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模糊的视线中,俞砚瞥见一只粗壮布满青色络脉的手从碎掉的前边伸进来。

    他实在是太累太痛了,体力早已透支,被罗靳东结结实实的压在狭窄的空隙里。

    那道横贯alpha面部的丑陋疤痕在暗沉的光线中不再恐怖,俞砚嘴巴小幅度的张着,声音很小:“走,走啊”

    罗靳东无奈的笑笑,他走不了,就算那一下没有毁掉卡车的零部件,他也不可能丢下俞砚一个人跑掉。

    年富力强的alpha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全是狠戾决绝。他大喝一声,手臂肌肉拱起推开卡住身体的座椅,然后五指成爪拽住怪物伸进来的手,起身抬脚。

    巨大的两股相反力道之下,和当初攻击过他们的一样外表的怪物手臂跟身体分离,大得那一半跟从弹弓弹出来的石子一样摔飞进一楼。

    从楼里奔出来的丧尸被撂倒一片,摇摇晃晃的爬起来继续前进。罗靳东把那只断手扔到它同伴身上,挑衅之心溢于言表。

    跟上次不同的是,这些被关押在负一层的怪物没有神志,就像一台只知道杀戮的机器。它们当然不可能领会到罗靳东的杀气腾腾,但是作为r病毒改造出来的个体,他们的大脑里也像丧尸一样藏着某个接受活人信号的装置。

    俞砚躺在仪表盘跟座椅的空隙之间,他耳朵里隆隆作响,右手举起仿佛要从虚空中抓住什么,但是动一下接触的只有空气。

    只有俞砚知道,他刚才是想抓住罗靳东的。几秒之后,那只右手垂下来,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呼吹过来,将肩头温热的鲜血吹凉,粘糊糊的贴在皮肉上。

    一阵剧烈的抖动,怪物一拳砸在车头,将本就遍体鳞伤的车身弄得更加残破。丧尸推着车厢往一边侧,呼吸缠成一团白雾,俞砚微微侧头,余光从高处瞥见罗靳东一闪而逝的身影。

    车外面,罗靳东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他只能灵活的穿梭于被怪物冲出来的片刻空地,在肠穿肚烂的尸体上反击。

    他没有趁手的武器,俞砚所带的弹药全部用完了。拳头跟基因改造过的骨骼发生碰撞,罗靳东仿佛听见了骨头开裂的声音,他单脚踩上车门,鞭腿扫断怪物的颈椎骨。

    落地的那一刹那,罗靳东撑在满是肉泥的地上,手骨跟腿骨都在颤栗发疼。

    当初他们那么多人都没有干过这些怪物,罗靳东虚弱的摇头,看向那个还躺在驾驶室的omega。

    眼前仿佛被血色覆盖,卡车终于被推倒了,视线倒转的那一刻,俞砚听见了由远及近的炮声。那在耳边炸响令耳膜近乎出血的冲击,让俞砚第一次觉得无比期待,他九十度翻转困在车里面。

    方向盘往下凸出,怪物还没有死绝。一阵咯吱牙酸声之后,方向盘抵在俞砚的肚子上继续往下沉。

    火红的热浪在雪地里翻滚,俞砚被压的脖子后仰倒吸一口气,青筋从额头冒出。蜷缩的动作压迫伤口造成二次出血,肚子上的重力越来越大,几乎要将那个部位碾成一块薄饼。

    内脏仿佛要从里面挤出来的尖锐剧痛,生死徘徊之际,俞砚双手无力的抓挠皮质座椅。

    胯骨被卡住,冷汗蹭蹭淌下,俞砚终于忍不住从口腔吐出破碎的喊声。

    丧尸站在倒下的车上,俞砚惊恐的看着方向盘又往下陷了一分。

    “延……延哥”,俞砚闭上眼睛轻声喊一句,等待着肠穿肚烂的痛苦。

    三秒钟过去了,死亡没有来临,还越来越远。

    俞砚豁然睁眼,却见一双青筋毕露的手撑在仪表盘上,那手从小臂到大臂都纹满了青面獠牙的图案。

    是罗靳东。

    彼时,坦克的履带声轰轰而来,货车周围全是丧尸,一个炮过来俞砚跟罗靳东全要完蛋。

    子弹的威力终究比不过大炮,有丧尸试图钻过变形的车窗来咬俞砚。

    罗靳东站在外面不好使力,他这么个大块头愣是把车皮往外顶然后钻进半边身体,准备捞出俞砚。

    血沫子从青年的嘴边冒出,俞砚看见了让他毕生难忘的场面。

    是一只丧尸咬住了罗靳东撑住方向盘的手!

