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洌落了座,探手接过那酒杯,却于此时忽问外头传来一阵的喧嚣声,隐隐有百姓们的议论声,还有女子的哭声传来,旖滟侧头目光掠过窗户。

    紫儿尚未动,蓝影便身影一闪到了窗前,往下瞧了两眼,这才道:“回小姐,是醉仙楼的依瑶姑娘在下头跪着哭泣。”

    “依瑶?”

    旖滟挑眉,紫儿登时便道:“这个依瑶奴婢知道,她原是醉仙楼的姑娘,听说长的极美,又擅瑶琴,故名依瑶,这姑娘原在醉仙楼中极富盛名,好多王侯公卿都喜欢她,逢来醉仙楼便必要她服侍,只因醉仙楼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故好多人都想赎了她抬回府做小妾,这其中还有千安王府的四老爷,只是依瑶姑娘皆不同意。醉仙楼并不拘束姑娘们自赎其身,依瑶姑娘不肯为人妾室,不少被她拒绝的老爷公子都讥笑她眼高于顶,说要等着瞧,看看她最后能寻个怎样了不得的依靠,没想到后来依瑶姑娘竟是跟了吏部侍郎家的一位客卿,这客卿不过一介寒门子弟,因路上得病,错过了科举便暂在吏部侍郎府上教小公子们读书,谋个吃住,不想他跟着吏部侍郎来了一回醉仙楼,竟是和依瑶姑娘一见钟情,依瑶为了他,自赎其身,跟着这寒门公子离开了醉仙楼。这位林公子今年果然高中了探花……”

    紫儿未说完旖滟便明白了,左右不过又是一个痴情女子绝情汉的故事,她没了兴致,懒懒地仰头饮尽一杯酒,打断紫儿的话,冲君卿洌道:“天色不早了,太子殿下倘若无事,容小女告退。”

    君卿洌研判的目光落在旖滟一瞬间闪现凉薄笑意的唇角,闻言才目光沉沉瞧定她,道:“滟儿妹妹请便。”

    旖滟起身,带了紫儿和新收的蓝影出了雅间,下了楼梯。

    雅间中,君卿洌轻敲了下椅背,墨玉闪身而出,不必君卿洌相询便禀道:“方才盛小姐和那红衣公子开了个玩笑,惹恼了那公子,楚世子因为和盛小姐一起取笑被红衣公子射进口中一块鸡肉,险些被闷死,后来盛小姐和红衣公子争执了起来,因太子殿下来了,两人才不再对峙,红衣公子似恼恨盛小姐不给他好脸色瞧,愤然离开。”

    君卿洌闻言面色寒了下来,唇线抿出锋锐弧线,沉声道:“红衣公子!”

    他口气沉冷,墨玉一凛,面露愧色,道:“此人恐颇有两分来头,风闻楼至今无法追究到其来历,属下已催过两次……”

    君卿洌眸子眯了下方道:“往北边查,明日再无消息,本宫看风闻楼便没再设置的必要了!”

    墨玉虽不明白主子为何断定那红衣公子乃中紫国之北人士,但依旧忙躬身应声。

    049 当众立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醉仙楼下,因依瑶到来,一楼和二楼的食客们再度聚集在了门口和窗口探身往外瞧热闹。

    旖滟下了楼,见醉仙楼宽畅的门口被食客们围的水泄不通,站定,暗道喜欢凑热闹果真不分古代现代,瞧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极难通过,她扬了下眉,冲蓝影道:“开道!”

    蓝影应了一声,快步上前,拍了拍人群后一人的肩膀道:“劳驾让让,我们小姐要出去!”

    那人闻言不耐烦地回头瞧了蓝影一眼,怒声道:“哪儿来的没眼力劲的丫头,没见爷正瞧热闹!叫你们小姐滚开!”

    他骂罢,转头便又往外瞧,蓝影面色不变,退后一步,突然扬声,道:“都说这京城,容貌最美当论盛府二小姐,最有才当论萧府萧靥儿,气质最佳却要数醉仙楼的依瑶姑娘,如今第一才女成了笑柄加通缉犯,第一美人却名副其实了,却不知如今盛小姐和依瑶姑娘相比气质又如何呢。”

    她扬声说罢,突然又转了个音调,又大声接话道:“快瞧,盛小姐下楼了,比比不就知道了!”

