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往后,母鸡下蛋也越来越少。最近的鸡蛋价格看着上涨,叶氏只把头先夏天攒的鸡蛋卖了,最近的鸡蛋都还留着,等天冷了再卖,价钱更好。

    杜氏问叶氏,“妹妹,你哥哥让我问你,你们家里租出去的田地,租子都收回来了没?”

    叶氏摇头,“都是族里人,我也不好上门催。前儿敬杰跟我说,过几日就给我了。我们老大家里倒还是没动静呢,再等一等,他若还不给我,我就得上门要去了。”

    杜氏点头,“若是他真耍无赖,妹妹托人捎个信给我们。”

    叶氏笑了,“多谢大嫂,总是让娘家人给我操心。”

    杜氏摆摆手,“嗨,妹妹跟我们客气个甚,说是帮忙,我们也没给妹妹一根稻草,无非就是去充个人头罢了。”

    还不等叶氏回话,有人来买菜,叶氏只得先招呼客人。

    叶氏和娘家一起卖菜,上门的顾客并不知道是两家的,叶氏让客人随意挑,等客人走了之后再仔细算账,从来不含糊。生意上头,她不沾娘家一点便宜,当然,杜氏虽然做生意不如叶氏,也会算账,自然不会让小姑子吃亏。这样账目清明,倒是一直没发生过矛盾。

    梅香来到大街上后就坐在后头安安静静地等着,有时候黄茂林得空了,就过来问两句,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听叶氏和杜氏说话。

    说起收租子,杜氏也不大清楚,叶家的田地都是自己种的,并未假于人手。

    等第二天黄茂林卖豆腐路过家门口时,梅香逮着他一通的问,“茂林哥,你们家的田不是也赁出去了?你们收租子是如何收的?往年都是我阿爹收的,敬杰叔也实诚,倒从来没扯过皮。今年还有我大伯家呢,到时候收租子,需得注意些什么事情?”

    黄茂林搓了搓手,想了想之后回答他,“我听我阿爹说,就怕人家谷子晒不干,或者里头掺东西。一麻包稻子,上头的都是好的,谁知道里头的怎么样呢。你大伯种了你家七亩地,一亩地一百六十斤,也就一千多斤粮食。要是不怕麻烦,自己带了麻袋过去,把稻子重新装,这样就不怕袋子底下掺了旁的东西。新粮和旧粮的价格可不一样呢!”

    梅香点头,“茂林哥你到时候有没有空?来帮我们看看。”

    黄茂林笑着点头,“你到时候说一声,我去给你们冲个人头。先不说收租子的事情,马上就要交粮税了,你们要怎么交呢?你们是单独去还是和别人家一起?听说今年收租子的差役们都到各个镇上的里长家里了,你们家有牛和驴,拉去镇里倒是方便。”

    梅香摇头,“我还要问问我阿娘呢,往年我们家都是和二伯还有敬杰叔父家一起交的,今年怕还是这样。”

    黄茂林点头,“我晚上回去问问我阿爹,到时候再跟你细说。”

    过了几日,还不等叶氏去找人,韩敬奇先来了,为了避嫌,还带着莲香一起来的。

    韩敬奇直接问叶氏,“弟妹,过几日我要到镇上交粮税了,弟妹今年还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叶氏忙给他搬凳子,“二哥真是及时雨,我正在发愁要怎么交粮税呢,您就来了。真是多谢二哥了,我今年还想跟着您一起,有劳您到时候多照应我们。”

    韩敬奇点头,“你去问问敬杰家里,他家里没有牛,你让他给你拉粮食,到时候家里的牛和驴都要用上,让他们爷儿几个赶车,你只管跟着。带上明朗一起,他如今是户主了。”

    叶氏点头,“多谢二哥指点,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人多,省得差役胡乱扣称。”

    韩敬奇点头,看了叶氏一眼,沉默了一会子后又说道,“听说弟妹家的女婿,和镇上那个巡街的张家黑小子要好?差役们来收粮,这中间许多粗活都是那些巡街的小子在帮着干呢。若是有自己人在,不说给咱们多算,至少不能扣称呢。”

    叶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回他,“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二哥既问我,明儿我问问茂林。不过,就算真是张家小子在,他能说上的话也不多,中间还有张里长呢。”

    韩敬奇笑了,“也没指望能讨什么巧,就是万一被差役为难的时候,有个人能多说一句话,也是好的。弟妹不知道,往年我们去交粮税的时候,看到过有人明明是上等的粮食,却被记为中上。还有人因为老实,一满斗粮食,上头的尖儿堆的老高,差役们踢两脚,就把尖儿踢掉了,这一下子就去了一二斤。”

    叶氏惊道,“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韩敬奇点头,“可不就是,所以我才问弟妹的。那张家黑小子和张里长是同族,我们去交粮税,有自己人在,能少吃些亏。”