    俞砚急了眼:“你松开!”,一说话带动肚子突突抽痛。

    “没用了,它咬就咬吧”

    水雾从发红的眼眶氤出,俞砚借着罗靳东身体转动,看见对方背上全是抓伤咬伤。他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没关系的,张淮能治好,真的!你信我,他能治好……”

    丧尸的牙齿穿透罗靳东小臂,俞砚哽咽:“那你松手啊”

    这一刻,莫大的悲哀如风卷野火,俞砚好似沉进了无边无际的黄泉水中,风裹着冰凉刺骨的寒意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

    罗靳东面如白纸般的说:“我松手你会死的”

    活死人被子弹爆掉脑子的那一刻,一块碎肉从它嘴里掉出

    丧尸的嘶吼纠缠成一片,构成极度血腥又光怪陆离的一幕。alpha信息素疯狂攻击omega脆弱的身体跟神经,但这些俞砚都不在乎,他脑海中反复出现刚才罗靳东被咬的场景,呢喃之间,嘴唇在巨大的恫哭之下微微发颤。

    俞砚听不清罗靳东在说什么,或者说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极限。一抬一抱之间,一个如春风拂过的吻落在俞砚嘴角。

    罗靳东抹掉脸上的汗水,他把俞砚直立靠在卡车边上,搂住对方的腰固定住。无人注意的角落,那只手从伤口处往上一路发黑,鲜活的血肉跟筋脉都被这黑色蚕食。

    他看着坦克开近,傅延从里面跳出来,风尘仆仆的跨步。

    所有人都知道傅延跟俞砚是一对,就连罗靳东都是这么认为的。他单身二三十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人为救他这么拼过命,街头混混遭受万人唾弃,罗靳东照样活得有滋有味。他有呲牙必报的性格,自己的命绝对珍惜,但是,从哪一天开始?这一切都有了变化。

    或许是俞砚带着他从山洞口往下跳的时候,或许是化肥厂开车拉他上来的时候,或许是更晚,也可能就是今天那一刻。

    罗靳东想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发现有的记不清面貌有的却还鲜活如初,不管如何,自己总归要成为其中一员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此时此刻,他是希望能够被俞砚永远记住样貌的。

    “你……”,傅延还没靠近就看见罗靳东那只发黑发青的手。

    俞砚被推过来窝进傅延臂膀,罗靳东声音发沉:“不就咬了几口吗?人总归是要死的,你赶明说不定就下来陪我了”

    傅延被诅咒一点气也没有,所有的暴躁都在看见俞砚的那一霎那烟消云散,他一拍罗靳东肩膀:“谢谢”

    坦克战机占据陆地天空,军部花费了巨大人力物力来营救这些幸存者,虽然大部分人在这场尸潮中死去,但是能活一个是一个。

    “要不要跟我……”

    傅延还没说完就被同伴打断, “延哥,不行啊”

    “用不着”,罗靳东知道傅延想说什么,无非是出于感激他救了俞砚的命,现在把自己拉上车等病毒发作了再一枪崩了,给他活久点留个全尸。

    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现在把罗靳东给击毙,傅延沉痛几秒,把身上的炸药包冲锋枪扔给罗靳东,“保重”

    傅延转身之际,实验大楼再次发生震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那批被安置在负一层的怪物并没有一波完全出来,受到电力设备的影响,他们失去控制从地下一层再次涌出,比之刚才的更多。

    罗靳东不知道张淮在负一层养了多少,他无所谓的抬头看看天,发生原来已经那么晚了,一抹红霞横在天际,在深冬如同妖艳的血花。

    反正都要死了,罗靳东如是想,颠了颠手中的炸药包。

    傅延马上明白他的意图,阻止道:“别冲动!有事大家一起扛!”

    当罗靳东消失在原地的时候,傅延感受到袖口有股拉力,他低头看发现是俞砚醒了,正缓缓的准备转头。

    几乎是瞬间,傅延用手掌挡住了俞砚的眼睛,“别看”

    轰的一声,火光冲天,刺眼的光亮从傅延粗糙的手指缝间透过,明明已经有了阻挡,却还是让俞砚眼眶一热。

    “延哥!”

    傅延被喊了一声,才从悲伤中反应过来。他看着被冲击波席卷的大楼,立马带着人冲进坦克里面,下一秒,无数的砖头高墙悲鸣砸下。

    这栋避难所的标志性建筑在深冬的一场丧尸潮中分崩瓦解,埋住楼底下的坦克。

    坚硬的履带辗碎砖石,坦克发出一声长鸣冲出,向着大部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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