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的脑袋有病,谁能猜出她是什么意图!”素蔻公主恨声道。

    太子妃不好接话,神色一凛,说了句:“她不会是擅自出宫吧。”

    “她素来不守规矩,叛经离道,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如你所说,嵘儿还小,父皇和母后且不说为了皇太孙,就单从那乞丐的人品做派,也不会容许她出宫祸乱人世的。”素蔻公主拧眉道:“但是……迁哥哥一定最清楚她是怎样出宫的!”

    太子妃小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丐儿的擅自出宫,是你太子哥哥授意的?”

    “我看未必!”素蔻公主哼道:“迁哥哥一向以那乞丐的安危为重,如今战事频繁、盗贼四起,他怎放心那丐儿独自出宫呢?”

    “莫不是让那丐儿出去办什么事儿?派的有人手保护着?”太子妃揣测道。

    素蔻公主不这么想:“嫂子啊嫂子,你怎生得糊涂!迁哥哥手下不乏有能人谋士,有什么事儿,离了她办不成吗?岂会让她出宫涉险?……你还不明白那狐媚子在迁哥哥心中无可取代的地位吗?”

    太子妃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差点跳起来。

    素蔻公主接着道:“那乞丐的诡计多端,最不愿受约束。或许是她使了伎俩,混出了宫,迁哥哥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没影了!她是迁哥哥的心肝肉,迁哥哥纵然生气,可也知道擅自出宫是不轻的罪名,少不得要替她打掩护!”

    “那……父皇、母后,不是去过几次神珠殿吗?”太子妃不可置信道:“皇太孙的生母不见了,父皇和母后能不震怒,下令搜索?咱们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呢?”

    素蔻公主想了想,道“两种可能。一是迁哥哥花言巧语,一时蒙骗住了父皇和母后;二是父皇和母后已知道了那丐儿私自潜逃出宫,但为了不造成宫内外的哗然动荡,才故意把消息压下了,再生气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太子妃“嗯”道:“蔻儿说得有理……父皇下令不得出入神珠殿,就是为了不走漏消息吧!”

    太子妃突然严肃道:“蔻儿妹妹能不能和我去探一下虚实?”

    素蔻公主道:“你是说去父皇和母后那里,还是直接去神珠殿?”

    “神珠殿入口的地方,有护卫把守着,没有父皇的手谕,是进不去的。”太子妃道:“还是到父皇、母后那儿探一下吧!咱们只管从皇太孙的安全出发,把疑惑说出来即可!又不是一口咬定的,就算猜得有误,父皇和母后也不能说什么!”

    素蔻公主拉住了柳采娉的袖子道:“如果那乞丐真的出宫了,并且是私自潜逃出宫的,嫂子可有什么打算吗?”

    “宫门好出却不好进。”太子妃道:“父皇派人堵住神珠殿阶梯桥的入口,不就是榜样吗?我难道不能为了太子府的安全,对各条通往书院的路严加控制?”

    “嫂子的意思是,你仅是让那乞丐知道,既然侥幸做了皇太孙之母,便要失去很多自由吗?一旦旷工不做,就再也没机会做了吗?”素蔻公主笑问。

    太子妃道:“蔻儿妹妹聪明。”

    素蔻公主却道:“这一次机会太难得,嫂子一定要盘算全面了。”

    “这话该如何讲?”

    素蔻公主反问:“那乞丐再也没机会做皇太孙之母,嵘儿便可能与你亲近吗?我日日在我家祉儿面前像婢女一般,他还与我生分呢!”

    太子妃脊背一僵:“蔻儿妹妹想必深思熟虑过了。嫂子恳请蔻儿把话说完。”

    素蔻公主离太子妃更近了一些,耳语道:“如果所料为真,这是一次多么千载难逢的时机啊!你一定要四管齐下,取得主动!”

