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朝清噙着一抹笑,呵着气道:“太子莫急……没看她把自己盖得太严实吗?”

    顿了一顿,那吴朝清拧着眉认真道:“她盖得严,温度太高,导致血液流速加快,体内水分散失过多,说不定还会脱水昏厥呢!再者,她的病太古怪,我还得瞧瞧她的肚脐处……”

    赵迁忙道:“神医的意思是……”

    吴朝清从嗓子里蹦出几个字:“不盖被子即可。”

    赵迁期盼地看着薛浅芜:“丐儿,也就片刻功夫……先把被子掀掉了吧?不要讳疾忌医。”

    薛浅芜盯着吴朝清,似乎要把他刮掉一层皮。看他皮笑肉不笑的奸相,薛浅芜可怜兮兮地对赵迁道:“我穿得那样少……太子想让我把身子呈现到别的男子面前吗?”

    赵迁大概是想起了东方碧仁,脸面很是尴尬,就对吴朝清道:“你先转过身去,让丐儿穿上了本太子的衣服,再把薄被揭去。”

    薛浅芜朝“神医”笑一笑,继续说道:“肚脐是女子最重要最隐私的地方之一,历来只有丈夫能看。我不要给别人看。”

    这番话更是给赵迁添堵。他一时有些烦躁,犹豫不决地来回踱着步。

    吴朝清哼然一笑道:“什么隐私不隐私的?对一个醉汉谈什么隐私?”

    道完,抱拳向赵迁告辞道:“待到病入膏肓,则无治矣。话说在医生的眼里,男女并无分别,都是一堆肉躯罢了。既然太子与姑娘如此介怀所谓的隐私,她这病我便不治了。就此告退。”

    赵迁闻言,一把挽住吴朝清的胳膊,陪笑道:“看着神医就是出尘入化之高人,怎么能用凡夫俗子之心胸揣度呢?我的丐儿,她并不是在乎所谓隐私,而是这些日子,已经请了很多医者为其看病,却仍不见起色,她心里太烦躁罢了。”

    吴朝清胸口起伏难平,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懒懒地坐进一张靠椅里,眯着眼道:“掀吧。”

    薛浅芜脸色清白着,抓紧被角,鼓着眼睛,瞪着赵迁。只等他一上来,就决一死战来保护自己。

    赵迁轻轻试探地拉了拉,见扯不动,耐着心道:“只片刻就好了,听话……”

    “我可没时间耗……”吴朝清吹着胡子道:“她这病啊,怕是得诊上好几个时辰。明早我就要出宫了,如果再耗下去,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赵迁没法儿,吴朝清一针见血道:“太子是想在一个无记忆力的醉汉跟前保她清白,还是想让她香消玉殒永远辞别这世间?”

    赵迁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嗤的一声,薄被被撕裂了。薛浅芜穿着透明纱的身子呈现在两人眼前。

    赵迁忙挡在薛浅芜身前,企图使吴朝清少看到些不该看的。

    吴朝清似乎也不怎么感兴趣,只淡淡地做着自己的事。听完了薛浅芜的脉搏,又去翻薛浅芜的眼皮,然后查看舌苔,耳孔,肚脐,脚板……每一项检查都那样的漫长而难熬。薛浅芜觉得,他是有意拖延时间捉弄她的。

    尤其是查看肚脐和脚板时,他仿佛在掻她的痒,表面上还一本正经,特别像个得道医生。

    赵迁则在一旁紧张看着,每等他检查一处就问一句:“怎么样了?”

    吴朝清的表情忽缓忽沉,只是偶尔与薛浅芜目光对接时,会露出难以摹状的奸邪之魅气。

    几乎把薛浅芜折腾得岔过气,骂了他祖宗几十辈无数遍时,终于听到那家伙说:“我该走了。”

    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薛浅芜只觉得浑身/酥/软,怒不可遏地道:“拍拍屁股就想走吗?岂不便宜了你?”

    吴朝清一脸委屈状,对太子讶然道:“太子请为愚民做主。我可没对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啊,怎地就被麻缠着了?”

