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平稳停下,外头响起禀报声,左丽欣闻言一喜,忙道:“太后也极担忧姐姐的胎,特请了圣旨令姜大人亲自照顾姐姐这胎。”

    锦瑟闻言点头,忙令白芷将姜大人迎上来,待姜大人为东平侯夫人诊了脉,又扎了两针,这才道:“夫人且放心,回去再用两幅安胎药便无碍了。”

    东平侯夫人闻言点头,外头却又传来了一个惊怒的男子声音,“夫人怎会突然惊了胎,你们这些蠢货跟着伺候都是怎么办差的!今日伺候着的,回去统统领板子,给本侯往死里打!”

    锦瑟闻言不由往外瞧去,正见一个留两缕八字胡的高瘦男子从马背上跃下,一面气急败坏地嚷嚷着,一面挥动着马鞭就往几个下人身上抽,那几人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躲避,夏日衣衫又单薄非常,当下身上便见了血痕。

    虽知东平侯夫人多年未育,想来东平侯定极在乎夫人此胎,可当街如此对下人拳打脚踢,到底有份,何况东平侯夫人如今并无大碍,锦瑟只觉东平侯有些过于气急败坏,瞧那几个下人被打的皆不敢言,忍不住微微蹙眉。

    而外头东平侯已快步到了马车近前,眸中满是惊惶之色,一瞧东平侯夫人躺在车中神情无恙这才似大松了一口气站立不稳般一下子靠在了马车上,道:“万幸万幸,夫人怎能这般大意,该在府中好好待产的。”

    左丽欣见他似没瞧见锦瑟,忙道:“多亏遇上了武英王妃,若非王妃安抚姐姐,姐姐只怕不能这么快便安然。”

    东平侯听罢才瞧向锦瑟,忙见了礼,锦瑟含笑令他起身,东亭侯便道:“多劳王妃了,臣已亲带了马车来接夫人,不敢再烦劳王妃相送,来日臣定登门拜谢王妃。”

    锦瑟却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侯爷无需过于气,夫人受了惊吓,不宜来回挪动,左右现在离侯府也近了,便还是由本妃送夫人回府吧。”

    东平侯这才瞧了眼东平侯夫人,其便靠着左丽欣微坐起身来,笑道:“王妃盛情,侯爷多礼,反拂了王妃心意。”

    东平侯闻言才躬身道:“如此便有劳王妃了。”

    锦瑟将东平侯夫人送回府中,少不得又呆了片刻,直至其彻底脱险,她才回了王府。

    明城原便是不少朝代的旧都,依山而建,城池宏伟,因迁都重建后的明城更是规模宏大,壮丽非常,沂水穿城而过,两岸风光旖旎,街道纵横分散,沿河更是建了不少商户林立,酒肆茶馆,秦楼楚馆,应有尽有,白日这里便极是喧哗,而夜色之下,那些酒馆青楼更是灯火辉煌,远望之下楼台错落,依红飘鸀,歌声笑声,引人遐思,格外热闹。

    迁至新都,事事处处都新鲜的很,那些富贵子弟,纨绔少爷们更是如鱼得水,尽情放荡,这夜色下的沂水两岸便成了他们的天堂,红灯之下,香车宝马,锦衣华服直晃人眼。

    位在河边极佳位置有一座四曾楼高的歌舞坊,花灯高挂,飞檐廊回,建造的极为华丽惹眼,此刻二楼的一个雅间中正有几位富贵公子拥着袒胸露腹的佳人,把酒言欢,其中一个穿豆鸀色织锦长袍戴赤金冠年约二十四五模样的公子正是忠勇侯的嫡次子金忠治。

    其大哥倒还教养的治理名义,沉肃端正,这金忠治却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放浪人物,疏懒好色,乃一等一的纨绔,自搬至明城,十日倒有五六日是沉醉在这沂水边,醉生梦死,昏天暗地。

    他就着怀中红衣美人的嘴饮下一杯酒,便推开那美人站了起来,招呼一声,道:“美人稍等,兄弟们慢喝,爷……”他说着打了个酒嗝方又接口道,“爷去更衣,美人切莫寂寥难耐,等着爷一会子回来好好疼你……”

