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以后,夏琚的家务活变少了一些,夏敬行的衣服再不需要他来洗,甚至关于回不回家吃饭,夏敬行偶尔也会提前告诉他。现在的夏敬行,对他有一种循规蹈矩的客套。
    经过去学校的这一趟,面临中考,夏琚更加紧张了。
    那天正值周末,夏敬行会送他去考场吗?夏琚忍不住这样考虑。以前还在学校时,夏琚见够中考的场面,明明算不上很重要的考试,可依然有很多考生的家长把自己的孩子送至考场,然后在考场外等几个小时,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将纷纷走出考场的孩子接走,嘘寒问暖、关心问候。
    对夏琚而言,夏敬行究竟是他的什么人,这没有一个完全的概念。他对夏敬行说了那样的话,仿佛希望成为夏敬行的情人——或者“情人之一”,但是应该没有把情人送进中考考场的人。难道,他希望夏敬行像其他学生的家长一样吗?夏敬行对他而言,是家长吗?
    夏琚不可能主动问夏敬行,他究竟关不关心自己的中考情况,会不会送考。他只能默默地盼望这个小小的、莫名其妙的愿望能够成真。
    但是,未等到那天的来临,夏琚的愿望便破灭了。
    中考前的那个周末,夏敬行出门了,夏琚在家里打扫卫生,无意间见到夏敬行丢在设计桌上的请柬。见到封面上的字样,夏琚不需多想便知道这是叶懿川的婚礼请柬。
    他突然变得紧张,转身要走,又回头。几次踟蹰徘徊后,夏琚还是忍不住打开这张请柬。原来,叶懿川的未婚妻叫石嘉龄。他的目光落在婚礼日期上,心突然颠了颠,继而轻飘飘地落下了。
    没想到,叶懿川竟然在夏琚中考那天结婚,而且地点在花岛。夏琚对结婚虽然一窍不通,但单单看平时网上那些明星婚礼的新闻,也知道这样在海外举办的婚礼通常要庆祝两三天。这么一来,夏敬行别说不会送考,他甚至不会在国内。
    可是,关于这场婚礼,夏敬行从没有向夏琚说过。余下的两天,他们的生活如同没有加盐的面条,素得寡味。
    眼看着隔天便要赴考,夏琚做了晚饭,在餐桌旁一边写试卷一边等夏敬行回家。等得饭菜全凉了,夏敬行可算回来。他的手里拎着一只西装袋,换鞋时见到夏琚坐在餐桌旁,问:“吃过了吗?”
    夏琚摇头。
    “先吃吧,不用等我。”夏敬行说完,兀自回房间了。
    听罢,夏琚心想这话怎么没在饭菜未凉时说?于是气愤地丢开笔,端起面前的冷饭,往碗里舀了两勺冷咖喱,闷闷地扒起饭来。咖喱冷却后,凝结成粘稠的膏体,土豆和胡萝卜全冷了,咀嚼时全粘在夏琚的牙齿上。他连吃了好几口米饭,才把粘在牙齿上的咖喱弄掉。
    “做了咖喱?”夏敬行从房间出来,讶然道,“怎么不热了再吃?这样吃会拉肚子吧?”
    夏琚愤愤然地放下碗,抬头瞪他。
    明明夏琚冲他瞪眼已是常事,可最近夏敬行再见到夏琚如此,心总要堵一遭。“干什么?”夏敬行掩饰着尴尬,问。
    夏琚咬了咬牙,道:“我明天考试了。”
    他微微错愕,入座后道:“嗯。”
    看他这样,分明记得!夏琚为此,心中更是五味杂全。他真想不到要说什么,却看见夏敬行也吃起冷饭冷咖喱来。夏琚大惊,蓦地起身,说:“先热一下吧。”
    夏敬行抬头瞥了他一眼,放下碗筷。
    夏琚端起桌上的冷菜,一盘盘地往微波炉里加热。他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以至于他没有能力求证:夏敬行会不会正躲着他?他想起收到叶懿川喜糖的那天,夏敬行从外面吃了饭回到公司里。
    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当时,夏敬行想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把满满一大碗咖喱放回炉上,夏琚打开炉火。
    他转身,见到夏敬行正对着手机看。客厅里的灯没有完全打开,夏敬行的身影藏在一半的阴暗里,脸被手机的冷光照亮,仍显得阴暗。
    夏琚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不知名的冲动,明明知道不切实际,还是忍不住叫道:“夏敬行。”
    闻言,夏敬行回头。站在光里的夏琚无疑十分清晰,清晰得明朗,一如他正是一个少年。
    夏琚的眉心微微地蹙着,不知怎么的,他的皱眉竟令夏敬行想起自己,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最相似的地方。可是,夏敬行不能确定,当他这样蹙着眉头看夏琚时,夏琚的心里是否有同样的感觉——心脏轻轻地往上提,称不上紧张、称不上担忧,不明不白,却不在原处了。
    “夏敬行,你是不是想过吻我?如果你想过吻我,我等你;如果你有一丁点……”夏琚把话说得很着急,好像这一切在下一刻便要发生,而他早已翘首以盼。但是,他忽然停顿了,变得不确定甚至害怕,但又不由自主、小心翼翼,“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你想操我,尽管来。”
    这已经是夏琚第二次提起这件事。夏敬行第一次听,只觉得可笑和荒谬,但或许现在的情境太日常,没有任何戏剧性,所以他这一次听,后知后觉地发觉其实第一次听见时自己也是忧虑的,只不过没有这次这么强烈罢了。
    但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他已经在不自知的时候打破了平衡。自从上回夏琚那样说以后,夏敬行才不得不正视他的所作所为对夏琚造成的影响。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习惯对孩子来说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可夏琚在他心里的位置根本不足以让夏敬行顾忌他——起码在当时、在不久前,夏敬行这么想。
    然而事实已经完美地滑出夏敬行的预期,他预想过不好的影响,却想不到是“这样”不好的影响。要知道,夏琚曾经把能作为凶器的刀放在枕头下,只防着夏敬行侵犯他——当然这在夏敬行看来荒唐至极,夏敬行怎么能想到,几个月后,夏琚会主动脱掉衣物,要求他的欺凌?
    夏琚曾有过那么防备的举动,夏敬行理所当然地认为,每当自己把MB带回家里,夏琚的冷漠和愤怒只源于他对同性恋或者性爱的厌恶。夏敬行不但不在乎他的厌恶,甚至通过继续那些行为来宣告只有他能支配这个家,他以为夏琚能弄清楚自己的地位,没想到夏琚想的却是另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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