    薛浅芜几乎吐血道:“你不承认对我做了什么?我怎手脚发软,头重脚轻?!”

    赵迁脸色骤然冷峻,眼里寒光射向了吴朝清,一字一顿轻道:“你如此接近我的女人,不管出于什么缘由,都算与本太子结下了怨!你若治得了她的病,将功抵过,或许本太子会放你一命。然而现下,无功无劳就想全身而退?”

    吴朝清一步步退道:“太子想怎么样?”

    赵迁阴森森道:“本太子倒想问你呢!她说手脚发软、头重脚轻,是怎么回事儿?”

    吴朝清背抵上了门。从薛浅芜的角度看得清,他按了好几次按钮,没能打开门的机关。

    大概逃脱无望,他于是坦然笑着道:“一晚上都在活跃她的穴位,有那样的不适感,也很正常。歇一会就好了。”

    薛浅芜此时更笃定,他不是什么高明的医者。而是想要千方百计借个机会,混入地室的别有用心者。究竟为何,便不知了。

    赵迁一颗心系在薛浅芜的安危上,逼近吴朝清道:“本太子该如何信你?”

    吴朝清不动声色离开门,往回走了几步说道:“如果我说,我有一方,可治得她的病,可解太子烦恼,太子现在还会相信我吗?”

    赵迁简短地道:“你说。”

    “哈哈,看来太子还是相信我的。”吴朝清大笑道。

    薛浅芜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这个蹩脚的神医,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与那双看不透的眸子对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吴朝清似乎与她对抗上了,决计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过她的。

    吴朝清道:“我说的方子,并不绝对能凑效,但把握相当大。如果过程中出现了不测,还希望太子及早告知我,我或许能半路调出更好的法子。但是太子若杀了我,她就必死无疑了。”

    威胁的意味很明显。薛浅芜冷笑道:“太子不要信他。”

    赵迁却道:“我不杀你,并且会努力满足你所求。说方子吧。”

    薛浅芜的心卡在嗓子里,差点尖叫出来。因为那龟孙神医道:“她的病只要生一个孩子就没事了。但前提是,在生孩子之前,她没有死,尚留有一口气,能顺产下孩子。”

    赵迁乍一开始,听得稀里糊涂,反应了很久才问道:“生个孩子就没事了?”

    “不对……”随即又自言自语道:“如果在生孩子之前,她不能撑住病情……而殁了呢?何况,多少次的房事才能怀上孩子?这里面的变数太大!”

    吴朝清淡淡道:“那就看天命了。太子若有办法让她及早怀上最好不过,她的病自然就好了。但是在她生下孩子之前,每一次的房事,都会使她身子更垮,也许没怀上孩子就……再也不会醒了。”

    赵迁的双肩在发抖,声调不稳地道:“也就是说……本太子在做一场赌注吗?赌她怀上得快,还是她身子垮得快?”

    “也可以怎么说。”吴朝清点点头。

    赵迁忽然连连叫道:“不!不能这样!本太子就算不要孩子,也不能失去她!”

    吴朝清笑得直摇头:“太子为了不失去她,真的什么都能忍吗?笑话!”

    看赵迁憋得脸红脖子粗,吴朝清悠闲道:“照我说的方子,最起码还有选择的希望。如果天公不作美倒罢了,无非是一场贪欢后缘随生命尽了,然而若是天赐福瑞,太子既能保住所爱女人的性命,还能抱得子嗣,更能随心享受鱼水欢乐,这样的生活岂不是连神仙都羡慕?”