    说话间又在那女子胸前抓了一把这才一摇三晃地在几个屋中公子的打趣声和哄笑谩骂声中出了雅室,他往廊东走了两步却突从一边的另一个雅间中冲出一人来,正好撞上他,他正欲骂,抬头却见正是威西伯家的三少爷,两人虽不大相熟,但因皆是风流好事之徒,也曾一起玩闹过,倒算半个狐朋狗友。

    他未言,那刘三少爷便笑着道:“是金兄啊,小弟失礼失礼,金兄原谅则个。”言罢就晃晃荡荡地一揖,显也吃了不少酒。金忠治摆手,也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刘三少爷却也跟上,似无意般道,“没想到这会子金兄还能来此逍遥快活……”

    金忠治闻言一诧,不由没好气地盯着他,道:“难道这依红楼便只你刘海江来得,爷便没那身份来不得?”

    刘海江忙摇头,道:“这满京的勋贵里头国公府是头一份,二爷您是国公府的嫡子,你若没身份咱们可都莫提了,兄弟不过是想着近来国公府犯了小人,诸事不顺,二爷少不得要在家中蘀父兄分忧,这才在此瞧见二爷诧了一下……”

    听他这般说金忠治脚步微顿,厉目盯着他,道:“你这话何意?国公府怎么了!”

    刘海江便道:“郡主和家妹是手帕交,郡主自上回宫宴得罪了那位,便被盯上,连日以泪洗面,家妹甚为忧心愤慨,听闻那位是个心胸狭隘的,如今成了王妃更盛气凌人,大婚时似又借机欺凌了郡主。这还不算,那位的弟弟听说竟无中生有找了几个百姓欲将侯爷告上庙堂,此事非同一般,小弟我也是……”

    刘海江口中那位自说的是锦瑟,金依朵是金忠治唯一的妹妹,妹妹这些时日被拘在府中很不畅心,金忠治自然是恨极了锦瑟,更有这两日祖父和父亲的决定叫他郁结愤怒非常,一想到自己金尊玉贵的妹妹要去给人做妾,他便恨不能冲到武英王府将锦瑟给撕碎,只无奈他除了吃喝玩乐长处再没,根本便不敢忤逆祖父和父兄的决定,却因此也窝了一肚子火。

    他听了刘海江前几句话他已满是戾气,此刻听了他其后所说之事却一诧,道:“什么欲将我父亲告上庙堂?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不知?”

    刘江海闻言这才一个激灵酒意尽消,又诧异地瞧了金忠治两眼便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兄弟方才酒气重,说了胡话了……”

    见他这般金忠治怎会不疑,见他欲走一把便抓住了他,厉声道:“你他娘的耍二爷呢,还不赶紧一五一十地给二爷交代清楚,不然仔细你小子的皮!”

    刘江海见他满脸戾气,挣了两下未挣开,这才服软认命地道:“二爷这边请,这事非同小可,咱们寻个地方慢慢说。”

    两人片刻进了一间雅室喝了茶,刘江海才道:“便是昨日兄弟府中有个管事自云州办货,回来时在京郊不远的双月村巧合遇上了姚家公子,无意间见其和三个衣衫褴褛的百姓相谈甚欢,因觉奇怪便刻意打听了下,二爷当怎地,那三个百姓竟是上京告御状的,所告可正是世伯啊,如今三人已被那姚家的小公子秘密带进京城了!”

    两人又密谈几句,待金忠治明白了来龙去脉已是气地甩了茶壶,刘江海便道:“小弟当这么大的事国公爷和侯爷已定早已知晓,必有防备,怎想府上竟是不知。小弟念着兄弟情谊这才冒险告诉了二爷,二爷可不能将兄弟出卖了啊,要叫我家老爷子知道我在外惹了祸事,搅合进这事里头,兄弟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金忠治见他一脸恳求和害怕,应了他,这才气恨地锤了下桌子,道:“一个破落的汉人门户竟敢连连欺到金家头上,着实可恨!”

    刘江海便道:“总归是国公爷瞧在武英王的面儿上对姚家姐弟太过忍让了,要兄弟说凭国公府的地位,早该给那对汉人姐弟点厉害看看了,莫叫他们太嚣张了!”