    叶氏点头,“我明儿问问茂林,不过这事儿还请二哥不要说出去,万一人人都来问,岂不是难为这孩子。”

    韩敬奇忙接话道,“这是自然,弟妹只管放心。”

    明朗在一边陪着,心里听得很不是滋味,一个小小的差役,虽然从身份上来说不入流,却能如此风光,让百姓们闻之色变。

    梅香带着莲香到自己房里说悄悄话去了,等韩敬奇和叶氏说定了事情,就带着莲香一起回去了。

    第二天在镇上,叶氏趁着人少,偷偷问了黄茂林交粮税的事情。

    黄茂林搓了搓手,“婶子,发财哥是和我好,但他只是张里长的侄孙。不瞒婶子,能来巡街的,多少都和张里长有些关系。既然二伯这样问,婶子哪一天交粮税?我跟着一起来,发财哥到时候定然也是在的。”

    叶氏笑了,“那就多劳烦你了。”

    黄茂林笑了,“我能出力的地方,婶子只管跟我说。”

    叶氏问过了正事,黄茂林就拿眼睛去瞟梅香。

    叶氏笑着吩咐女儿,“梅香,把你给茂林做的东西拿出来。”

    梅香笑了,“先吃东西,今儿还是炒饭,没得别的。”

    黄茂林又搓手,“炒饭也是好的,不瞒你们说,这一年多以来,我天天吃街上的油饼油条,都吃腻了,最近有你们给我带饭,我总算能好生吃个早饭了。”

    梅香发愁,“这饭都要凉了,等冬天到了可怎么办呢?”

    黄茂林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含糊着对梅香说道,“你莫愁,我前儿得到消息,有人要在街上开面馆了。”

    梅香敬奇,“开面馆?家常谁会有钱去买面吃?一碗面得不少钱吧?”

    黄茂林吞下一口饭,“我也是听说的,咱们这边虽说离得不远的地方有官道,但这条道不大好走,近来官府把这条道重新修了修,听说以后走这条道的人越来越多。这不,有人听见风声就来了。先把面馆开起来,到时候南来北往的人路过,谁不想吃口热乎的呢!”

    梅香刚开始跟着高兴,又问他,“那你以后天天早上去面馆吃面?”

    黄茂林继续吃饭,“得看看价格,要是太贵了也不能去吃。”

    梅香想了想,“若不是太贵,你还是去吃吧,别饿坏了肚子。”

    黄茂林正吃着饭,忽然低声对梅香说道,“真修了官道,以后客商多了,机会也多呀。”

    梅香眼睛发亮,“茂林哥,你想要作甚?”

    黄茂林笑了,“嗨,我就是个磨豆腐的,还能作甚,到时候再说吧。”

    等他吃完了饭,梅香拿出个布包,拆开了给他看,“这是给你做的一身衣裳,里面有三双鞋,你的一双,还有大伯大娘一人一双,两个荷包,你和你弟弟一人一个,绣松树的是你的,绣竹子的是你弟弟的,还有一条帕子,是给你妹妹的。我手艺不大好,你别嫌弃。”

    黄茂林喜得直搓手,“这真是,我一根线没出,倒得了这么多东西。”

    梅香又把布包系好,递给他,“都是我该做的,你拿去吧,等会子买豆腐的人多了,你快去吧。”

    黄茂林吃饱喝足,又拿了一堆东西回到对面去了。

    张老爹笑呵呵的,“茂林呀,这才几天,就穿上媳妇做的衣裳了。”

    黄茂林挠挠头,“张老爹,什么都瞒不过您老的眼。”

    张老爹笑了,“这样才对嘛,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两好才能处的好。你手里要是有闲钱,给人家姑娘扯些布,也算回礼,别总是买吃的,姑娘家家的吃太多长胖了不好看。”

    黄茂林反驳他,“张老爹您可不实诚,我看张大娘不胖得很。”

    张老爹抬腿就要踢他屁股,“放狗屁,你大娘哪里胖了。”

    黄茂林哈哈笑着跑到自己摊子上去了。

    晌午回家,黄茂林把梅香做的东西都给了杨氏。

    杨氏仔细看了看,也忍不住点头,“这丫头的针线活真没的说,还不满十三周岁呢,针脚这样细密。”

    杨氏又摸了摸鞋底,嚯,真厚实。杨氏有些讪讪的,这鞋底,比她给黄茂林纳的鞋底,可厚了不少。

    黄炎夏一边吃饭一边吩咐杨氏,“明儿你先去扯些布,给茂林送到韩家去,算是给媳妇的,不算在聘礼里头。”

    杨氏笑了,“是呢,定下的媳妇,按规矩得给新媳妇先做两身衣裳的。”

    黄茂林试探着对杨氏说道,“阿娘,梅香说阿娘整日家里家外的忙活,还要照看弟弟妹妹。要是忙不过来,以后我的衣裳鞋袜,给她做也行。”

