,只是那天纪图逃了课,没来补习。顾宝问杨扶风,说纪图怎么办,一直不好好学习,估计考上本科都悬。

    杨扶风嗯了声,垂眸看书,不像高兴的样子,好像对纪图逃课很有意见。忍了忍,没忍住,同顾宝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么!”

    顾宝:“纪图有说过想上什么学校吗?”

    “他现在这个成绩,能去哪!他自己都不上心,别人再劝有什么用,只图一时之快…… ”杨扶风停了下来,大概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为难抿唇,宣泄似的翻开了书,继续做题。

    顾宝小心道:“我觉得纪图不像心里没数的人,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

    杨扶风:“谁知道,他那个人本来就任性。”

    顾宝觉得杨扶风面上虽作出嫌弃的样子,但心里何尝不是在为纪图担心。

    而且那天补习课,杨扶风还多收了一套卷子,并把课堂笔记弄得清清楚楚,这笔记当然不是杨扶风自己用,他们学霸都是预习加复习,课堂上就将内容吃透,学渣才需要反复理解课堂笔记。

    这些东西,杨扶风都是拿回去给纪图的。

    说起来,这两个人闹别扭,好像就是因为纪图上次说要出国,然后杨扶风一天比一天不高兴。

    难道是因为这个?也不对啊,他都没有因为这个生纪图的气,杨扶风又为什么生气,果然是有他不知道的缘由吧。

    裴廷看了下表:“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纪图还在睡觉,只是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他枕在杨扶风的腿上,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杨扶风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听见开门声,抬眼朝他们看来。

    顾宝用气音道:“睡着了?”

    杨扶风点头,于是漫长的车程中,大家都没说话。

    公路沿海,黄昏海边,云层交叠,红紫黄橙,美得惊心。

    顾宝将窗子降了下来,闭上眼感受海风。裴廷配合地降了车速,叫风在顾宝脸上吹得不那么猛烈。

    杨扶风在后座给纪图身上的外套压了压,确定没有漏风的地方。

    一车寂静,各怀心事。也许好,也许坏,但此时此刻,大家心里都很平静。裴廷专心开车,顾宝闭眼感受空气中的味道,感受了半天,他才回头对裴廷笑:“哥,这里好好看。”

    裴廷扶着方向盘,闻言也望向他:“下次再来。”

    “下次是什么时候?”

    “你高考完吧。”

    顾宝没有继续追问,他觉得这种事情,顺其自然。他总不可能跟裴廷决裂,也不会跟纪图失联,更不会跟杨扶风闹翻。

    也许下次,他们还是能来这个海边,住同一栋房子,在那时候,纪图也许就不跟杨扶风吵架了,他们能够和好,四个人再一起玩,那是最好的事情。

    第22章

    顾宝高考临近那几日,汤玉美拜佛求符,给顾宝枕头底下压了六百五,祝他旗开得胜,一举状元。

    顾正也是早早下班归家,亲手做羹汤,就怕钟点工阿姨一时失误,闹得宝贝儿子高考的时候拉肚子,那真是多年寒窗苦读全费。

    汤玉美压好钱以后,坐在顾宝床上开始同他确认,2b铅笔买好了吗,笔芯有没有,准考证放文件袋里,不许拿出来,等高考那天再翻,省得丢了。

    顾宝捧着一瓶酸奶吸,觉得汤玉美看不起自己,竟然只压六百五,总分可是七百五呢。

    汤玉美拆他的台:“你要是能考个六百五我都谢天谢地了,你还想怎么样。”

    “别人家的都是盼着自己儿子考高分,你倒好,给我扣个一百五,少了一百五,当什么状元,连举人的边都挨不上,怎么着我也能考个七百。”顾宝厚颜无耻道。

    汤玉美被逗乐了:“行,宝宝你要是真能考个七百,考完以后,你说什么妈都答应。”

    “我要谈恋爱。”顾宝大声道。

    亲妈翻脸了:“谈个屁,你才几岁就谈恋爱,你上了大学都未成年,要是给我把人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我能让你回炉重造。”

    顾宝忍不住往汤玉美肚子上看,咂舌道:“不好吧。”

    他被揍了,叫汤玉美拎着拖鞋从二楼打到一楼。顾正端着鱼从厨房出来,见母子俩闹着呢,扬声道:“别折腾,万一摔骨折了怎么办?”