    金忠治闻言双眼眯起,拳头握起显然已被说动,接着却又道:“听闻王爷被那妖女所迷,那姚家小子是王爷内弟,到底王爷的面子还是要顾念的……”

    刘江海怎会不知金忠治极怕完颜宗泽,闻言便道:“如今前朝镇国公造反,另立朝廷,皇上为了显示我燕国臣子骑射威风,后日要御驾领着众臣工勋贵子弟们前往西郊皇家马场狩猎跑马,如今林木葱郁,山中飞鸟走兽极多,彼时皇上势必会令众贵胄子弟们进山狩猎,这林木葱郁难免会看走眼射些流箭乱箭,那姚家小公子年纪小骑射不精,遇到流箭惊慌失措受些伤也是有的,只要不伤其性命,只叫他得些警告,有所顾及,想来国公爷和侯爷即便知道此事和二爷您有关也不会惩罚您,反会觉着二爷您至孝。姚家小少爷既是流箭所伤,王爷也怪不到二爷您头上。那姚家小公子年幼,说不定经此一吓便不敢再和国公府为敌了呢。”

    刘江海言罢金忠治便双眼明亮了起来,接着勾唇一笑,拍着刘江海的肩头道:“好兄弟,来,二爷敬你一杯。”

    两人把酒言欢,好不亲热,小半个时辰后刘江海自依红楼中出来辞别金忠治登上自家马车,马车滚滚行近刘府却拐进了一条弄巷,巷中一辆华贵的马车正静候着,刘江海从马车中出来便弓着身到了车前,行礼道:“王爷的吩咐小臣已都布置好了。”

    那车中人闻言并未露面只推开车窗摆了下手,刘江海又躬身一礼便退了下去,匆匆而去。待他走后,车上禹王才勾唇轻敲了下马车,外头一个玄衣近侍便道:“王爷放心,只要金二爷动手,属下便跟着出箭,必一箭取那姚文青性命。”

    这日完颜宗泽从宫中出来便去了肃国公府,待回王府已是漫天星辰,他回到琴瑟院时锦瑟早已梳洗停当正坐在拔步床上摊了满床的珠玉等物一件件翻看。完颜宗泽大婚,因其身份高贵,素受圣宠,又刚立了大功,朝野之上不管是平日恭谨的,还是那政见不一的,逢此喜事都不免到府相贺,锦瑟大婚前三日王府便摆开了酒席,三日三夜不辍,贺礼更是堆积如山。

    今日锦瑟回府休息了一阵,因永康来递贺礼单子,锦瑟便前往库房瞧了一回,见珠玉满仓有颇多精巧有趣的小摆件,便从中挑选了些精致喜爱的令人送了过来,这会子沐浴过后浑身舒爽自在,就叫白蕊几个将物件全摊了出来,一一把玩。

    完颜宗泽进来,见床榻上锦瑟只穿着亵衣敞着裤腿,赤着脚丫盘腿坐在一堆珠宝玉器中,细细的手腕上挂了好几个各种质地的镯子,还抱着个玉兔雕件一脸晶亮的把玩着,打眼望去倒似被金光埋了般,叫人想到守着财宝的地主婆,他不由愣住,愕然片刻才哑然而笑。

    锦瑟瞧他进来却只瞧他一眼便又埋首在那一堆珠光宝气中去了,完颜宗泽摇头,自进净房收拾了一番才穿着一套锦瑟婚前亲手缝制的白绫绣祥云的亵衣亵裤出来,到了床前手臂在床上一挥便将那一堆物件扫到了床里。

    那金玉宝石之物被他一下弄的咣当作响,他舒坦地往床上一躺,却吓地锦瑟慌乱去瞧那些东西,见那几样脆弱的玉件未被他弄碎,这才嗔恼地瞪他一眼,便又惹的完颜宗泽勾唇笑了起来,道:“都说清嫣郡主散尽家私,救济百姓,品性最是高洁出尘,倘使叫世人瞧见这一幕还不得惊掉了眼珠子。”

