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廉揉了把脸,将窒息一样的无力感压回了心底深处,他像这么多年来催眠自己的那样,一边去洗漱一边从一默数到十,等到他上床睡觉时,任何负面情绪都像被洗掉了一样从他心里消失了。
    但是费廉知道,它们只是暂时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能维持多久,也许某一天就突然爆发了,也许能炸得连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了。
    费廉是随母姓,母亲性格傲慢,说一不二,非常独立自强的同时,也非常有控制欲。
    一旦是她认定的事,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听,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
    费廉自小父母离异,母亲不顾法院判决强行带走了年仅五岁的费廉,一手养大,费廉的父亲再娶后大概也是想彻底和这对母子断了联系,没有再联系过他们,也没有给过一分钱,就仿佛费廉是天生地养的,跟他再无关系了。
    对此,费廉的母亲并没有纠缠不休,也从未上门讨要过公道,她便当前夫已死,整个家里没有人敢提那个男人的名字。
    这个好强又自尊的女人,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将费廉好好地养大了——但真要说起来,大概也仅仅只是吃穿刚够,勉强入学的程度,费廉后来的学费,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奖学金和贫困资助。
    从费廉有记忆开始,费母就从未笑过。她总是板着脸,带着高傲的表情,说话抱着手臂,永远拒人千里之外,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
    跟她没有沟通和商量的余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费廉不敢顶嘴——毕竟单身女人独自将他养大已是太大的不易,他没办法忤逆她的任何意思。
    大概是初二的时候,进入青春期的费廉开始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他对女孩子没有任何兴趣,却对男生起了异样的心思。
    尤其上完体育课后,一众男生挥汗如雨,打着赤膊,青春少年紧绷年轻的肌肤,汗水沿着胸口滑落的模样,都深深地吸引着他。
    他感到很迷茫,也很害怕,实在没忍住告诉了母亲,本是想寻求安慰和保护,女人却如临大敌地尖叫起来。
    “从今以后不准再提一个字!不准!”女人歇斯底里道,“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是让你去当个变态!我不管你喜欢什么鬼东西!不准在我面前提!也不准让任何人知道!”
    费廉害怕极了,女人的尖叫像把火钳烙印到他的灵魂里,让他整个人都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从那以后,他不敢再提一个字。
    ……
    翌日一早,柏学丞被手机闹钟叫醒了,他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片刻后才想起什么似的慢慢睁开眼睛。
    拉上的窗帘外透进一点细细的光线,屋里安静极了,能听到中央空调轻微的噪音。
    柏学丞愣了能有三五秒才坐了起来,茫然左右四看,却没发现任何端倪。
    “真的是做梦?”柏学丞呆呆道,“我怎么觉得看见费廉了?”
    柏学丞虽然醉了,但并没有断片,仔细一想觉得那并不是做梦,便打电话去跟前台确认。
    前台的工作人员刚换班,没人能回答柏学丞的疑问,柏学丞无奈地挂了电话,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
    虽然这不是梦,但费廉来找他,还给他盖了被子,在他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的场景说出来反而更像是做梦吧?连柏学丞自己都不大相信。
    他莫名其妙地揉了揉脸,起身去洗漱,又叫了早饭到房间里,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开始早高峰的车流,慢条斯理又茫然地吃完了早饭。
    九点半,陈信的电话打了过来。
    陈信把昨天费廉找他的事情一说,柏学丞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柏学丞几乎要跳脚了,“他真的是有病吧?!”
    陈信尴尬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柏学丞又说了昨晚费廉找来酒店的事:“我去,他该不会是也喝醉了?我怎么觉得这是唯一的解释?”
    陈信觉得不可思议:“我听他昨晚的语气不像喝醉了啊?先不提这个了,柏学丞同志,你的革命意志动摇了吗?”
    柏学丞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陈信同志,组织让你好好上班,多为社会做贡献,别一天到晚打听别人家的八卦。”
    陈信嘎嘎笑起来,这边柏学丞哼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陈信举着电话想:这明明就是动摇了吧?
    第十六章再试一次
    柏学丞今天很忙,约了人做淋浴房、安浴缸、装浴室暖风机,还要贴洗手台的瓷砖。
    “北欧8格哑光小白砖,就这个了。”他拿了个木头小板凳坐在客厅里,戴着口罩,将刚拿到的物流包裹拆开,一头汗地说,“贴大概一米二……一米三?”
    他拿起地上的卷尺量了量洗手台,恼火地皱眉:“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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