    “四管齐下?”太子妃讶异道。

    “对!”素蔻公主道:“第一,宫外追踪要到位,尽早查出那个乞丐现在何处,能把她解决到路上是最好不过了!第二,宫内尤其是太子府的把守要严密,万一那乞丐凭借通天的本事混进来,也要给她来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然后带她到父皇面前,说她顽劣恶迹,不足以抚养皇太孙;第三,暗暗买通父皇安置在神珠殿入口的守卫,想办法进殿去,找出那乞丐不在宫中的证据,让父皇和母后发落,下旨取缔她对皇太孙的抚养之权;第四,你是皇太孙的嫡母,照顾皇太孙是你的职责,努力说通父皇母后,让你能隔三差五去看看嵘儿,趁着嵘儿喂奶的间隙,加深巩固嵘儿对你的母子情。”

    “你说的都很难办到。”太子妃叹道:“尤其是第四条,我更是没信心。”

    “如果轻易就能办到了,皇太孙还能轮到嫂子抚养吗?能除去那个百难不死的乞丐吗?”素蔻公主咬紧牙关道:“昔年婆婆雇了一批高手刺客都没做成的事儿,嫂子一定要和我联手做成了!”

    太子妃浑身一颤道:“宰相老夫人也对她恨之入骨?”

    “我婆婆不过是想阻止那个乞丐嫁入宰相府,免得辱没门庭。”素蔻公主一字一句清晰道:“于我来说,东方大哥已走,再与那个乞丐相斗也是枉然无意义了,我不过是出口恶气……而受益最大的,却是嫂嫂你啊。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柳采娉道:“我想一想。”

    素蔻公主静静地在一张椅子里坐下来,泡上一壶上好的龙井,吹着茶沫,闲闲地抿了几小口。

    柳采娉头疼道:“一来我担心我这边人手不够,二来那个丐儿生的嵘儿……我在你面前说句知心话,嵘儿……实在是一个妖孽啊!”

    “人手不够,你可以向你柳姑母借啊,她最疼你了……实在不行,还有我呢。”素蔻公主道:“两个后盾,你还有什么顾虑的?”

    素蔻公主又坚定道:“我岂不知那个嵘儿是个妖孽?他天生神力,把祉儿抛到湖里那一天我就知道了!但他是皇太孙,妖孽一些,英武一些,更有能力安定江山社稷……我们所要做的,是不让皇太孙站到与我们敌对的立场上!现在皇太孙才三个月大,什么都不记得,只有在此期间除掉他的生母,因为了无印象,他的痛才不会很深;若嫂子能通过名正言顺的关怀,让皇太孙从情感上认可了你,我们这一仗就算打赢了!”

    柳采娉听得大动道:“对!我一定要试试!”

    素蔻公主继续激将道:“嫂子你想一想。那个乞丐如果不死,嵘儿本是禀赋异常的妖孽,到时候有那个丐儿在幕后做谗言军师,岂不是如虎添翼吗?情势对你我来说,就更处于不可逆转的窘急了!”

    柳采娉点头道:“嗯,我先跟柳姑母商量一下,然后就立即着手安插人了。你常到宫里来,有什么情况立即对我说。”

    “我和你一起去。”素蔻公主道:“你是你柳姑母的侄女,我是她的外甥女,我适时帮你说几句,那份动力,是不同的。有我在,她心里也会多一层安定。”

    说着就出发了。柳采娉、素蔻公主先试探了柳淑妃,见她确实不知丐妃不在神珠殿一事,就对她把两人的计谋和盘托出。柳淑妃猛地站起身,头上的赤金步摇坠下的红宝石,一晃一动打着她的额头,她颤声道:“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从长什么啊?”素蔻公主道:“再优柔寡断的,那个乞丐就逍遥回来了!”

    柳采娉也道:“是啊,姑母!侄女觉得蔻儿这一番话甚是缜密,只是我们把人安排妥当,就不会有事的。那时候丐妃不过是瓮中之鳖。”

    柳淑妃道:“那你们打算如何做?”

    “旁敲侧击探一下父皇、母后的口风。”素蔻公主道。

    柳淑妃到底比两个年轻的阅历更深些,她道:“丐妃秘密出宫,若是你们父皇的意思,凭你俩是问不出一鳞半爪的!此事宜直接问你们母后,万不可惊动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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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淑妃收拾了一番仪容,对素蔻公主道:“你见了你母后,就说是进宫给她请安的,正巧途中碰上了我和娉儿,就一起过来了。”

    素蔻公主道:“淑姨母也太不放心我了。这些客套话,本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该出口的,蔻儿如果连这都弄出了破绽,还如何计划行事呢。”

    “面对的毕竟是你母后。”柳淑妃咳笑了一声,不再作声。

    三人各怀心事信步走着,一刻钟的功夫,来到了甘泉宫。

    李皇后刚午睡起来,显然是睡得不大好,神情憔悴,眼睛有些浮肿。一个宫女正拿着檀香木篦子,给她梳着头发。宫女眉目乖顺道:“娘娘,梳成凤髻可好?”