    年年高考都出各种新闻,全都是考前倒了血霉的。

    顾正严肃起来,汤玉美都不敢说话,母子俩被顾正训了一顿。

    都说温柔的人发起火来才可怕,顾宝曾经追问过父母爱情,他一直以为汤玉美能跟顾正在一块,是汤玉美强取豪夺。

    不是顾宝看扁亲妈,实在是汤玉美年轻时候姿色平平,顾正高大俊朗,旧照好似电影明星。

    汤玉美听亲儿子这么损自己,放下碗不干了,问顾正,自己当年是不是被追的。

    顾正夹了块排骨放汤玉美碗里,瞟了顾宝一眼,为妻子正名:“是我先追了你妈。”说完他还笑:“你妈胆子小,人还乖,哪里敢追男人。”

    顾宝震惊,这两个特征他是在汤玉美身上半点看不出来。大概是顾正情人眼里出西施,眼睛一瞎好多年。

    汤玉美脾气虽爆,却也是针对儿子,面对顾正,她从来都很听话。母子俩落座餐桌,汤玉美先给顾正勺了碗奶白鱼汤,接着便端饭吃了起来。

    顾宝眼巴巴地瞧汤玉美的动静,见人没有要关怀儿子的意思,小嘴一扁。顾正乐了,给他盛汤。

    接了汤,顾宝还小声嘟囔:“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俩是真爱,儿子是附带。”

    饭后,顾正叫他去裴廷家。顾宝吃得很饱,本就想散步消食,听到吩咐也没多问,腆着肚子就要出发,被顾正喊住了:“叫你裴哥给件当年考试时用的东西。”

    意在讨个吉利,父母真是迷信,顾宝啧啧感叹,倒没拒绝,谁让裴廷当年真是状元,考了七百一,放榜前,裴家的门槛都被高校的招生老师踩破。

    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继承家业,裴家家大业大,裴廷考试成绩再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顾宝溜达到裴家,熟门熟路地往里钻,一路跟裴家不少人打招呼,大家都知道他马上要高考,都拉着他关心,谁叫顾宝嘴甜脸靓,招裴家上下喜欢。

    楼上裴廷推开窗子透风,缓解疲惫,就听楼下吵吵嚷嚷。裴家规矩严,平日里大家多做事,少说话,能闹起这个动静的,除了顾宝,也没别人了。

    讨人喜欢的顾宝在楼下抬头,正好对上裴廷的目光,他咧嘴一笑,还冲人招手。顾宝不指望高贵冷艳的裴廷下楼迎接,他自己快步登上二楼,蹿进裴廷房间。

    他径直在自己的小天地窝下,手上提着礼,出门前顾正非要他带的。说熟归熟,礼不可少。顾宝把东西往旁边一搁:“我爸送你的。”

    裴廷往那袋礼上一扫,眉心微蹙。最近顾家想搭着裴家的线,做景区酒店,分一杯羹。这事有好几家都在争,顾正这借着顾宝给他们家送礼,按理不该收,偏偏是顾宝送来的,又是他在收。

    他觉得头疼,顾宝不知情,还甩手说东西太沉,不知顾正到底送了什么。说完顾宝还扒拉袋子,裴廷喝住他,犹豫了会:“东西你拿回去。”

    顾宝眨巴着他的大眼,直接拒绝:“不要,这玩意死沉,我手都勒红了。”

    说完还将双手晾到裴廷眼皮底下,果然,顾少爷掌心被勒出深红印子,红得可怖,叫裴廷捏着指尖,拿到跟前细细地看。

    顾宝挣脱出来,最近他不太能跟裴廷有身体接触,总觉得心慌。他这扭捏姿态叫裴廷误会了,裴廷伸手弹他脑袋:“又骗人是吧。”

    “我哪有骗人,手红成这样你不是看见了吗?”说完顾宝打了个饱嗝,形象全无。不过顾宝早就放弃在裴廷面前维护形象,他揉着肚子:“晚上吃太饱了,一会陪我去散歩。”

    裴廷没答应,反而伸手去撩开他衣服,摸他肚子,触及那鼓涨胃部时,他笑了:“这是怀了几个月啊。”

    裴廷手烫,肉贴肉地摸上顾宝的肚子时,吓得顾宝嗷了声,抱着自己的肚子跟逃窜似的后退,裴廷被他反应惊了:“怎么了,真有了?”

    顾宝羞愤欲绝:“你才有了!我这是吃饱了撑的!”

    裴廷从容不迫地收回手,不计较顾宝的以下犯上,问他:“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顾宝说:“你高考那会用的东西还有吗?”

    裴廷回忆一番,还真没有,剩下的不多,几乎被他父亲送人了。亲戚来贺喜讨要,他爸不好不给。现在顾宝再来要,好像晚了太多年。

    顾宝傻眼,没想到一点都没剩下,追问道:“你再仔细想想,真一点都没剩下?”

    “铅笔橡皮擦,眼镜文件袋?”

    裴廷摇头,说没有。

    “衣服袜子,内衣内裤?”顾宝问到最后,觉得自己简直是小天才,他就不信还有人要裴廷这些东西。

    他刚说完,就见裴廷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你确定要我的内裤?”

    顾宝大手一挥,大言不惭:“放心,我不嫌你尺码小。”

    哪个男人能受着侮辱,裴廷更不能了,他眯着眼:“小?”

    顾宝有求于人,只能改口:“不小,你大,你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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