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放我下来,我…我有些怕高。”

    赫绍煊脸上笑意未减, 反而抱她更紧了一些, 让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自己, 慢慢从高处滑下来。

    楚禾感觉自己的足尖碰着了地面, 心下松了一口气,正要完完全全地踩在地上, 却发现腰间的力道忽然一紧, 并没有放走她的意思。

    她的双臂撑在赫绍煊胸膛前,双目与他几乎平视,鼻尖与他不过只隔几寸。

    他脸上的笑意渐浓, 眸中卷着烈焰,唇畔与鼻息带着温热的慢慢靠近她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像一片儿花瓣从树梢落到唇上一样轻。

    楚禾没往后躲,只是浑身顿时便僵住,一颗心狂跳不止,从手指尖儿到唇瓣都是一片冰凉。

    而他的唇是炽热的,只轻轻沾了须臾她便知道。

    谁知两人还没来得及缠绵,外面再次不合时宜地传来了赫子兰那熟悉而又聒噪的声音:

    “王兄!庆功宴已经准备好了,你…”

    在他进来的那一霎那,楚禾连忙从赫绍煊怀中挣了出来,面红耳赤地躲到了一旁。

    赫子兰没来得及看见他们抱在一起的画面,却只看见了赫绍煊一双几乎要杀人的眼神。

    再加上楚禾那窘迫的神态,饶是粗心如赫子兰,当即也明白了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赫绍煊发怒,赫子兰便自己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营帐,远远地留下一声求饶:

    “王兄恕罪!”

    他走后,赫绍煊方才酝酿已久的氛围被搅得稀烂,转头望向楚禾时,脸上不由地有些发热。

    他干咳了两声道:

    “庆功宴准备好了,我们现在便去罢。”

    楚禾稍稍点了点头,脸上烧得根本没法抬起来看他的眼睛。

    赫绍煊犹豫片刻,伸出大手执起楚禾的手。

    楚禾意外地没将手抽回来,反倒乖顺地跟着他走出了营帐。

    他们二人成双走在军营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兵士们既想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却又害怕失了规矩,便只能趁机偷偷地瞥两眼,眼中皆是崇敬和艳羡。

    楚禾从未被这么多人注视过,下意识地往赫绍煊的身后一躲,犹疑地想要将手抽出来。

    赫绍煊侧眸回过头来看她,狭长的眉眼,锋利的鼻梁与清晰的下颌勾勒出一幅完美无缺的侧颜。

    楚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跳莫名又加快了许多。

    他似乎并不在意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

    庆功宴摆的是流水席,一营一席,每一席都满是鸡鸭鱼肉,还有整壶整壶尚未开封的美酒。

    而王宴则设在最大的王帐之中,宴请的都是各营的高阶将领。

    楚禾并没有单独的席位,她就并排落座在赫绍煊旁边,几乎不分主次。

    东尧军中三十多位高阶将领依次行礼落座,轮到琼善郡主时,楚禾多留意了她两眼。

    见她始终低着头,被长发敛去大半的脸上看不出阴晴喜怒。

    楚禾转念一想,淡淡开口道:

    “本宫听闻上尧军此次顶住了前线最猛烈的攻势,郡主可谓居功至伟,王上可要重重赏赐。”

    她这句话明面上是夸赞琼善统兵有章,实则却是在提醒她,上尧军如今所挣的所有军功,全都是为了弥补她在出云川犯下的大错。

    不好听不要紧,膈应人最重要。

    琼善听了她的话,脸上果然露出一副极为难看的表情,笑也不是笑,怒也不敢怒,狼狈地像是吃了搜掉的饭菜一般。

    琼善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云淡风轻道:

    “此次功劳,全在我麾下八位大将身上,琼善不敢贪功,更不敢领赏,王后娘娘折煞了。”

    谁知赫绍煊倒也毫不客气,一挥手便道:

    “既然琼善郡主忧心为属下争功,那么便封谭岳明,周焱,廖世杰,呼延琦,邓冲为五虎将,军机营造册留名,各赐鎏金战袍一件,并黄金百两。”

    琼善不由地愣在原地。

    她原本想在赫绍煊面前对楚禾示弱,以塑造她自己步步退让,而楚禾步步紧逼的效果。

    谁知赫绍煊非但装聋作哑,竟还顺着她的话,就此提拔了她手下的五员大将,还特赐了可以免令调动部下的鎏金战袍,这不是明摆着要削夺她的军权么?