    她这一对一答不过瞬间,言罢人已闪身回到了旖滟身后,直瞧的紫儿瞪大了眼睛,旖滟却勾起了唇角。

    她一向喜欢聪明,不拘一格,有办事能力的手下,这个蓝影真不错,要武功有武功,要头脑有头脑,看来君卿洌是当真下了血本,竟将这样的人才送给了她,这份礼物她极喜欢。

    蓝影闪身回来,那边人群果然瞬间发生了变化,众人纷纷回头,见大厅中旖滟一身红衣果真正被婢女簇拥着过来,艳艳华彩,映亮了整个酒楼,登时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一面又去瞧跪在酒楼门口的白衣女子,暗中比较了起来。

    他们让开道,旖滟倒是瞧清楚了,酒楼的门口跪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女子瞧着正值芳龄,白衣纱裙层层叠开,一头乌压压的青丝只将脸侧两缕挽起用一根银线在额前固定,银线正中吊下一个蓝玉坠于眉心,其余黑发尽数披在身后。发长及臀,黑亮如绸,和那白衣形成鲜明对比。

    她跪在那里也不显卑微,单薄的身影反倒给人一种清傲无尘,不卑不亢之感。她似也听到了动静,抬眸向这边瞧来。柳眉若新月,眼眸若秋水,樱红檀口不点而朱,难得的是她的眼神清透,人虽算不得多美貌,可那五官和她通身的气质却相得益彰,令人只觉人淡如菊,气质果然很是出众。

    旖滟不过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带着紫儿和蓝影在众人瞩目下往楼外走。她步履从容,每一步裙裾都荡开优美的弧线,相较于依瑶,她同样单薄的身影却迸散出的是耀眼的光芒,刻骨的自信、从容和尊贵。

    她像天际的太阳,可以有早晨时的温柔,可以有当午时的热烈,可以有旁晚时的恬静,更可以有春日的明媚,冬日的凉淡……可不管如何模样,她就是她,一经出现,便注定了群星黯淡,连皎月都要避其光芒。

    两相比较,依瑶的人淡如菊登时便落了下剩,被比到了尘埃,众人忍不住让出了道路,心里皆在想,依瑶气质再出众到底都是风尘女子,终究比不上正经的大家闺秀。从今以后,这中紫国第一美人的名头看来是落定在太傅盛府了。

    旖滟并不在意众人的心思,她快速出了酒楼,眼见就要穿过人群离开,却不想那边跪着的依瑶突然膝行了一步,冲着她深深一拜,道:“依瑶听闻盛小姐宅心仁厚,是菩萨仙女般的女子,萧靥儿抢了盛小姐的婚事,盛小姐非但不恨,反倒成全,萧家满门抄斩,盛小姐更是以恩报怨替萧家女眷说情,依瑶如今走投无路,请盛小姐瞧在同是女子的份儿上帮依瑶求个情,能让依瑶重新回醉仙楼卖艺,给依瑶一条活路。盛小姐再造之恩,依瑶当牛做马必定回报。”

    旖滟没料到这个依瑶竟会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被她挡住去路,旖滟目光微沉盯着跪在脚下的女子。这无疑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将姿态摆的如此低,又上来就给自己带了一顶宅心仁厚的高帽子,这是逼着自己帮她呢。

    旖滟喜欢算计别人,可却最讨厌有人将心思动到自己头上,她唇角溢出温柔的笑意来,弯腰去扶依瑶,道:“依瑶姑娘这是作何?我虽怜惜姑娘,可我也不过一闺阁女子,又有何能耐帮得上姑娘?姑娘还是快快起来吧,你这样倘使叫人误会强人所难,处境岂不更加糟糕。”

    她这话说出,无人觉着她处事有一丝不妥,反倒皆赞赏她设身处地为依瑶着想,而依瑶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四楼上,君卿洌瞧着这一幕唇角又勾了下。

