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脚步声,马车里总算探出一个脑袋来,正是楚禾的表哥,北尧的客卿傅长宁。

    傅长宁见他双手空空,什么东西也没带,便忍不住提醒道:

    “郑大夫,此番可是去为北尧王诊治,行事还是要谨慎一些的,您就不用带什么东西么?”

    郑子初听了他的话,也不急着反驳,反而笑呵呵地挤进车厢里,跟他面对面坐着,一边抚着胡须一边开口道:

    “不用不用。你也不想想,这北尧多富庶,那王宫里储备的珍奇药材难道能比我带来的那些少?”

    傅长宁摇头叹息,却也拿他没办法。

    从前见他给自己父亲治病的时候,就把傅长宁惊得满头冒汗。即便到头来治好了,但还是给傅长宁留下了不靠谱的印象。

    只不过他仔细一想,这郑子初要不是真有信心,恐怕也不敢这么狂妄,便也没再吱声,只招呼着马夫出发了。

    ==

    楚禾送走郑子初之后,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看话本子。

    立夏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身边轻声开口:

    “娘娘,驿馆里的长司说已经做好晚膳了,问是不是要传进来。”

    楚禾的目光从书上挪开,瞧见外面果然天色已经深了,只天边还融着一层金色的霞光。

    她将书扣过来放在床榻上,抻了一个懒腰,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地。

    “王上还没从校场回来么?”

    立夏摇了摇头:

    “不过现在已经是傍晚,王上约莫也快回来了。娘娘要不然还是将菜都传上来,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见楚禾点了点头,立夏便领着敛秋出去端菜了。

    可等着菜都传上来,喷香的气味萦绕了一屋子,楚禾却又觉得没了胃口。

    楚禾走过去看着桌上一下子多出来四五样荤菜,想着每一样都是赫绍煊爱吃的,忽然就觉得一个人吃饭怪冷清的,便命立夏道:

    “都盖起来吧,我等王上回来一起吃…”

    说着,她正准备回里间继续看她的闲话本子,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走到外院便停了下来,有个声音焦急地开口道:

    “王后娘娘在么?”

    立夏连忙走出去一瞧,惊诧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这不是表少爷家的小厮么?”

    来人的确是傅长宁身边侍候的小厮。他见立夏出来,也不敢直接进来传话,只敢立在原地高呼道:

    “王后娘娘,宫里出事了,我家主子命我前来通禀娘娘一声——”

    楚禾稍一愣神,连忙回道:

    “什么事?你进来回话。”

    立夏忙领着他进来,那小厮一见楚禾连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她连忙问道:

    “是不是郑大夫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那小厮点了点头,语气焦灼地说道:

    “事情本来已经安排得妥帖了。依照原计划,我家少爷将人带到许侧妃娘娘那里,再让郑大夫换上内侍的衣服,随着许侧妃一起去建章宫侍疾。却不曾料到,人才刚到建章宫没多久,章太后的人不知道从何处得了消息,带着人便将许侧妃和郑大夫全抓走了。少爷本来在尚服局打样子,听了消息连忙便遣小的来禀报娘娘了。”

    楚禾蹙起眉头道:

    “太后去宫里,什么也不说就把人抓走了?”

    那小厮点头道:

    “的确是抓走的,而且压根也没问清楚事情的始末就抓走了。少爷说,大概是许侧妃的计划让什么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否则章太后也不会这么跟许侧妃撕破脸。”

    楚禾连忙问道:

    “那表哥还好么?他可有受到牵连?”

    那小厮连忙回道:

    “那倒没有。少爷今日入宫,原本就是借着为尚服局挑选衣料的名头,一直跟尚宫大人在一起,并没有被牵连。”

    楚禾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命人立夏准备车马,又转头吩咐那小厮道:

    “你身上有表哥的令牌吧?这样,你现在立刻带我进宫,我要面见章太后。”

    那小厮吓了一跳,连忙阻拦道:

    “少爷命小的来找娘娘,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想请动东尧王殿下出面。可如今娘娘要是也陷进去了,小的可万死难辞其咎啊!”

