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在银朱面前咣的一声砸个粉碎!

    银朱到杨禹枢身边侍候也有七八年了,这么些年她从来就没有见过杨禹枢发这么大的火,三年前裕正帝立皇长子杨禹桁为太子的事情都没让他如此失态。

    银朱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再想什么说辞,就算知道实话说不得,就算看到了杨禹枢身后的花青拼命的给她使眼色,她也没敢现编些理由借口,而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切。

    银朱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木樨园,目的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看看钟雪晴是个什么样的人。

    身为杨禹枢的贴身大丫鬟,在杨禹枢身边侍候多年,银朱知道的敬王府和杨禹枢的隐秘之事自然会比旁人更多一些。她知道人前表现出一副不恋眷权势、风轻云淡的杨禹枢其实是个非常有野心的,知道敬王父子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过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她和花青三人都衷心的希望敬王父子能够成功,希望杨禹枢有朝一日能面南朝北,都盼望那天来临的时候,她们四个能够水涨船高,一跃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那个人的妾室。

    因为有此奢望,她们异常的乖巧和听话,从来就不给杨禹枢添麻烦。

    明明是太后所赐、只需要侍候杨禹枢、其他事情都可以让小丫鬟去做的一等大丫鬟,知道致远院有很多秘密,就把致远院所有的差事都揽了下来——致远院是杨禹枢书房所在,环境清幽,地方不大,但再小的地方打理起来也颇费功夫,尤其是每三天需要仔细擦拭的门窗……纵使一直在用太后赏赐的香脂,她们四个也都没有养出一双柔弱无骨的嫩白小手。但就算这样,四人也甘之若饴,从未想过培养两个信得过的丫鬟去致远院干活。

    明明恨极了赵琳琅这个主母,却因为敬王府需要一个好名声的世子妃而努力的维护这赵琳琅的名声,私下挑衅的小动作没少做,人前却从来不说赵琳琅的坏话。

    明明很早以前就已经成了杨禹枢的人,却因为杨禹枢对外示人的、不好女色的形象,不但从来没有开口向杨禹枢讨要过名份,在侍候过杨禹枢之后,也都乖乖的照规矩服避子汤……

    她们如此懂事,杨禹枢对她们自然也就不一样:将自己的生活起居交由她们全权打理,就连赵琳琅都不能指手画脚;致远院除了她们之外,只有成公公、小喜子等区区数人能进,连赵琳琅不止一次的想找机会塞个人进去都以失败告终;在人前人后对她们都非常的宠信,在她们与旁人发生冲突的时候,几乎都会站在她们这一边,给她们撑腰……

    如此种种,让四人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骄傲,在对杨禹枢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同时,也有了一种错觉,一种她们除了没有名分之外,什么都不比赵琳琅这个世子妃差、能够与她平分秋色的错觉。

    对赵琳琅这个世子妃,她们是非常厌恶,非常不满意的——身为赵家嫡女,带着极为可观的嫁妆嫁给杨禹枢的赵琳琅太过骄傲,太过专横,也太看重权力。

    骄傲的在成为敬王世子妃之后,面对自己的丈夫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恭顺,毫不客气的与杨禹枢平起平坐,而太后也好,敬王也罢,居然没有因此训斥她。

    把权力看的太重的她,才进门,连位子都没有坐热乎,在成公公表示要将管家大权交付的时候,连客气一下、意思意思的推辞一下都不曾。

    专横的她在接过敬王府的掌家大权之后,连缓冲一下都不曾,就大刀阔斧的免了好些管事、管事妈妈的差事,换上了她从益州赵家带来的人……这一过程之中,赵琳琅不但没有向她们四人示好,分一点点权力给她们,还试图塞她的人到杨禹枢身边,分薄她们的权力和宠爱……

    这一点是最让她们憎恨的,若不是不想让杨禹枢左右为难,不想让人看敬王府的笑话,她们绝对不会不争不抢、安静的退守致远院和悠然居,坐视赵琳琅一点的一点的将堂堂敬王府变成了她的私宅后院,变成了她的一言堂。

    当然,她们对赵琳琅也不全是不满,在她们看来,赵琳琅至少有两点是非常令人满意的:第一,进门就有身孕,顺利的为杨禹枢生下长子,敬王府的第三代杨瑞楠,让敬王府多了又一个争夺大位的重要砝码;第二,是个药罐子……后者尤其让她们满意。

    因为体弱多病,就算杨禹枢没有妾室通房,赵琳琅也不能天天霸着杨禹枢,杨禹枢与她同房的时间少了,会悠然居过夜的时间也就多了,而她们四个能够得到的雨露自然也就多……当然,最重要的是体弱多病就意味着难以长寿,意味着不知道哪天她就可能在大病一场之后一命呜呼。

    在赵琳琅生下杨瑞楠,隔三差五的传唤太医,三天两头的吃药、甚至到最后干脆在府里养了好几个府医之后,她们就期盼着这一天早点儿到来……

    可是,赵琳琅的命还真是硬啊!见天吃药,弄得整个敬王府的空气之中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每次变天都要大病一场,每次入冬都要缠绵病床大半个月……可就这样,她居然一年一年的熬了下来……

    就在她们都感到绝望,都觉赵琳琅说不得还能再熬上十年八年、熬到敬王府的大业得成,熬到杨禹枢成为大燕最尊贵的人,而她也夫荣妻贵成为大燕最尊贵的女人……就在她们有一种熬不动的时候,赵琳琅不但在夏末秋初的时节大病一场,还传出了她命不久矣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她们这些年听过太多,已经麻木了,可是随即而来的消息却让她们浑身一震——嫁进敬王府整整五年,从来就没有举办过宴会的赵琳琅不但要举办宴会,邀请的还都是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

    一定是她真的熬不住了,所以想要趁着自己还活着,还有精力折腾的时候,给杨禹枢挑选一个合适的继室。

    什么叫合适?出身好、相貌好、才华出众、能让杨禹枢喜欢的?错!以她们对赵琳琅的了解,她眼中的合适绝对是好拿捏,嫁进门也绝对掀不起什么风浪,生上一堆子女也绝对不会影响到杨瑞楠地位的……这样的继室,她们也是欢迎的!