    而楼下,旖滟言罢见依瑶执意不肯起来便飞快地冲蓝影二人使了个眼色,蓝影和紫儿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依瑶便将她拽了起来。

    依瑶的面色苍白了起来,竟是情急之下来抓旖滟的手,旖滟双眸一寒,却迎上依瑶哀切的目光。

    “求盛小姐帮帮依瑶,依瑶若非走投无路,求救无门万不会也不敢拦姑娘的驾啊,依瑶无恶心,只求姑娘说上一句话,能让依瑶重新回到醉仙楼中卖艺,依瑶便感激不尽!”

    依瑶说着泪珠滚落,满脸焦急,明眸中却满是真诚和哀戚,旖滟倒一怔。眯着眼将她好生打量,见她不躲不避,眼中升起希望的光芒来,她确定这女子果真是没了法子,并非故意算计自己,这才道:“到底怎么回事?”

    “盛小姐切莫听她胡言乱语,她腹中已有我林家骨肉,早是我林家人,我又欲给她平妻之位,她怎能说是走投无路!这女子贪得无厌,只是要以此来要挟我,令我今生独守她一人为妻!盛小姐切莫被她疯言疯语给骗了!”

    此时却有一模样清俊,身着华服的男子跳了出来,显然他是急怕旖滟插手此事,说话声音有些尖锐刺耳。

    旖滟这才注意到了男子,想必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便是方才紫儿口中的那位林探花了。用如此施恩的口气理直气壮地扬言要迎依瑶做他的平妻,这男子以为自己很有良心,很深情不成?

    旖滟原本听了紫儿的话,只以为依瑶是遭受了负心汉的抛弃,无处可去,这才要重回醉仙楼,如今瞧着倒不是如此。这个男子如此急切,分明还心系依瑶,且还要娶她为平妻,而且依瑶肚中还有了这男子的骨血,既如此她还坚持要回醉仙楼,这倒有些意思了。

    “林泽,是你背信弃义,当初你贫寒之时于我山盟海誓,非我不娶,还承诺今生只我一人足矣,可你如今却出尔反尔!平妻?呵呵,我宋依瑶不稀罕!我腹中早已没了你林家骨肉,在你和承恩侯府谈婚论嫁时我便一碗红花汤打掉了那孩子,如今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分关系,当初是我瞎了眼,识错了人,我宋依瑶认了,你若再纠缠,我便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会如你的意!我宋依瑶光脚不怕穿鞋的,我死了,你林泽也得染上一身黑,小心仕途再难通畅!”

    那林泽声落,依瑶当下便厉声回道。

    旖滟冷眼瞧着依瑶清冷决绝的面庞扬了下眉,暗赞一声,好个刚烈女子。看来她要回醉仙楼,根本就不是因被抛弃,而是再不愿和负心汉牵扯不清,为此她才寻求醉仙楼的庇护。

    如今林泽身份再不比从前,而依瑶却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倘使没有醉仙楼的保护,即便她不被林泽所迫,也自有以前她拒绝过的那些老爷少爷们寻上门骚扰。所以她回到了这里,想再次在醉仙楼卖艺。好个通透聪颖,刚毅不凡的女子!

    旖滟想着,蓝影已在她耳边轻声道:“醉仙楼有规定楼中姑娘一旦赎身便不能再回来,且醉仙楼中卖艺的女子皆是冰清玉洁的女儿身,如今依瑶这样是肯定不能回楼的。”

    旖滟听罢了然,怪不得依瑶方才会拦住自己,她确实是走投无路,没了办法。想必依瑶在楼中卖艺,定然也是发现了醉仙楼的幕后东家是太子,也探知了太子和楚青依的关系,又知晓楚青依为她火烧太傅府的事情,这才会拦下她,请她求情的。

    这个女子很有几分能耐,最可贵的是她有一颗不折的心,这样的人,得人恩惠,必会回报,收用这样的人,不必担心她会轻易背叛。而且,依瑶出身风尘,能有此秉性,更为不易,想必今生都不会改变,她正愁手头无人可用,今日便连遇蓝影,依瑶,她还真是捡到宝了。

    “你这贪心的女人!大家来评评理,男人三妻四妾乃是正常,这女人出身风尘,我林泽念着昔日情分,欲迎她为平妻,让她能和承恩侯府的嫡女平起平坐,这是不是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这女人非但不满意,反倒要独占于我,要我今生只守着她一人,这算哪门子道理?!为达目的,她还以腹中骨肉为要挟,简直就是恶毒!”