    杨氏愣住了,黄炎夏反应快,打圆场道,“媳妇孝敬你呢,怕你做婆母的累着了。”

    杨氏立刻找着了台阶,笑着回答黄茂林,“那感情好呢,我有时候忙狠了,都是交给淑娴做的。淑娴毕竟还小,针线活做得比梅香差了一大截,要是梅香能分担一些,我可算提前享到媳妇的福了。”

    黄茂林笑了,“妹妹还小呢,以后定然也是不差的。”

    杨氏点头,“可不就是,以后要多跟嫂子们学一学。唉,可惜梅香太小了,真想让她早些嫁过来。”

    杨氏心里不大痛快,她给黄茂林做针线,就算没有尽十分的心,也是费了心血的,如今韩家丫头二话不说就要把活儿接过去,外人不晓得的,还以为她做后娘的刻薄继子了。

    最重要的事,黄茂林的一应衣衫鞋袜不让她做了,她又少了一份进项。黄炎夏对这个大儿子舍得,每年都要做几身衣裳,哪回扯布杨氏不从中间抠一些,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呢。

    但她不高兴也没办法,黄茂林既然这样跟她说,就是不想让她干了,她索性也就放手,以后路还长着呢,我还能被个丫头片子拿捏住了。

    黄炎夏听见了,就对黄茂林说道,“既这么着,我把你今年冬**衫的布料钱都给你,你自己让你媳妇给你做。”

    杨氏听了又肉疼,黄炎夏虽然不知道布料好坏,但每年大儿子花了多少钱他心里都有谱,若按照原来的价钱给,布料还是原来的布料,这小子还能落下一些结余,这本来都是她的钱啊!

    不管杨氏心里如何想,脸上仍旧笑秘密地夸赞梅香贤惠。

    第二天,黄茂林去韩家岗,先把冬日的料子钱给了梅香,“到时候我给你带些棉花过来,我去年的袄子短了,你给我接一截。”

    梅香笑着点头,“我阿娘说了,四天后去交粮税,你要是有功夫,劳烦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黄茂林点头,“明儿到镇上,我再跟婶子细说。”

    说完,黄茂林贼头贼脑地看了看四周,明朗和明盛牵着牛和驴一起出去了,兰香还在呼呼大睡呢。大门关着的,就他们两个在门楼里。

    黄茂林把头低着蹭过去,额头离梅香的额头也就一指宽的距离。

    梅香吓了一跳,就要往边上躲。

    黄茂林一把拉住她,用双手捉住她的双肩,大着胆子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梅香,我可想你了。”

    梅香的脸顿时爆红,“胡说,昨儿不才见过的。”

    黄茂林看着她的眼睛,“我,我想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

    梅香把脸扭到一边,“快些住嘴,不许说这样的话,没个正经样。”

    黄茂林又把她的头掰正,“这哪里不正经了,都是正经话。”

    梅香顿时又羞又急,“你再胡说,我打你了。”

    黄茂林嘿嘿笑了,“你才不会打我的,你舍不得。”

    梅香顿时睁圆了眼睛,抬起手在他肋骨下捏到一块肉,狠狠拧了一下。

    黄茂林疼的直叫唤,“哎呦哎呦,怎地这般狠心。”

    梅香趁机躲到一边去了,又转身跑进厨房,给他拿了些吃的放在豆腐板上,“你快些去卖豆腐!”

    黄茂林不再装相,给梅香留下三张千豆腐,眯着眼冲梅香笑了笑,挑着担子走了。

    到了交粮税那一天,叶氏起的很早,匆匆做了饭吃,提前把牛和驴都喂饱了,又把粮食都装到了车上,韩敬杰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一起来了。

    “三嫂,你都装好了。”

    叶氏点头,“是呢,咱们去早些吧。”说完,叶氏带好东西,嘱咐过梅香看好家里,带着明朗一起跟着车队一起走了。

    这去交粮税,若是人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叶氏带足了水,早上还做了一个又大又厚的锅盔,里面还加了葱花和盐,全部切成块,给梅香留了三块,其余都带走了。

    韩敬杰家里地少,交的粮税也少,就搭着叶氏的车一起送到镇上。梅香家二十多亩地,交的税也不少,好在朝廷粮税并不高。时下规矩,地主把田地赁给人种,佃户除了交给地主家的租子,其余粮税并不过问,全由主家负责。

    梅香家的田一亩地种稻子只能产出三百多斤,韩敬杰交给梅香家里一百八十斤,自己落下一半的样子。

    这是给同族人种,租子收的没有那么高,若是赁给外族人,怕是得两百斤朝上的租子了。

    韩敬奇家里也有牛,他带着韩明辉赶着自家的车,梅香家的车有汗敬杰照看,韩敬奇放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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