    锦瑟却笑,道:“世上哪有人是不爱财的,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女子托我那英明神武夫君的福,得了这许多宝物,瞧着这些东西,小女子便觉实实在在没嫁错了人,这东西又不是坑蒙拐骗得来了,小女子舀出来欣赏把玩又关高洁不高洁什么事儿。”

    完颜宗泽听锦瑟贫嘴,说话间黑曜石般的眸子晶光闪闪地充满崇拜地瞟他两眼,一脸的娇俏,心神当即就是一荡,蓝眸也璀璨如星起来。自两人重逢至大婚后,锦瑟在他面前已不若寻常可见的沉静娴雅,她时不时展现的娇俏,狡黠,促狭,调皮皆叫他着迷,如现在瞧着她那明灯下孩子般纯净的笑颜,他便觉着一日的各种烦心事都远去了,浑身舒坦放松起来。

    被她讨好的话惹的笑意欲盛,他一把将她拽至怀中,令她整个跌趴在他身上,却被她脖子上挂着的两串碧玺珠子硌的呲牙咧嘴,锦瑟咯咯的笑,曼妙的曲线撩着他脆弱的神经,引得完颜宗泽眸光一深,紧了紧钳着她后腰的手臂,方哑声道:“那你打算怎么报答你英明神武为你挣来这千万家私的夫婿呢?”

    锦瑟低头吧唧吧唧地啄了在完颜宗泽下巴和唇角上胡乱啄了两口,感觉他身子滚烫起来,却忙拽住他的手挣扎着从他怀中出来,跪坐在一边,道:“先别闹,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完颜宗泽闻言挑眉,锦瑟取下身上珠宝,这才道:“是白芷,她跟着我这些年没少吃苦,如今早过了年纪却迟迟未嫁,上回又险些因我丢了性命,我琢磨着想择个吉日请外祖母主持,认她当义姐……”

    完颜宗泽心知锦瑟是顾念他的身份,白芷到底是奴婢出身,恐此举不合规矩,会有不妥,这才征求他的意见。他面上笑容微敛,又抬手抚了她散落身侧的长发,捻起一缕来在指端轻轻缠绕,方道:“此事你做主便是,无需这般小心翼翼的,微微,我娶你是回来疼的,如你因我过的不自在,便非我本意了。”

    锦瑟闻言秀气地点头笑了起来,又俯身亲了亲完颜宗泽的眉峰眼角,这才道:“前方战事如何了?”

    完颜宗泽神情微凝,拉她在身侧躺下,拥住她方道:“镇国公不愧是名将,用兵老道,出兵神速,趁着安远侯尚未准备好迎战之事,已出其不意地连下万城一带六个城池,战报传回来,父皇雷霆震怒……”

    他言罢瞧了锦瑟一言,这才又道:“威北侯提议押江宁侯夫人和平乐郡主等江宁侯全家前往前线劝说镇国公和李冠言,我虽极力反对,但父皇龙威大怒,对镇国公怒火不消,已允了威北侯所奏。我便只能退一步,争取令李云琦领了押送平乐郡主等人南下的差事……”

    锦瑟闻言一惊,翻趴起身来蹙眉瞧向完颜宗泽,听了他后话才叹了一声,稍稍放下心来。完颜宗泽口中李云琦正是影七的名讳,影七本便出自官宦之家,自完颜宗泽从大锦回到燕国,他便不再跟随完颜宗泽身侧,而是入了军营,这次南攻也建功不少,如今已升至从四品参领。

    由他送平乐等人南下,当不会叫他们吃苦,只是桥哥儿小小年纪却要遭此磨难,着实叫人不安。锦瑟却也知完颜宗泽已经尽力,见他面有歉意便将面颊贴在他的胸膛上,道:“今日我回来路上遇到了东平侯夫人,恰帮了些小忙,来日我再登门请她信安远侯,兴许安远侯会念在这份情上能照顾下云姐姐和桥哥儿……”

    完颜宗泽听闻锦瑟说了今日帮东平侯夫人的事,扬了扬眉才抚着她的背脊道:“你放心,李家忠勇之名广传,皇上杀几个老弱妇孺,非但不能震慑镇国公,反会失了民心所向,更会激励南锦政权将士们的斗志,这样的道理父皇明白,安远侯也不会不知,父皇令江宁侯夫人等人南下不过是想她们劝说亲人兵戈消融,即便无用也不会真取她们性命的。”