    林泽怒声说罢,围观的众人便也跟着纷纷议论起来,可因这里多是贵族来用膳的老爷公子,他们自然都会站在林泽的立场上,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来看此事,哪里会设身处地的为依瑶着想,且他们也着实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依瑶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要林泽这个前途似锦的探花郎只迎她一人简直就是得了失心疯的贪婪女。

    谴责声,规劝声,唏嘘声,甚至是谩骂声纷纷而起,无一不是冲着不知足的依瑶去的,依瑶身子摇摇欲坠,靠在蓝影身上才不曾倒下,可她即便满眼含泪,却还是身子绷直,不肯屈从了林泽。

    旖滟见此明眸轻闪,笑意一荡。

    林泽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膛,抱拳四下一礼才回身瞧向旖滟,他这一回身正瞧见旖滟双眸蕴笑,潋滟波光,明丽倾城的模样,登时便双眼发直。

    旖滟冷眸若刀似剑射向他,他才恍然回神,面染红晕地低了头,局促地咽了下口水,这才忙弯腰作揖,自认风度翩翩地道:“像盛小姐这样深明大义,知书达理,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定是不会认同依瑶所为的,今日叫这疯妇惊扰了盛小姐,实在叫小生心愧难安。”

    旖滟心中欲呕,面上却露出一个清浅天真的笑容来,疑惑地道:“依瑶姑娘因为珍爱林少爷,自然便因爱而嫉,哪个女子会真心愿意瞧着心爱的男子拥着她人,空闺而待呢?至少……我便希望将来的夫婿能一心一意善待于我。找一个良人,这不是每个女子心中所盼吗?将来我若也像依瑶姑娘一般,我无法想象该有多难过痛心……”

    旖滟的话问的天真懵懂,却又透出对未来的美好向往期盼,又有几分忐忑难安,唯恐所遇非人的惊惶。她这一番话说出来非但不叫人感到不容于世,反而只让人感受到少女期盼爱情的美好心愿,担忧未来的忐忑心情。她言罢,面露哀伤微咬了唇,楚楚地垂了头。

    林泽瞧着这样的旖滟,想到她定是忆及了凉薄寡情的翼王,唯恐以后姻缘未卜,哀戚伤怀,又听她说那最后一句话,便觉旖滟是将他当成那等无情无义一般的人了。

    他哪里肯让这样的美人受此痛苦,还误解于他?忙上前一步,几乎是神情激动地大声道:“盛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盛姑娘一心一意对待翼王,翼王却有眼无珠,不识明珠和鱼目。可世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像盛姑娘这样有情有义,善良美好的大家闺秀,娶之简直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自该一心一意地珍视。盛小姐可不能妄自菲薄地和区区一个风尘女子相提并论!倘若在下有幸能娶盛姑娘这样的女子,这世上再多女子姹紫嫣红,也都无法再入眼,定一生只珍视盛姑娘一个。”

    旖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她神情一利,浑身顿时清冷无垠,眯眼冲林泽扬声道:“好一个一生只珍视一个!哼,只见了一面,你连我是何等性情都不知道,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无非因为我是太傅之女,而依瑶不过一风尘女子罢了。想必你娶那承恩侯府嫡女,也不过是卖身求荣,攀附富贵。只怕你当初也是这般花言巧语的承诺,这才将依瑶骗出醉仙楼的吧?她当初舍弃了多少比你富贵,比你英俊风流,比你地位尊贵之人,选了你这个穷书生,跟着你吃苦受累,扶持你一步步走到今日,可你尤且背信弃义,如此对她。非但不敢承认负心寡性,还要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将错都归于依瑶身上。依瑶她是不是配你一心一意对待暂且不提,只男儿在世便该信守承诺,你既当初于她海誓山盟,立誓要只迎她一人,便该一诺千金!可你又如何?!似你这样一个喜新厌旧,贪贵嫌贫,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又卖身求荣,有才无德的小人,也配舔居探花?”