    琼善刚要开口,可是她的这几员大将已经先一步跪下谢了恩,不给她任何反应的余地。

    她既不能开口驳斥赫绍煊的圣意,更不能硬生生褫夺了属下的军功,可谓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楚禾看着她一张气得发青的脸,忍不住淡淡笑道:

    “今天是个好日子,郡主也快落座罢,一会儿就要举杯庆祝了。”

    一听她这么一说,琼善就算是有再厚的脸皮,也不敢再挡在宴席正中央碍事,只好现行落座在自己的位次上。

    等酒过了三巡,人们都尽了兴,都变得爱说了起来。

    今日是庆功宴,赫绍煊也不拘着他们,营帐中便立时嘈杂了起来,有划拳的,有聊天的,还有行酒令的,就连赫绍煊也加入了他们嬉闹着。

    只有楚禾的余光每隔一会儿便瞥向琼善,时刻都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外面约莫已经到了黄昏,正是琼善往常出营的日子。

    楚禾注意到琼善逐渐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了起来,似乎在等待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时候离席。

    她抓紧了这个时机,捧了一壶酒走到琼善面前,笑着替她斟了一杯。

    琼善脸上僵了片刻,只好跪在蒲团上,低头接过她手中的酒杯。

    楚禾举起酒杯,故作大度道:

    “琼善郡主,不管你我之前有何渊源,这一杯酒就当冰释前嫌。我先干了。”

    说罢,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琼善只好举起酒杯也跟着一饮而尽:

    “王后娘娘说笑了,从前都是琼善不敬,琼善自罚三杯。”

    说着,她便又连着灌了三杯酒。

    楚禾自然知道她的意图,反而在一旁笑而不语地看着,也不阻拦。

    三杯酒之后,琼善脸上果然浮起一层红晕,一副微醺的模样朝楚禾摆着手道:

    “王后娘娘,我…我实在不胜酒力…”

    说着,便假装伏在案上一动也不动了。

    赫绍煊转头发现楚禾不在原位,于是便四下张望了一遍,看见她正在与琼善喝酒,神色一凛,便走上前来。

    他轻轻扶住楚禾的肩膀,低头将她环进怀中,轻声道:

    “你又不会喝酒,还找人陪你喝?”

    楚禾的确从未喝过这么多酒,眼眸有些飘忽,腼腆道:

    “琼善郡主喝了三杯,我才喝了一杯,你看她都醉了。”

    赫绍煊望着她小脸上浮起的一层薄薄的红晕,眼中浮起一丝怜爱,只转头淡淡扫了琼善一眼,抬手示意她的侍女道:

    “郡主醉了,你们将她扶下去歇着。”

    楚禾乖顺地软倒在赫绍煊怀中,眯着眼睛望着琼善离去的背影。

    片刻之后,她揉了揉眼睛,抬头附在赫绍煊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便一个人绕出了营帐。

    夜色渐深,此时藏在军营门口的角落之中并不醒目。

    楚禾等待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一阵呕吐声,是琼善将方才喝进去的酒都吐了出来。

    她不动声色等在原地,看见方才还“醉倒”在桌上的琼善吐完酒,神色没有任何醉态。

    接着,她从侍女手中接过缰绳,翻身跃上马背,竟纵马疾驰而过,径直离开了营地。

    待她一骑绝尘而去,楚禾才慢慢从阴影之中走出。

    她抖着手,从腰间摸出魏葬给她的骨笛,送到自己唇边。

    有些疑点始终萦绕在她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有些事情她不愿串联在一起,却不得不这样做。

    魏葬和琼善私下见面了么?他们又是带着什么目的见面呢?

    难道她联想到的谢春楼仅仅是一个巧合而已么?

    而这一切,只需要她吹响骨笛。

    只看魏葬会不会出现,就能知道他今夜究竟有没有去赴约。

    楚禾闭上眼睛,心下一横,吹响了骨笛。

    笛声悠扬婉转,传到极远的地方。

    倘若魏葬就守在附近,他一定会出现。

    楚禾等啊,等,却并未见到魏葬的身影。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再一次吹响了骨笛。

    随着这支曲子尾音的结束,楚禾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消失了。

    魏葬还是没有出现。

    即便她知道魏葬不可能背叛她,但她能确定的是,魏葬开始有事情瞒着她了。

    而事情一旦与琼善有关,就必定离不开阴谋。

    楚禾心中突突一跳,忽然想起魏葬那扑朔迷离的身份。

    难不成是琼善察觉了魏葬的身份,并以此来要挟他?

    想到这儿时,她未曾注意到有人踱着步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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