    “今日又没有什么大宴席,梳一个寻常的如意髻就行了。”李皇后眯了眼睛道:“我一觉醒来,还是有些疲劳,你先不要给我盘头发了,就这样轻轻的梳着就好。”

    宫女应了声“是”。更加谨慎起来,手中拿梳子的动作更轻更柔了,生怕一不小心弄掉了一根头发,惹得皇后娘娘怪罪起来。

    柳淑妃、太子妃、素蔻公主站了好久,分别给李皇后拜了午安。

    李皇后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半睁开眼道:“坐吧。”

    三张锦杌搬了上来,她们依次坐了。

    “蔻儿怎么现在进宫了?”李皇后心不在焉道。

    素蔻公主堆上甜甜撒娇的笑,对李皇后道:“儿臣想母后了,就不拘什么时候过来看一看。走到了御花园,见到淑姨母、娉儿嫂子在赏花呢,说了一会子话,就一起过来了。”

    “娉儿上午到我宫里,问我如何绣婴儿鞋上的老虎胡须,说想给嵘儿和祉儿各绣一双秋天的鞋,我就一针一线手把手教她了一大晌,午膳还是在我那儿用的。”柳淑妃笑道:“吃完饭歇了一会儿,就想到姐姐的宫里坐坐,可也是赶得巧了,碰上了蔻儿。”

    李皇后望了一眼柳采娉,叹道:“嵘儿、祉儿的衣服鞋子之类,交给织衣局就行了。娉儿何必躬亲操劳。”

    柳采娉忙道:“制衣局做的,与儿臣做的,是两码事儿。儿臣待嵘儿、祉儿如亲生,绝不厚此薄彼。看他们穿上儿臣亲手做的合脚鞋子,儿臣想想就觉心如蜜甜。”

    李皇后道:“祉儿有你这样的舅母,嵘儿有你这样的嫡母,是福气啊。”

    素蔻公主笑嫣嫣道:“女儿也是说呢!祉儿长大了,一定把他舅母当做亲娘孝顺!”

    一句话说得几个人大笑。

    随后,柳采娉有几分伤感了:“祉儿虽是个知恩图报的,却不保每个人都是如此。我朝以孝治天下,有人为了一个‘孝’字,连乳母的哺育之情都能铭记一辈子,有人却连十月怀胎的生母都记不得,更勿要说一个只会远远关切他的人了!同一个屋檐下,说好听点是正经的嫡母,说不好听的就是不相干的人!”

    素蔻公主听到“连十月怀胎的生母都不记得”这句话,心被重重刺了一下,陡升心酸惧怕。知道柳采娉不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而是一种铺垫,便也只好忍着不计较了。

    李皇后笑道:“好端端的,又矫情什么呢!谁给你什么气受了不成?”

    “这种事儿,内宅多了去了。”柳采娉跪下道:“儿臣不过一时心肠揪痛,胡言乱语罢了,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母后自然知道。”李皇后道:“你还年轻,不要心事太重,弄坏了身子反而划不来。”

    柳采娉抹一把眼角道:“就算儿臣一片心意,也无处寄托罢了。太子身边只有嵘儿一个,神珠殿的门槛儿太高,儿臣想看看他也不方便。”

    “你父皇说了,嵘儿要启蒙,受不得干扰。他小小年纪便有那般的能量,是好也不好……”李皇后只道:“等嵘儿再长个几年,庞大的真气他能控制自如了,不会损伤自身也不会威胁旁人了,你就可以天天去看他,到时候你不烦就不错了!这个时候,连我和你父皇都不能经常过去瞧,甭说你们这些莽撞不经事的了!”

    “可是,母后……”柳采娉道:“我总归是嵘儿的嫡母,这都过了十天半月了……若是我都没有探望嵘儿的资格,宫里人岂不是说三道四,更不把我这徒有虚名的太子妃放在眼里了!说不定还会生出传言来,诸如嫉妒嫔妃、苛待皇嗣之类……儿臣可撑不起啊!”