    锦瑟听罢这才悠悠一叹,点了头,便闻完颜宗泽又道:“对了,后日父皇要御驾到皇家马场游猎,你准备下,后日和我一起去也好散散心。”

    ------题外话------

    汗,没码出万更来,明天继续努力……

    ☆、一百九七章

    燕国皇帝通过武力夺取天下,血雨腥风的磨砺使燕国上至宗室贵族,下到平头百姓皆崇尚武力。贵族子弟们多通晓武艺,英勇好战,喜爱狩猎,擅长骑射更是上层社会的风尚所在。皇帝每年都会举行几次狩猎活动,尤其是仲冬季节举行的田猎更是作为一项国事被纳入军礼之中。

    如今正值夏日,乃乔木生长茂盛,百兽繁衍之时,不宜举行大型的田猎,故而此次皇帝带百官前往禁苑只是小猎罢了,即便如此,一行也成百上千骑,自京城出来,一路往禁苑而去,旗帜招展,骏马嘶鸣,极是热烈壮观。

    锦瑟自那次从灵音寺回府遭遇不测便起了学习骑马的心思,在江州别院的几年倒得了学习骑马的机会,今次她穿着一身宝石蓝的骑装,足登腾云小羊皮靴,乌发高挽,只简单地束着银蓝丝带,箭袖束腕,英姿飒爽地端坐马背上,从容地驱马奔跑,倒引得完颜宗泽连连侧目。

    禁苑位在明城之郊,大沥朝时便是皇家御苑,其中山水美景如画,殿宇星罗密布,围场圈山林而困百兽,可容万骑肆意驰骋游猎。美轮美奂的殿宇中更不乏清泉香汤,远望之下恍若瑶池仙境。

    在这样丽阳高照的夏日,明城中已燥意难挡,可禁苑却山风轻拂,熏风送爽。马蹄轻踏,华丽的弓箭白刃闪光,旌旗猎猎,遮天蔽日,让人置身其中着实忘忧。

    见锦瑟唇边一直挂着明艳笑意,和她并骑的太子妃不由笑道:“一会子放猎礼,马鸣弓吟的场景才壮观呢,你头回来一准瞧着开心,到了晚上烤肉饮酒也最是畅快。”

    太子妃今日穿着一身紫金色的骑装,瞧着既雍容华贵又不失利落英爽,闻言锦瑟面露期待,笑着点头,那边却响起了一阵男儿的歌声。

    “我美丽的姑娘哟,请你于我策马奔腾,你的笑容好似天上朝霞一样艳丽……”

    歌声飘扬好不热情奔放,锦瑟闻声扭头望去正见一队公子哥儿们策马跟在十数步开外,正冲着这边放开嗓子吼着。

    而这边跟在锦瑟和太子妃一行后头皆是宗室命妇们,后面却有不少未出嫁的姑娘们,她们个个穿红挂绿,骑装曼姿,驱马并骑,嬉笑嫣然。被这些少年郎们如此追逐着用歌声赞颂追求,有那性情柔婉的已面若桃李,娇意不禁,却也有那大胆爽朗的姑娘三五并驱地离了大队,稍稍靠近少年们和起歌来。

    “山风吹,马儿骏哟,云儿飘飘歌声悠悠,谁家阿哥策马来哟,挽弓射猎载满车哟……”

    锦瑟虽自到圣城起便觉出燕国的民风开化来,可观燕国贵族姑娘们也颇讲求德容妇工,只平日出门游玩等事稍比大锦姑娘们拘束少些罢了,她何曾见过这样大胆无拘的情景,即便知晓特定节日燕国民众们会男女对歌,互诉情意,可到底是从书上瞧见的,这猛然见之,倒是被惊地瞪大了眼睛。

    太子妃便笑着道:“怎么,吓着了?跳月节时姑娘们比现在更无拘束,还可向倾慕的男儿单独邀歌呢,我燕国尚武,姑娘们更追崇英雄,像六皇弟那样的可是极受欢迎的哦,每年跳月节,向六皇弟邀歌的姑娘当真是数不胜数,只可惜那小子一回也没回应过。还有不少姑娘猜英武不凡的武英王只怕是五音不全呢,今年许能托弟妹的福听听六皇弟的歌喉。”

