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长于深宫,见惯了后宫妃嫔层出不穷的争宠手段,三公主对于把周信鸿的心拿下是很有几分信心的。

    而现实中的进展则比她预料的还要顺利,自从那日两人一起去郊外狩猎野营之后,周信鸿每到休假的日子,都要约她一起游玩。

    两人兴趣相投,就算不外出打猎,随便找个小酒馆一坐也能聊上一天。

    之所以是小酒馆,当然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为此三公主连穿衣打扮都开始尽力低调了起来。

    而随着聊天内容的不断深入,她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向周信鸿灌输起豫王的各种不是。

    就这样没过多长时间,果然周信鸿向她抱怨豫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时她便假意安慰劝导两句,实际上暗戳戳地再插两刀子。

    又过了一阵,等周信鸿亲口说出“我当初脑子进水才会将豫王错认做可以追随的贤主”的时候,三公主知道时机到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投奔豫王门下已众所周知,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此时两人约会的地方是周家一处空置的宅院,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所以谈话的内容也不怕被人听见。

    “可恶!”周信鸿五指握拳,向身侧的墙壁上重重一磕,发出了一声闷响。

    “不要这样,”三公主连忙抢过他的手,指尖摩挲过他指关节处的青紫,心疼地责备道,“不管怎么样,伤害自己总是不对的。”

    周信鸿没有做声。

    三公主面上犹豫几瞬,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再效忠于豫王,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周信鸿眼皮一跳,套了这么久的近乎,这位三公主总算进入正题了。

    “我不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他慢吞吞地说。

    “周公子,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想另择贤主,就必须拿出诚意来。”三公主双手并用将他的右手攥紧,上身慢慢向他逼近,强迫他的眼睛与自己对视。

    周信鸿的目光中还带着惊讶和迟疑,她的则坚定无比。

    在这样的对视中,周信鸿很快便败下阵来:“我……该怎么做?”

    .

    半月之后,十一月廿八,长诫郡王大婚。

    参加喜宴的礼服提前两天就做好送了过来,秦素北只打开看了一眼,就眼不见心不烦地锁进了衣柜最底层。

    一直以来,她都深知自己与席和颂的出身有云泥之别,而高门大户的婚姻,向来是讲究门当户对,强强联手。

    然而她也并不想因此徒增烦恼,反正还不到豫王议亲那天,活在当下就挺好。

    直到席和瑛的婚礼提醒了她,那一天终究还是会来的。

    也许是时候带孩子们搬回浮生阁的老宅,再慢慢从豫王府抽离了,不然对未来的豫王妃也不是那么公平。

    秦素北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双手,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她的内功比之前也进步了不少,不知道对着豫王殿下的后脑勺来一下,把他打昏之后一起打包带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好醒来以后还是个失忆的。

    秦素北杵在原地真情实感地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

    豫王殿下运筹帷幄了这么久,就为了给他的生母报仇,自己要为了儿女情长把他给整失忆带走了,想想还是挺无.耻的。

    就在这时,院子里孩子们玩耍的嬉闹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向豫王殿下的问好声。

    秦素北闻声迎了出去,只见席和颂正立在敞开的大门前,打扮的比她上次在张家婚礼上见过得还要光鲜,连拐杖都像是新抛了光,眉宇间亦是笑意盎然。

    “就快到出发的时辰了,怎么还没有换衣服?我已经等不及想看阿北你穿裙子的模样了。”席和颂看见她,立刻催促道。

    ——所以席和瑛的婚事,只给了她一个人压力而已吗?

    秦素北视线落在他没心没肺的笑容上,心头越发觉得不太痛快。

    “我不想去了,”她说,又生怕心思外泄而补充了一个理由,“郡王婚礼,宾客都是名门望族,规矩多,太拘束了。”

    “今晚可是有好戏要上演,你也不看?”席和颂有点意外。

    秦素北摇摇头:“不看。”

    “阿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席和颂察觉出她隐隐的异样,蹙眉关心道。

    秦素北仍旧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

    席和颂飞快地将最近几日自己的一言一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觉没有做过什么能把秦素北惹不开心的事情,然而这反而让他心里越发觉得没底。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走你个鬼!

