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笑道:“妹妹还不知吧?娉儿托人从宫外找来了治疗瘟疫的方子,小皇子服了药之后,快枯竭的心跳,恢复如常了……臣妾特来向皇上说这件喜事。”

    “那就好,那就好。”赵渊道:“你不来,朕还要过去看他呢。”

    柳淑妃愣了半天,欢天喜地道:“这实在太好了。”

    李皇后道:“嵘儿和张武师,就住在娉儿寝宫后面的花园里,那里有三间上房。”

    赵渊道:“新乳娘找好了吗?”

    “找好了。”李皇后笑道:“皇上再去,就能看到了。”

    赵渊道:“那就现在过去看看吧。”

    李皇后笑对柳淑妃道:“我陪皇上过去看看,你传皇上的手谕,去长信宫接娉儿吧。”

    柳淑妃慌不迭答应。

    分道而行。

    赵渊、李皇后到了太子府,乳娘在给嵘皇孙喂奶。赵渊看了一眼,见那乳娘三十来岁,温厚沉默,行止端方,肤色健康红润。点了点头,问了那乳娘是哪里人、家里几个孩子等等,十分亲切。

    乳娘身姿挺直,恭敬对答。

    张武师正在摇一把羽扇,眼神慈爱地凝注在嵘儿的身上。其他人事,皆不入他的眼。

    赵渊对着他笑了笑:“嵘儿进展还好?”

    张武师道:“天纵奇才,想不好也难。”

    赵渊颔首,不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柳淑妃带着太子妃过来了。太子妃眼睛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痕,见了皇上、皇后,赶紧笑着跪谢请安。

    起身之后,她满脸疼惜地看着嵘儿道:“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可爱了……”

    柳淑妃笑道:“以后嵘儿和张武师就住在这儿了,你这么喜欢嵘儿,就多来看看他!”

    “真的吗?”柳采娉的眼眸里充满了喜悦,走近皇太孙道:“嵘儿!嵘儿!叫母妃抱一抱好吗?”

    柳淑妃想起嵘儿的天生奇力,大声道:“别!”

    柳采娉毫不顾自身的安危,沉醉于巨大的欢喜中,伸着手臂:“来让母妃抱抱!”

    在乳娘怀里刚吃饱的嵘儿,翻了个身,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银水丸一样扑闪扑闪的,瞅着柳采娉。

    赵渊、李皇后也有些紧张。

    不管怎样,柳采娉是嵘儿的嫡母。不亲近可以,若是对嫡母不敬,可就叫人头疼了。

    柳淑妃突然跪下了,抱住皇上的腿,呜呜哭道:“娉儿对皇太孙是真正的怜爱,可以置安危于不顾……皇上,嵘儿还小,什么事也不懂,他如果要伤害娉儿,您一定要及时阻止……”

    皇上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快起来!”

    柳淑妃一边抽抽噎噎起来了,一边密切关心着太子妃那边的动向。

    太子妃浑身有一种知性的光芒,轻轻摸着嵘儿的小脸,一点都不芥蒂自己身边是多么危险的一个娃儿。

    气氛静得有些窒息。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嵘儿对着太子妃绽开了灿烂可爱的笑脸。

    那样纯真,那样明亮,那样俊俏,几乎照瞎了每个人的眼。

    “他对我笑了!”太子妃做梦般惊喜地喃喃道:“嵘儿对我笑了!”

    半晌,太子妃从梦境中醒过来,兴高采烈抱过嵘儿,旋了个圈儿:“嵘儿!母妃多么的喜欢你!你也会喜欢母妃的对不对?”

    李皇后看太子妃兴奋得有些过度,焦急地提醒着:“小心点!小心点!”