    楚禾深深吸了一口气,温声安慰道:

    “王上如今不在驿馆,我左右也是东尧王后的身份在,章太后多少会忌惮一些。你且下去候着便是,表哥那里有我来解释。”

    那小厮见劝阻无效,便也没办法,只得乖乖听了她的命令下去等候。

    立夏下去备车了,敛秋连忙走到内间去替楚禾将外袍取来,有些担忧地开口道:

    “娘娘非要现在去么?若是再等一会儿,说不准王上就回来了,到时候也有人护着娘娘啊…”

    楚禾摇了摇头:

    “章太后不会对我怎样的。我只有现在进宫去,才能想办法护住郑大夫和许侧妃,毕竟他们两个是受我所托才被连累的,不能让他们白白受苦。”

    说着,她走到书案面前,裁了一条窄窄的宣纸下来,用最小的毛笔写了一行字,晾干了压在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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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马车载着她进宫之后,楚禾便下了马车,她便直接去了太后所在的养珍宫。

    还没等走进去,她便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阵哭喊声。

    楚禾心里一紧,刚要走进去便被宫门口的宫人拦了下来。

    那宫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生的很,便皱着眉头道:

    “这是哪宫的贵人?今儿个太后已经歇下了,你改日再来请安吧。”

    楚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作声。

    立夏从她身后走上前一步,将楚禾的金令取出来亮在那宫女面前,厉声道:

    “大胆奴婢,见了东尧王后还不跪下?”

    那宫女头一回见到东尧金令,又想起最近东尧王的确造访了障阳,当下便以为是太后召楚禾进宫的,于是立刻便跪在地上颤声道:

    “奴婢有眼无珠,不识王后娘娘…”

    楚禾不理她,看了一眼里面,心里有些焦急,却只能强作镇定道:

    “行了,本宫也不难为你,你进去通禀太后娘娘一声,就说里面发生的一切全都是我主使的,且不要为难他们二人。”

    那宫女闻言,哪敢耽搁,连忙便站起来朝楚禾福了福身:

    “奴婢这就去通禀。”

    不一会儿,里面有个大宫女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走到楚禾面前朝她略略福了福身,眼神里却并不带多少敬重,语气更是带着些许凉薄之意:

    “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楚禾也并不打算跟她说话,刚要往宫内走去,可跟在她身后的立夏却被那大宫女拦在了身后。

    那大宫女语气毫不客气道:

    “太后娘娘只想见你家主子,剩下的人就在外头候着!”

    见立夏脸色有些急,楚禾稍稍侧眸,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等在外面,自己则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入了殿内。

    刚一走进去,她便瞧见这样一幅场景。

    章太后高居在凤座上,俯视着众人。

    她已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妪,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也有些皱纹,精神气却十足,总体来看却仍能看得出是个仔细保养出来的。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其实,楚禾一进来便察觉到了。

    她并没有露出害怕的模样,反而略略侧眸望向两边,果然望见许侧妃正被几个内侍按在地上。

    只见许侧妃低着头,发丝凌乱,脸上也多了一些淤青,显然是刚受了刑。

    而她的宫女则跪在一旁,不停地朝凤座上的章太后求情。

    楚禾稍稍扫了一遍四周,最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头发花白的郑子初。

    郑子初被反剪了手跪在地上,看起来倒是沉着冷静很多,见了她也不慌张,竟还趁人不注意,朝楚禾挤了一下眼睛。

    楚禾不敢再多看他,径自走到章太后面前,跪伏于地,恭敬拜道:

    “晚辈见过章太后,愿太后凤体安康,福泽万年。”

    章太后却似乎并没有领受她的好意,反而冷笑了一声道:

    “这些场面话就免了吧。哀家听见你方才说,这一切都是你主使的?”

    楚禾抬起头来,目光丝毫不惧地望着章太后,眼神又飘到她身边一个年轻妃嫔身上。

    那妃嫔看起来陌生的很,可分明心虚。

    楚禾只不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便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去,模样有些局促。

    楚禾顷刻间便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只是一场宫斗闹剧罢了。

    怕只是有什么人得了她郑子初入宫的消息,借机来敲打许侧妃的。

    想到这儿,楚禾便不怕了,稍稍颌首道:

    “这件事的确是晚辈安排的。只不过,晚辈的本意是让北尧王殿下尽早康复,不知这怎么就引得太后如此不满?”

    章太后冷哼一声:

    “你只想让皇儿康复?东尧与我北尧已经数年没有来往,这忽然又是要结盟,又是主动提出送大夫进来,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楚禾闻言,轻叹一声,有些遗憾地开口道:

    “晚辈虽然从未见过太后娘娘,却素来听闻太后娘娘是个性情坚毅之人。想当年太后为了脱离玉京的夺嫡纷争,选择自毁容貌,早早带着北尧王殿下前来封地。那样刚烈的气节,实在应该让如今这些后宫妃嫔们学一学。可是晚辈却有些不解,您明明是那样有主见的一个人,如今竟然会听信小人的谗言,无故责罚于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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