    赵迁默不作声。吴朝清道:“送我走吧。太子清静清静,也好做个抉择。日后遇到棘手难解之事,再去找我不迟。”

    赵迁怅然无言,开启了石室门,送吴朝清去了。薛浅芜独自侧卧在床,彻头彻尾地冰冷麻木着。曾有那么一瞬,她察觉到吴朝清的心机之时,对赵迁有些微怜悯。可是让她为了活命,与赵迁尽快造人生孩子,却是打心眼里,满腔的排拒和厌弃。

    爱和情感,不能同语。

    第一九八章美人委身许,壮士为潜宫(上)

    吴朝清安然出了太子府。赵迁不会杀他,甚至不能动他分毫,在丐儿的病情未见起色之前。万一将来有何不测,留吴朝清性命在,总归是一种聊以慰藉的渺茫希望。

    薛浅芜的身子仍自虚弱,但在赵迁的节制下,已然慢慢有了几分回转。

    那位老宫医在上面的书房住着,几乎每天要提醒赵迁好几遍,告诉他要忌这忌那。赵迁听得不耐,话却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有效阻止了赵迁偶尔的渴望,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于这一点来说,薛浅芜心里对老宫医相当感激。

    太子妃柳采娉处处留意太子行踪,可那地室着实隐秘。何况赵迁也不给她留下什么痕迹。

    薛浅芜闲着没事,如失去了翅膀的金丝雀,被拘禁在笼子里,连天空都看不到。静坐的时候,会想起初遇东方爷的美好时光,也会想起与南宫峙礼一起较劲的狗血场面,虽说当时或气或怒,多番难以自制,然而此时此刻想起,却是无与伦比的享受时光啊。

    赵迁怕她抑郁加重病情,每每送来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惟妙惟肖的布娃娃,甚至活蹦乱跳的小仓鼠,这在往日都是薛浅芜顶喜欢的,现在只懒懒地瞧一眼,叹道:“死的堆在床头,活的拿回去放了吧。”

    赵迁没法,只揣测着丐儿是没放下东方碧仁的缘故。好几次想带她出宫走走,终又做罢。一是为了避人耳目,让丐儿过清净无纷争的生活,二是担心与东方爷碰面,使得伤心人更添伤心事,旧情复燃。更怕丐儿说出当日实情。

    所以,如有可能,他再也不让昔日有情人相见。

    素蔻公主计谋得逞,在东方府表现得更加柔顺和慈孝。待梅老夫人直比亲生母亲还要亲。不仅如此,只要东方爷一回府,她就眼巴巴地跟在身后,像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东方爷不欲理她,终究心底宽厚,她又没错为何要迁怒她,只貌似体贴地让她好生休息。

    因为心里抑郁,东方爷久不去坎平鞋庄了。秦延与绣姑的感情越发心照不宣,素日黏在庄园里面,伴在绣姑左右。荆岢起先处处与他作对,后来看二人眉眼里都是情,只得憋了一肚子气作罢,退居二线。只要秦延胆敢对绣姑有丝毫不敬动作,他一准跳出来,狠狠地用眼神给予警告。

    自然难免尴尬。情入深处,好多时候,秦延与绣姑不可自制打算拥抱时,秦延刚碰到绣姑的肩膀,还没搂入怀中,就被半路里杀出的程咬金给破坏了旖旎风情。

    白天不成,绣姑二人就在夜里,花前月下。那天晚上,秦延刚沾到了一点美人芳泽,就听见荆岢大声叫喊着:“庄主!庄主!”

    绣姑瞬间清醒,急急从秦延怀里挣出来,忙不迭地应道:“什么事儿?”

    秦延怒瞪着他,恨不得将荆岢烧出个窟窿来。如果他没有什么好理由,这次他一定不饶他。除非,绣姑劝阻。

    哪知荆轲说道:“刚才……爷……”

    “哪里的爷?”绣姑睁着美目疑惑问道。

    “东方爷……”荆岢递来一张金色纸帖,喘着气道:“派来的……下人……说要订做一双情侣鸳鸯平底鞋……”

    闻听“东方爷”三个字,两人双双愣住。一晃有很久未见东方爷,也没听说过丐儿的消息了。

    犹记得那一次,秦延去看东方爷时,东方爷道了句,以后你就呆在坎平鞋庄,不用跟我作侍卫了,守好她的姐妹比什么都要紧。秦延糊涂地问东方爷,是不是和嫂子闹别扭了,东方爷没回答。后来秦延硬着头皮又见了几次东方爷,都被东方爷阴翳着一张脸赶了出来,再后来干脆闭门不见了。