    可是,就在她们欢欣鼓舞的时候,敬王府内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传言——杨禹枢和太后都看中了一个人,那就是今年年初、在八大世家的宴会上名声大噪、被誉为盛京百年未必能出的才女,钟阁老的孙女,今年才十一岁的钟雪晴。那个杨禹枢偶有提及,赞不绝口的钟雪晴!

    这个消息让她们慌了!

    祖父是阁老,自己是赞誉满身的才女,有一群身世显赫,或者出身皇族或者出身权贵再或者出身一流世家的同窗,太后欣赏,杨禹枢也非常中意……

    一个并不得杨禹枢欢心,和杨禹枢只是相敬如宾的赵琳琅就能依仗着赵家把她们压得死死的了,这个不仅有靠山,还入了杨禹枢眼,让他赞不绝口的钟雪晴进了门,她们还能有活路吗?尤其让她们感到绝望的是钟雪晴和刘疏影的关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刘疏影脾气大、傲气满满、怼起人来毫不留情,能让她欣赏并毫不犹豫的放话说要护着的钟雪晴,能是个好性儿的?

    四女毫不犹豫的在心里给把钟雪晴给否决了,她们开始考虑从赵琳琅入手,让她和太后、杨禹枢祖孙唱反调,另选他人的可能……但是,不等她们有所动作,赵琳琅的布置安排就让她们明白,这条路走不通。

    这让她们很是苦恼,私下在一起想了很多可行不可行的点子,最后,她们都确定了一件事情,无论用什么办法,想把这件事情搅黄了,她们肯定要付出很大、极有可能超出她们负担的代价!思来想去,她们决定,先找机会见见真人,而后再决定怎么做。

    当然,这些心理历程和下一步的打算,银朱是不敢说的。她一口咬死,说听了传言,知道从太后到杨禹枢再到赵琳琅都属意钟雪晴,更听说今日的宴会明面上请了那么多人,但真正想请的只有钟雪晴一个,甚至为了让杨禹枢能够有机会与钟雪晴单独见面、交谈,还做了很多安排。

    她们心里好奇,就推选了银朱出来,让她躲着看看被传得神乎其神、让杨禹枢都动了心的钟雪晴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奴婢真的只是好奇,只是想看看钟姑娘是个什么样的,是高傲的还是平易近人的……”银朱战战兢兢的道:“菱花和桂花端着茶水点心离开的时候,奴婢跟在她们身后,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就离开了,什么事情都没做啊!”

    “只是看看?”赵琳琅挑着眉,一脸的似笑非笑,道:“没想过看了不满意,就把这件事情给搅黄了?”

    “奴婢不敢,也没有那个本事!”银朱连忙否认,道:“世子爷,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更没有往茶水里下药,奴婢可以发誓,奴婢但凡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奴婢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如果发发誓就能证明清白的话……”赵琳琅凉凉的笑了,没把话说完就打住,看着杨禹枢,道:“当然,如果清晏相信她的话,那么我也相信茶水里发现的药物与她无关……就像方才一样。”

    最后一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的扇在了杨禹枢的脸上,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而他身后的花青不敢再站着了,老老实实的跪到银朱身边。

    花青这举动透着莫名的心虚,让赵琳琅又凉凉的笑了起来,至于杨禹枢……他的脸更黑了!

    花青心里恨死了银朱,更恨那个诬陷她的小子和往茶水里下药、却让银朱当了替死鬼的人,她深吸一口气,道:“世子爷、世子妃,奴婢真的没有让人往桃花酥放桃花粉,而银朱……奴婢相信她也没胆子做那种事情。奴婢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奴婢和银朱的清白,也不知道该如何洗清这泼到了身上的污水,但奴婢相信,仔细彻查,总能把事情查清楚。”

    “做过必有痕迹,想要查又怎么可能查不出。”杨禹枢冷冷的道:“不过,现在,比起到底是谁在茶水点心里加料,我更想知道,世子妃的方才说的,见过钟姑娘,觉得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你们准备怎么做!”

    花青和银朱的脸都僵了,若发现钟雪晴不是个好相处的,自然要使出所有解数,让她进不了敬王府啊!但是,这话她们能说吗?敢说吗?

    “小喜子~”杨禹枢吐出一口气,淡淡的道:“你去找成公公,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把花青四人的房间好好的搜上一搜,我就在这里等结果!”

    “世子爷~”

    “如果什么都没有搜出来,或许不能证明你们是清白的,但至少可以让你们的嫌弃少些!”杨禹枢冷冷的道:“还是说你们的房间里确实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们……花青心里虚得不行,银朱倒反而不着急了——她当然不是她平日在杨禹枢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简单,但绝对是四人之中脑子最笨、手段最弱、能力也最差的一个……这一点她有自知之明。而有自知之明的她从来就不碰不能碰的东西,生怕那些东西还没有派上用场,就把自己给害了。

    两人的表现让杨禹枢再吐一口气,冷冷的道:“你们俩都给我去院子里跪着,跪到我发话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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