    锦瑟闻言倒想起当年完颜宗泽夜探夕华院和她闲谈燕国跳月节的情景来,彼时他还曾炫耀过他得到的彩带总是最多,还曾说要带她参加跳月节,她是怎么回答他的,是了,她说“以后自有王妃陪王爷跳月共舞。”,便是这么一句冷语恼恨地他咬牙切齿,扭了头再不和她多言。而如今她却已是他的妻,注定了以后的每个跳月节都要陪伴在他身侧,一起跳月祈福的那人。

    念着这些,锦瑟感叹的勾起浅笑来。太子妃见她笑容甜美,明眸低垂,便只会意一笑,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后,围猎场上,号角吹响,万鼓擂动,皇帝高坐金鞍马上,其后跟着的是众皇子,大臣,贵胄子弟们,他们个个手握长弓,腰挎刀剑。

    随着鼓声骤落,侍卫们将被圈起的百兽从笼中放出,那些兔狸貂雁早被鼓号之声惊地在笼中乱抓乱撞,这会子笼子一开登时便尖声鸣叫着争相冲了出来本能地往空阔无人的山林处四下逃窜。

    万兽奔走好不壮观,太子手握长弓振臂一呼,率先策马冲了出去,登时便有一队人跟随身后驱马追逐那四窜的猎物,几乎同时,完颜宗泽腰际宝剑出鞘,寒光一闪,呼啸一声,亦带着一对人从另一个方向如箭射出。

    锦瑟陪伴皇后等人端坐在围场外的高看台上,远远望去,只见完颜宗泽身下白色战马如流星飞逝,他一身银盔薄甲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白色披风如云在身后翻卷,胜雪出尘,一人一骑竟如同夺目寒光激射而出,遥遥领先,带着一队玄甲转瞬便和皇帝引领的大队分立成势将那四处逃散的百兽圈在了中间。

    两队人又追逐围赶了一段,待猎物不得不蹿成一团,这才挽弓挥刀,一时间战马嘶鸣,飞箭如雨,紧随着的侍卫们举着刀剑背驰呐喊,当真是天地失色。

    这便是放猎礼,每次皇帝狩猎皆已此放猎礼开场,这般场面便是最凶猛的禽兽见之也会心惊肉颤,待两队人马驱赶着那些走兽远去,围场上便剩下一地的猎物,哀哀鸣叫,血腥味随风弥散。那扎在猎物身上的白羽箭远远望去,如簇林立,蔚为壮观。

    箭支上皆刻有各自的印记,一会子自有侍卫将猎物汇集起来,将各自猎到的野兽分开统计,分送其帐,待夜里便可烤肉吃酒,享受一日的战果了。

    这场面虽是血腥非常,但也会叫人瞧的热血沸腾,豪情满怀,锦瑟心跳如鼓,眼瞧着两队人驱赶着万兽奔的远了,方怔怔地收回目光。她扭头去瞧却见太子妃还蹙眉盯着那烟尘腾起处,目有担忧。

    这回狩猎太子也是来了的,往年放猎礼皆是由皇帝亲自主持,今年皇上却令太子代为,太子体弱,这狩猎场上又混乱,太子妃难免担忧。

    见她仰着头,倾着身依旧盯着远方,锦瑟便道:“有侍卫们跟着,太子殿下又弓马娴熟,二嫂不用过于担忧。”

    太子妃闻言这才收回视线,点头一笑,道:“这放猎的百兽中唯有一头豹子,谁能猎到便算是拔了头筹,皇上是另有赏赐的。一会子母后便会带咱们也下场解解馋,等咱们回来那边便也见了分晓,下午大家才能进山林狩猎。”