    秦延心里焦急,找绣姑商量对策,绣姑也是毫无办法,最后只道:“有些心结,必须当事人亲自去解开,咱们相劝,只怕适得其反,徒惹人心烦罢了。东方爷虽然心情不大好,但既然坐得住,就说明你丐儿嫂子无恙,因为她若有恙,东方爷就不是生气而是急躁了。”

    秦延听着有理,也就任东方爷慢慢想通,不再过去叨扰。加上与绣姑在一起时,常常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绣姑亦然,毫无知觉日子竟是这么久了。

    此时听到东方爷的消息,两人又惊又喜,愣愣地品了半晌那句话,回不过神,齐齐问荆岢道:“你说什么?”

    荆岢鼻孔朝天冷冷哼了一声,递了个大白眼,然后对绣姑道:“东方爷央人来做一双鸳鸯鞋。”

    “丐儿,丐儿……”绣姑难掩激动,双颊泛红叫道:“丐儿有消息了?她回东方府了么?”

    荆岢沮丧地摇头道:“丐儿庄主没有消息。听那传话的人说,是给东方爷和公主做一双情侣鞋。”

    秦延按捺不住,急得跳脚上前一步,抓起荆岢的领子道:“你怎么听话的!你确定不是东方爷和丐儿嫂子吗?”

    荆岢被来回耸拉得差点摔倒,幸好领子被秦延拉得紧紧的,才避免了出丑。却仍是倔的很,不示弱地哼道:“你是聋子?我懒得对你多说半句话!我对着庄主还能有半句假话?”

    绣姑连忙劝道:“都别激动!先弄清是怎么回事!”

    荆岢见秦延放了手,得意地瞟他了一眼,走到绣姑面前恭敬说道:“确实令人吃惊得很。但那人是东方爷的侍卫,曾经和东方爷一起到鞋庄来过的。如果不是他来,我也不会相信。他说公主与东方爷如胶似漆,用想穿情侣鞋来表达彼此的惦念牵挂。”

    绣姑和秦延对望了一眼,低低说道:“下去吧,我知了。”

    “庄主……”荆岢瞅了秦延一眼,别有所指地道:“庄主,您如果想聊天,我也会的……下棋,做饭,煮菜,凡是人会的我都很精通!一定能给庄主带来满意的!”

    绣姑满颗心都在薛浅芜身上系着,也不深究荆岢的醋意和烟火味,只焦急道:“丐儿八成是出什么事了。”

    踱了一会子脚,绣姑对秦延道:“不行……不管怎样,都得到宰相府瞧瞧。”

    秦延面有豫色,道:“我虽然也为丐儿嫂子担心,但是我潜入宰相府看看还行,你就不要去了。我向东方爷质问出是怎么个状况,再回来向你明说。”

    绣姑想起梅老夫人对丐儿不待见的样子,知道自己去也尴尬,只会添堵罢了,因点了点头道:“快去快回。”

    秦延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荆岢,注视着他,说道:“照看好你庄主。”

    荆岢有些诧异,仍是带几分不服气,棘刺地道:“不劳你说!”

    秦延倒也不计较,转身走了。荆岢喊道:“你本就是宰相府的人,去了就别回鞋庄了!”

    绣姑嗔怒地睁圆眼:“你在瞎说什么!”荆岢立即不敢作声了。

    绣姑目送秦延远去,叮咛一句“早些回来”,但声音低得很,不知秦延听到没有。

    及至翌日凌晨,秦延才一脸倦色、摇头叹气回来。绣姑忙迎上去,问秦延究竟是怎回事儿。

    秦延叹气:“爷什么都不说,但我跟随爷这么长时间,看得出他受了很深的创伤。我问了他情侣鞋的事情,他只摇头说不用做。”

    绣姑大是疑惑,说:“你让东方爷来一趟好吗?有些事情,估计两个大男人不能说,那就让东方爷说与我好了!指不定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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