    旖滟冷声骂罢,凝眸盯着靠在蓝影身上痛哭失声的依瑶便沉声怒道:“你当初确实是瞎了一双眼,哭什么哭,为这种男人伤心落泪,你羞也不羞?!”

    旖滟这一番骂极为突然,可却字字句句都骂在正理上,骂的可谓是一针见血,畅快淋漓。

    原本那些瞧热闹的老爷公子们被依瑶拒绝心怀恨意,此刻见她如此多半都是幸灾乐祸,也觉着依瑶活该。可方才旖滟一番言语,说依瑶当初舍弃的都是比林泽英俊风流尊贵之人,有旖滟这一番高抬,他们平衡了,再加之对林泽能得依瑶青睐的那份嫉妒,还有旖滟的句句犀利,再看着依瑶美人垂泪,确实可怜,又想着林泽一见旖滟便甜言蜜语,确实是喜新厌旧,无情无义,登时风向便一转。方才还众口一词指责依瑶,此刻却全部将矛头对准了林泽,纷纷跟着旖滟骂起他来。

    林泽被众人指骂,面色涨红,哪里还有方才的趾高气扬。他本是迂腐书生出身,最在乎的便是名声和仕途,倘若今日真被坐实了有才无德的名声,他的名声和仕途便全部都完了!

    林泽没想到旖滟竟会如此骂他,且不过瞬间,她便扭转了局势,他恼羞成怒地盯着旖滟,见旖滟一身冷艳站在那里,目光沉冷地盯着他,他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道:“盛旖滟,你为何毁我!女子便该遵从三从四德,便该出嫁从夫,给夫君纳妾,我如今堂堂探花郎,前途似锦,能兑现承诺迎她宋依瑶为平妻已是仁至义尽,有何错处?!你莫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你这般被退了亲的女子,莫不会真以为美名在外,便能再觅佳婿,以后真能有个男人珍视你一心一意只娶你一人吧?!你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莫说是我,便是那街头浪子,凡夫也不会守着你一个被弃的女人过一辈子!”

    林泽恼羞成怒地骂着旖滟,闻言旖滟唇角甚至挑起一抹笑意来,神情不愠不火,倒是紫儿气得浑身发抖,怒目盯着林泽恨道:“你胡说八道!”

    蓝影也抿紧了唇,做出动手姿态来,只要旖滟一个眼神,她便必发作于林泽,便连靠着蓝影垂泪的依瑶都站起了身子,愤恨地盯着林泽,道:“你真是丧心病狂,被戳破肮脏的一颗心便迁怒于盛小姐,你这样的男人如今便是要迎我为妻,信守诺言,我宋依瑶也不稀罕了!”

    “我盛旖滟将来有没有人要,将来如何自不用你一个外人置喙提醒,你……”旖滟正神色平静地对林泽说着,谁想一个清冷的男声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于此同时一道红影若流光闪过,瞬间便落在了她的身边。

    “滟滟和这种不知所谓的畜生争执什么,滟滟的将来自然不是这畜生说了算的!”伴着他这话,旖滟都未曾瞧清楚人影,林泽便飞了出去,清瘦的人影直接飞出,嘭地一声拦腰撞在了街头的一颗大槐树上,惨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引得树上一群麻雀扑棱棱飞起,惊得场面瞬间一静。

    这来人自然是去而复返的凤帝修,他在旖滟身旁站定,长身玉立,红衣如火,一身风流。淡淡地将鄙夷的目光从林泽身上收回,他才清眸扫过围观的众人,扬声道:“滟滟的将来,爷说了算!”