    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多聊,但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秦素北也知道自己这属于无理取闹,但心里的烦躁还是又旺盛了一把。

    然而还不等她收敛情绪说一句慢走不送,席和颂已经游鱼一般滑到了她的身侧,还隔着袖子捏起了她的手腕。

    “你果然再生我的气呀,”他嬉皮笑脸地松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我实在猜不出来,您大人有大量,给点提示呗。”

    “我没有。”秦素北企图挣脱他。

    “你就是有心事,如果是别人惹了你,你不想麻烦我不说,我走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席和颂分析道,身形随着秦素北甩动的手腕灵活地晃来晃去,“可是我要走你分明更不高兴了,所以原因还是在我,对吧?”

    “……”秦素北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冲他扬了扬眉毛,示意他这么能就继续猜下去好了。

    “好吧,让我再想想。”席和颂引她找了个地方坐下,做出了慢慢推理的架势。

    “是因为席和瑛的婚事吗?”他突然问。

    秦素北眼皮下意识一跳,目光落在了被席和颂一直握着的手腕上,知道他在探着自己脉搏,任何情绪波动都逃不过去。

    “可是席和瑛成亲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成亲要生我的气?”席和颂眼中的疑惑却越发加深了。

    秦素北看着他的眼睛,尽力换成了毫不在意地口吻:“就像长诫郡王娶南宫秀是为了与南宫家结盟一样,豫王殿下总有一日也会成亲的吧?”

    她看到席和颂的眼神在瞬间的恍然大悟之后变得非常复杂,像是在懊恼,又像是在自责。

    “对不起。”良久,席和颂轻轻叹了口气。

    秦素北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张无形的巨网给捆住了,而且越捆越紧。

    “没关系,”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明天就收拾行李带孩子们回去,不会给殿下添麻烦的。”

    席和颂心知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站起身,把她重新又按回了椅子上:“阿北,我这辈子会娶的只有你一个,我当然知道结盟的手段里一种叫联姻,但我不会拿婚姻大事去换取利益,我说对不起,是我以为我的表现可以让你打消疑虑了,但原来没有,所以,对不起。”

    “……哦。”束缚心脏的巨网霎时烟消云散,秦素北深深呼了口气,“你哪里表现什么了?”

    “……”席和颂拨了拨她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我以后会尽力让你了解我。”

    “别以后了,你还是现在就告诉我,你的迷之自信还表现在哪里吧。”

    “误会说清楚了,婚礼愿意去了没?去换衣服吧。”席和颂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拖着秦素北的双肩把她转了半圈儿,面朝卧房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

    “不换,还没问完呢。”秦素北扯住他的袖子,“那你将来做了皇帝也不娶别人吗?”

    “当然娶,还要凑个三千佳丽,把整个后宫填的热热闹闹的。”席和颂负手,大尾巴狼似的摇了摇尾巴。

    “你倒是敢。”秦素北抬肘在他胸口一戳,笑骂道。

    .

    长诫郡王府。

    自被贬为郡王之后,席和瑛一直都居住在明庆府上,对于这座点明他郡王身份的府邸简直深恶痛绝。

    所以即便是大喜之日,府上张灯结彩,一切装饰都布置的尽善尽美,他漫步其中,心头依然弥漫着无法言喻的压抑。

    “殿下现在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要成亲,反而像是来讨债的。”邱拿双手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前,打量片刻后,得出了结论。

    盛装打扮的三公主跟在邱拿的身后,却不敢像他这般在席和瑛面前松散随意,不仅站得规规矩矩,眉眼间更是恭顺无比。

    “是吗?”席和瑛微微皱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似乎是绷的有点紧,于是尽力放松了唇角,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

    今日来贺喜的宾客中什么人都有,他不想疏忽怠慢了自己人,更不想让豫王一派的人看笑话。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过来禀报,豫王殿下到了。

    席和瑛脸上刚刚习惯的笑容重新垮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他对自己要娶的女人是南宫秀还是别的什么人并不太在乎,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介意豫王在他的婚礼上晃悠!

    三公主见状连忙开口:“殿下稍安勿躁,我已经安排妥了一切,只等豫王来自投罗网。”

    席和瑛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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