    张武师仍自云淡风轻的模样,冷眼瞧着这一切。

    太子妃闻言,赶紧坐下来了,抱着嵘儿左看右看,眼都不眨。

    赵渊看了一会儿,悬着的心放下来,对柳淑妃道:“你看看,嵘儿对他母妃好着呢。哪像你想的那样……”

    柳淑妃有些不自在道:“臣妾是被皇太孙的禀赋骇怕了。”

    张武师不温不冷道一句:“嵘儿该练武了。”

    太子妃依依不舍把嵘儿递过去。嵘儿挣脱开来,跑了几步,向太子妃等几人招了招手,一蹦一跳到张武师前面的石座上,自觉盘着腿儿,安详地闭着眼,乖觉可喜。张武师含了笑,在嵘儿身后的石座上,以同样的姿势坐好。

    “嵘儿越来越懂事了。”赵渊甚是开怀,对李皇后、柳淑妃、柳采娉道:“走吧。”

    出了花园庭院,沿着抄手游廊,经过几道门,到了太子妃寝宫的宴厅,传了晚膳。

    柳淑妃笑盈盈道:“就算瘟疫控制住,神珠殿作为瘟疫的发源地,嵘儿和张武师不能再回去住了吧。”

    李皇后笑了笑,看看赵渊,又看了柳采娉一眼道:“他们就先在这儿住下了。”

    柳采娉自然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皇后掏出两张纸,递给柳采娉道:“这是你的悔过书,你一定要记着上面所写的话。”

    柳采娉低头应着“是”。

    赵渊语重心长道:“嵘儿对你不算疏远。如你母后所说,你好好思量着,该做的不该做的心里要有数。”

    “儿臣谨记教诲。”

    赵渊放温和了声音道:“丐妃回来之前,嵘儿便让你照养吧。其实有乳娘在,你不用管什么,就一天来看他两三次就行了。”

    柳采娉喜极而泣道:“好……”

    皇上、李皇后、柳淑妃离去后,太子妃召见了周武,嘉奖了他一番,随后道:“瘟疫的事儿,没什么破绽吧?”

    周武道:“应该没有……”

    “本太子妃要确定的答案。”

    周武沉思了一会儿,道:“做事必须要有取舍……只有一点,也称不上破绽。”

    “什么?”太子妃惊声道。

    周武答道:“这药方的来源,卑职说是从神医那儿得来的……不然皇上不信。”接着把对皇上的那番话对柳采娉重述了一遍。

    “倒是涓滴不漏……”柳采娉还是不踏实道:“就怕那神医哪一天回来,有人对他提起这件事时,他矢口否认。”

    周武笑道:“太子妃不要自己吓自己。那位神医,既然走了,连太子都留他不住,卑职想他断断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太子妃道:“也是。”

    柳采娉歪着睡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森森有些凉意。她抬起头,只见月光皎洁,黑蓝的夜空看不到尽头,那儿隐隐有幽深的哭泣。

    是这场瘟疫中的亡魂吗?

    柳采娉坐不住,上床捂着被子蒙头睡了。

    才刚睡下,有婆子打开湘竹帘道:“公主来了。”

    柳采娉一骨碌爬起来,听到素蔻公主清亮的声音道:“嫂子睡下了么?”

    “还没睡着。”柳采娉披了件外衫,笑道:“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素蔻公主道:“傍晚听说嫂子出了长信宫,蔻儿就赶过来看看嫂子,看嫂子是不是受苦了。”

    柳采娉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正好,父皇、母后在我这儿用了膳,还剩了好多呢,我让厨房端来热了。”

    “不要费事了,晚上饿一点对身体无害。”素蔻公主低声道:“我来这儿的事,不要别人知道才好。毕竟经了你面壁思过这事,父皇对你还处在考验的阶段。”

    柳采娉也就作罢了。

    “听说嵘儿住在了你宫里?”素蔻公主张望道。

    柳采娉嘘了声:“在后花园的小庭院里呢。”

    素蔻公主眨着眼睛,笑眯眯道:“嫂子,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乞丐女整天到处鬼混,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柳采娉甚是欣慰,眼角流出一抹得意的风情道:“今天我抱了抱嵘儿,你没看到,他对我笑得可好看了,他听话得很。”

    素蔻公主“啊”了一声,道:“他……是妖孽的儿子……不会那么乖吧?”