    他言罢这才回眸转身瞧定旖滟,目光温柔似水地笼着她,沉沉变幻着光泽,忽面色一肃,一字字地道:“我倾慕盛二小姐,原是觉着大丈夫立世,当多做少说,不愿表露心迹,发什么狗屁誓言,可如今偏有那不长眼的逼我表明心意!今日诸位也于我做个见证,我邪医谷第八十三代谷主狄休在此立誓,弱水三千愿此生唯取盛旖滟一瓢,海枯石烂,情深不悔!却不知滟滟可愿给我一个实现誓言的机会?倘若滟滟愿意,我这便前往盛府于令尊商讨婚嫁事宜。”

    男人的声音清冽如水,并不见他刻意提高声音,然而却斩钉截铁,每个字都清清亮亮地传了出去,敲在了整条街上每个人的耳中心中。

    凤帝修就站在旖滟的近前,旖滟抬眸瞧着他,因他高她一头,她不得不仰视着,他背对着正午明晃晃的太阳,整个人就那样坦荡荡地昂立于天地间,沐浴在阳光下。

    男儿身,阳刚卓然,男儿貌,清傲凤华,男儿魂,一诺千金!

    阳光太盛,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依稀眉目俊朗,满脸认真,只那双黑而深的眸子却无端越发黑亮起来,就那样锁着她,洒下的是比阳光更强烈更密实的压迫感,明明那样炽烈,可却偏又叫她觉着柔情似水,带着一股令人不知觉中沉醉而不可自拔的魔力。

    喧闹的街头,四下骤然宁寂下来,不知是这种寂静感染了旖滟,还是男人的语气太过掷地有声,她呼吸窒了一窒,有片刻的恍惚和晕眩。四目相对,乱了谁的心扉。

    方才林泽口出恶言,辱骂旖滟,虽在场的众人并不认同,觉着林泽实在有失气度,迁怒于人不说,还对旖滟这样美丽的女子恼羞成怒,当众辱骂,实在是太不应该。可是他们比虽不认同林泽的态度,可心中却觉着林泽说的话不无道理。

    盛旖滟人再美,品性再高洁无尘,可总归是退过婚的女子,更何况这世上也没见过一个有身份的男子一生唯娶一个女人的事儿。林泽话虽不中听,但理儿是没错的。

    有些人瞧向旖滟的目光难免就带上了几分同情和怜悯,可谁能想到,就这片刻间,竟冲出来这么一个男子来,瞬间拍飞了林泽,还当众立誓,表明了倾慕之心来。

    一个男人当众立誓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已经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怪事,足够震惊整个中紫国了,可叫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他还不是普通人,他竟然是八国久负盛名的邪医谷谷主,邪医狄休!

    邪医谷是什么地方,那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地方,无人知晓其具体的位置,只知道邪医谷人医术超群,八国之中每个国家的太医院中都必有邪医谷出身的医者。邪医谷每五年都会从八国流浪街头的孤儿中选些有天赋的孩子进谷教导医术,这些孩子在出师之后离开邪医谷,散布到八国行医,或做零医,或自开医馆,或是走上仕途进入太医院,或是成为各国贵胄们府中的客卿,不一而足,只是他们所得银财之物每年却需取十之有一回馈给邪医谷。

    这些人出谷后便再不能回到谷中,据说他们离谷时都神智昏迷,故根本说不清邪医谷身在何处,可他们对教导了他们的邪医谷却怀有极深的感情,一生也都愿为邪医谷尽绵薄之力。自然,也有人不愿分自己财物供给邪医谷,这些人无一例外成为智障,再不能行医立世。

    而每一个师从邪医谷的大夫医术都较之普通大夫不知高明多少,邪医谷相传已有三百余年,至今已有八十三位谷主,自其存世到如今,邪医谷的医徒们不知救活了多少世人,更不知帮助百姓度过了多少次病灾,故而邪医谷在八国百姓们和贵族皇族们的心中皆有极高的地位,受世人共同推崇。

    这样的存在,本尊虽孤陋寡闻,但是还不至于不知,故而旖滟听了凤帝修的话,便自记忆中调出了关于邪医谷的记忆来。

    传闻邪医谷中良药珍木奇多,更传闻邪医谷的每代谷主都有起死回生,令枯骨生肉的能耐,更加之每代邪医谷的谷主都不常入世,鲜少露行迹于人前,也鲜少亲自治病救人,故而因神秘而更令世人敬畏。