    李皇后淡淡劝道:“这都是些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话。你坐到这个位子上,少不得要生受许多委屈。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只要你自己心里无愧,你父皇、还有我、包括你柳姑母知道其中的缘由就行了!我们看重你这个儿媳,谁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柳采娉急道:“但众口铄金啊!再说,儿臣实在想嵘儿想得很,母后怕儿臣打扰了嵘儿启蒙,儿臣就挑嵘儿喂奶的时候去看一眼还不行吗?母后要是还放不下,儿臣就等父皇和母后去时,一起跟着瞧瞧行吗?”

    柳淑妃也道:“姐姐看在娉儿一片肺腑的份儿上,就同意吧。我看娉儿,真真正正把嵘儿当成了亲生骨肉般。”

    第三〇五章夺子之战

    李皇后哼了哼,沉吟不决。

    素蔻公主眼睛一转,插话道:“母后,你不让嫂子去,就让女儿去罢!上一次祉儿吃了那样重的哑巴亏,女儿直到现在还耿介于怀呢,要不是看着嵘儿是父皇、母后、迁哥哥的心头肉,女儿肯定揍他一顿!祉儿和嵘儿是表兄弟,没有记仇的道理,以后还少不得在一起玩,女儿跟着去看看嵘儿武功长进了多少,也好有个防备。不然,下次我抱着祉儿去时,还不连我一起给掀翻了!”

    李皇后听得又气又笑道:“你是嵘儿的姑姑,就算耿耿于怀你还能打他吗?你可别说,等嵘儿半岁时,掀翻几个大人是绝对不眨眼的,何况是你!”

    素蔻公主花容失色。老半天,才战战兢兢道:“父皇母后去看他的时候,就不害怕吗?”

    “傻孩子,”李皇后笑道:“这话可别叫你父皇听见。你父皇习武半辈子,是干嘛用的,连自身和母后都保护不了?嵘儿再厉害,不过是个毛孩,还不懂怎样发挥功力呢!”

    素蔻公主撅撅嘴道:“谁让母后在儿臣小的时候,不许儿臣跟着迁哥哥和东方大哥学武呢!如今在嵘儿那样的不小点面前,连自身都护不周全……我不管,我要和父皇、母后一起去看看嵘儿!”

    “你还怪起母后来了!”李皇后没辄儿,笑道:“好好好!母后与你父皇商量一下,再去时带上你和娉儿吧!”

    太子妃柳采娉、素蔻公主喜出望外,齐声谢过了李皇后。

    李皇后晚上,与赵渊说了这件事。赵渊皱了眉头:“你答应那两个丫头了?”

    李皇后道:“一味掖藏,实在也不是久长的办法。”

    赵渊道:“她们会不会弄出什么事端来?”

    “两个丫头而已。”李皇后笑道:“她们虽与丐妃不睦,待嵘儿倒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赵渊的声音有几分低哑:“她俩都很纠缠。要是知道丐妃不在宫中,追问起来,你怎么说?”

    李皇后道:“臣妾但笑不语就行了,最多只答,丐妃有丐妃的去处。让俩丫头猜测不透。”

    赵迁忖思道:“那她们该猜测,丐妃是奉了你我的命令,出宫办事去了。”

    “这样不好吗?”李皇后柔声试探道:“如果是丐妃私自出了宫,两个丫头难免不以此为把柄,对那丐儿醋语抱怨;若是她俩知道,丐妃是皇上做主出的宫,也就不会闹腾着给皇上添烦添堵了吧。”

    赵渊眉峰紧蹙,青玉扳指“当当当”敲着桌子道:“不行。丐妃的行踪,及她做的事,不能让再多人知道,万一传到敌军耳中,他们或会对丐妃不利,破坏我稳固民心的意图。你就说丐妃性贪玩,坐月子闷出了一身痱子,溜出宫游山玩水加避暑去了。”

    “这……蔻儿和娉儿要让我发落治罪丐妃怎么办?”李皇后道。

    赵渊手一挥道:“你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就行了。若不得不做做样子,就雷声大、雨点小的糊弄一番。”

    李皇后道:“臣妾领命。”

    过了一日,赵渊、李皇后去神珠殿看嵘儿,素蔻公主、柳采娉也跟着去了。主殿无人,直到后花园才看到嵘儿。

    何乳娘与张帙莳同住一个小院落,除了乳养嵘儿,有时也照顾着张帙莳的吃饭起居。张帙莳并不习惯人近身伺候,所以何乳娘也只是打理一些门庭杂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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