    柳采娉笑语嫣然道:“可他也是你迁哥哥的孩子啊。那乞丐女就在嵘儿身边呆了两个来月,相处的时间可谓是屈指可数,嵘儿受她的熏陶毒害还不深。”

    素蔻公主不放心道:“你还是小心为上。我总觉得那孩子有些怪。”

    柳采娉不想再多听这类劝告,转变了话题:“祉儿吃饭怎么样?祉儿的乳娘,现在天天还去宰相府吗?”

    “祉儿还是那样,奶水和饭交替着吃。食量略大了些。”素蔻公主道:“那个绣姑,基本上不请假。不过……再等两三个月,她身子不便了,估计就不会再来了。”

    柳采娉道:“祉儿能渐渐脱离她就好了。趁那乞丐女不在,把那绣姑一伙儿收拾了,坎平鞋庄的银财,就能到你我手里了。”

    素蔻公主叹气:“还是再等等吧。把乞丐女解决了,她的绣姑姐姐就不在话下了。”

    “我在长信宫里,外面的消息听到得太少。”柳采娉道:“不知流言散播得怎样了?”

    素蔻公主一把拉住柳采娉的胳膊,与她偎得更近了些:“哈哈……我来,主要是告诉你这件事的。那个郑文,把别的事办得差强人意,这件事却成了!两军还未交战,夜漠敌军就纷纷传言说,孤竹王朝的太子和皇太孙之母亲自出征,那皇太孙之母还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丐帮帮主,她就是太子的智囊军师……敌军摸不着虚实,正待观望呢。就连我军,也都好奇那位整日不出帐篷的所谓军师呢,当然有服有不服的……”

    柳采娉笑道:“那就等着太子的初战告捷了。”

    素蔻公主冷哼一声:“那乞丐女不是聪明得很嘛?有时啊,聪明反被聪明误,咱就让她栽在聪明上头!”

    柳采娉问道:“那个郑文呢?要不要把他召回来,奖励鼓劲?”

    素蔻公主冥想半天,点了头。

    说到深更半夜,素蔻公主和柳采娉方睡下了。

    翌日清晨,素蔻公主和太子妃一起去甘泉宫给李皇后请安。李皇后的目光,如水般从素蔻公主脸孔上漫过:“你什么时候到的?”

    素蔻公主情知不好瞒住母后,遂半真半假道:“我昨儿个日落时分,得到信儿,说宫里的瘟疫找到了克制的方子,并且是娉儿嫂子的侍卫因天缘造化,费尽辛苦才得到的。儿臣来不及吃晚饭,就赶来了,你听……肚子还在晃荡晃荡饿得叫呢。”

    “就你的消息灵通!”李皇后忍住笑,板了脸道:“你怎么先去了你娉儿嫂子那里呢?受了虐待,才想起了到娘亲这儿诉苦水?”

    素蔻公主道:“儿臣还不是路经太子府,听人到处说娉儿嫂子立了大功,被放出来了?蔻儿想嫂子想得紧,就拐她那儿看一看,哪想她睡得那么早。儿臣怎能为了一口饭再去叨扰她陪着儿臣?”

    李皇后问柳采娉道:“是这样吗?”

    柳采娉含着笑点头。

    她在人前,已很懂得掩饰言语情绪。

    李皇后不再看二人,盯着窗子上的缠枝海棠花道:“蔻儿,你与你嫂子合得来,是好事儿。但凑空了,你也看一看你嫂子的悔过书。按理说,你出嫁了,母后不该再管教你,可有些话,娘亲不得不对你说。”

    素蔻公主一凛道:“娘亲……您说……”

    “你迁哥哥捎来的信里面,虽没提你半句……”李皇后猛震桌子道:“母后只问你,你嫂子派人去烟岚城剿匪这件事儿,你敢说你没参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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