    邪医谷的每代谷主世人皆称其邪医,一代邪医过世方有下一代接任。如今谷主狄休,听闻天赋异常,十八岁便当上了谷主,更兼医术超群,只是喜怒不定,行踪不明。因为年轻又性情古怪,狄休较之历代邪医又多了两分神秘。

    邪医狄休!她可清楚的记得,那日男人在耳边音调沉沉的低语,他说他名唤——凤帝修。

    虽则狄休和凤帝修也不过改了姓和字,可却代表两个人,这男人连立誓都用的假名,他的誓言又能信几分?他是不是邪医只怕都不好说,反正这里无人知晓邪医长成什么样!

    更何况,他们相识才多久?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同甘共苦的感情尤且说变就变,这男人倒扬言弱水三千只取她这一瓢?简直可笑,骗鬼去吧!

    旖滟想着,淡漠地扭头,再不瞧凤帝修一眼,事不关己一般站着。

    而此刻的菊心亭中,君卿洌依旧站在窗前,定睛望着楼下。

    君卿洌自然也听到了凤帝修的话,而且凤帝修分明知道他站在这里,凤帝修更知道他在派人查他,因为在凤帝修扬言乃邪医狄休时,那声音传到他的耳边分明清晰了两分,好似在告诉他,不必多查了,只要他不愿谁都别想探究于他,如今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告之他便是,何必行阴私秘查之事。

    那誓言入耳,君卿洌也分明感受到了凤帝修的挑衅,他扶在窗棂上的右手蓦然一握窗棂,骨节葱白。

    好一个邪医狄休,邪医谷经营三百余年,神秘莫测,势力遍布八国,其势力难测,这也难怪他的风闻楼竟是半点都查不出他的来历。

    见下头围观的满街百姓鸦雀无声,都敬畏地望着凤帝修,君卿洌握着窗棂的手缓缓松开,峻冷的面上已再度恢复了冷清。

    世人敬畏邪医谷主这不难理解,人吃五谷杂粮,谁能没个病痛,而此处的贵族子弟,哪家又没有受到过邪医谷弟子的诊治?便连他的父皇,隆帝在三年前便曾因一场大病险些驾崩,后来也正是托邪医谷谷主之医术转危为安的。

    那次还是他亲赴天宙国的江城,邪医谷在八国的分坛凤雀楼求医,这才得了一张邪医狄休开出的药方。也就是这一张药方,狄休未曾见过父皇,便治好了数国神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妙手回春治好了父皇的病。只可惜那次他并不曾见到狄休,在太傅府中感受到有人暗藏,他便知这男子身份不一般,却万万没有料想到他竟就是邪医谷主。

    君卿洌眯起了眸子,穿过窗棂缝隙的阳光跳跃在他的面容之上,显得有些模糊不定。

    而楼下,众人这会子已将心思齐齐转到了一事上。

    据说,天乾国的长公主,天乾第一美人天香公主,生来便幻有心疾之症,遍请天下名医皆断言其活不过十三岁。果然,天香公主十三岁时药石不治,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可就因为当时邪医狄休正巧路过天乾,见到天香公主容貌动人,怜香惜玉入住天乾皇宫不足半月便将天香公主救了回来,如今那天香公主芳龄十八,依旧活的好好的。

    还听说,这天香公主自得邪医谷主相救,一个是天仙貌美,一个是少年英杰,一个是少女春心自此为君付,一个是俊逸轻狂风流皆为佳人动。总之,这一个大夫,一个病人,因皆是星云大陆的传奇人物,又男才女貌,整日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故那一段诊治也被传的旖旎顿生,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香艳色彩。

    如今天香公主已经年满十八,却迟迟不嫁,世人也都说她是在等邪医谷主,要以身相许,而那天香公主美名才女皆备,加之此事传的八国皆知,当事人又都不曾出来澄清过,倒像是默认了世人的想法,故大家也理所当然早便将邪医和天香公主看成了一对,可今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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