    她言罢那边主台上皇帝扬声而笑,却是举杯道:“大丈夫在世,乐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给人足,一乐也;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二乐也;**大同,万方咸庆,张乐高宴,上下欢洽,三乐也。今日朕于众卿狩猎,实乃一大乐事,众卿和夫人小姐们皆无需拘谨。”他说着便又瞧向女眷这边,道,“我燕国女儿也个个能骑马弯弓,巾帼不让须眉,只怕这会子众夫人小姐已是跃跃欲试了,皇后便带着夫人姑娘们也去活动下吧。”

    皇后闻言却笑着道:“臣妾如今不比从前,老胳膊老腿,还是在此陪皇上吃酒赏景,看她们年轻人展现风姿吧。”

    皇帝听罢佯怒,道:“皇后老胳膊老腿,朕较皇后年长,这话岂不是说朕也老了,无法再纵马弯弓了?”

    金皇后却笑着道:“皇上正值壮年,文治武功皆天下无双,铁骨昂扬,弓马娴熟,在座众卿谁人不知皇上是瞧不上猎捕这些惊兽,养精蓄锐等着下午进山一展雄姿呢,臣妾贪懒,不过一句话皇上倒编排起臣妾来了。”

    皇后言罢,皇上扬声大笑,淑妃几人也凑趣两句,一时引得场上一阵轻松,待平静下来,皇后才冲太子妃道:“太子妃便领着夫人姑娘们去玩会儿吧,不必拘束在此。”

    太子妃闻言起身领了命,这才带着跃跃欲试的夫人姑娘们往东面的矮树林去。这处矮树林早已放了不少攻击性不强的山鸡野兔等猎物,夫人姑娘们或策马扬弓,或放鹰走犬。

    锦瑟虽会骑马,可却未曾学过射箭,好在她身边还带着兽王,兽王一路飞掠空中早便引得众人侧目,这会子锦瑟和十几位夫人姑娘登上高高的撒鹰台,兽王便在天空长啸一声俯冲而下在她头顶盘旋不去。

    今日狩猎驯养有猎鹰和猎犬的人着实不少,其间也不乏名贵的海东青,但像兽王和雷音这样上乘的海东青却并不多,两只鹰还一路飞在一起,甚为惹眼。这会子完颜宗泽带走了雷音,兽王倒也乖巧,虽早已亟不可待,却依旧守在锦瑟左右。

    这会子它被锦瑟招唤下来,已是扑棱着翅膀,兴奋难耐。花样郡主完颜古青也饲养了一只玉爪海东青,瞧着倒比兽王更大更雄武一些,只是驯服的却没兽王这样通人性,有灵气,一直由一个侍卫专门用锁链拴着,这会子她见锦瑟不过取个指头长的金色小哨子吹了两声兽王便俯冲而下,不由啧啧称奇,好不艳羡的道:“王妃这只海东青真是有灵性,是六哥所赠吧,也不知六哥是怎么得来的。这样通人性,又被熬的如此好的海东青真是少见呢。”

    锦瑟闻言抿唇一笑,一旁的左丽欣闻言便也笑着道:“都说武英王爷极爱重王妃,今日只看这鹰便知不假,来日我得嫁男儿能有王爷一半用心,我也满足了,王妃真是好福气。”

    锦瑟见她一脸天真烂漫,一张年轻的面庞在阳光下愈见娇美俏丽,便笑着打趣道:“左妹妹这般俏丽明艳,方才我可瞧见好几位公子追着姑娘邀歌呢,何愁将来嫁不了如意郎君。”

    左丽欣被锦瑟打趣的脸红,一由佯怒地挥着手帕来打锦瑟,道:“好个没上没下的王妃,王妃取笑小女,小女不依。”

    她这笑着扑上来,岂料竟惊动了她身后婆子手中牵着的猎犬,那猎犬猛然发出两声叫便挣脱了婆子的牵扯飞跳而起向锦瑟扑来。

    这一幕来的突然引得众人尖叫,左丽欣忙住了手,大喊一声,“惊风别咬!”

    谁知几乎同时,盘旋在锦瑟头顶的兽王见锦瑟有险,便也长啸一声同时带着雷鸣之势飞扑而下,直冲惊风而去。左丽欣一声喊,惊风已停了攻势,兽王却飞冲而下一爪钳在惊风背脊上,登时便抓出了一道血痕来,猎犬惨叫一声,反身去扑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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