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面色铁青地压低了嗓音,“我昨儿回来的,结果到了晚上,那老不死的居然让人把我叫过去,让我给他洗脚。我给他洗个蛋啊,当时就把两个儿子叫过来把他给骂了一顿,他大小老婆一大堆,家里又有那么多丫鬟,居然让我给他洗脚。我懒得看见他,不然哪天非把洗脚盆扣他脑袋上。”

    顾清梅听了异常无语,她从来都没想过,一向待自己很和善的王二哥,居然有个这么混账的父亲。不过仔细想想,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王二哥会带着老婆孩子独自住在从前的旧房子里,靠着行医过日子,也不愿意跟老太爷一起住,原来是嫌丢人。

    顾刘氏闻言也冷下脸,狠狠地啐了一口,“真是看不出来,妳公公居然那么不要脸,算了,留下就留下吧,让俩孩子上妳大伯母那住去,她家房子多,妳就住妳二弟妹那屋子吧,反正她现在不在家住。妳二弟妹可是个好的,三个儿媳妇里就她最孝顺我,这几年全是她帮补着,这日子才勉强过下来。”

    顾清玥道:“我已经想好了,先在这边将就两天,然后进城去买个小宅子,也算置办点家业,过几天就搬到城里去住。”

    顾刘氏想了想,说:“也好,离开妳公公那个老不羞,两个孩子还能学好点,不然都让他给带坏了。”

    说着,她对顾清梅道:“梅子,妳去告诉妳三哥,让他去妳大姨那,跟妳大姨说一声,明儿咱们一家子上妳外祖母家看看去,难得人齐。回来的时候,再让他顺便把妳二姐和二嫂都接回来。”

    “行!”顾清梅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反正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以后,除了表哥,还没见过自己外祖母家的其他人呢,趁机也见见,若是有可用之才的,扶持一把,日后也是个帮手。

    顾清梅来到盖房子的地方,趁机也瞧了瞧房子盖到什么程度了,顾清泳正在那扮演工头的角色的,到处指手划脚的。

    她把这事跟三哥说了,顾清泳赶忙就回去换了件衣裳。

    顾刘氏特地上杂货铺买了几斤酱牛肉和火腿、猪肉什么的,又让顾清梅给找出几块不那么鲜亮的料子,包好了,放到马车上,又给了三儿子五两银子,让他去了以后就说是他孝敬大姨的。

    言谈中,顾清梅得知,大姨家的日子似乎挺不好过的。

    因为家里人多,干脆就都一起吃了,好在如今的饭不是顾刘氏一个人做,有云深和顾少雅,顾刘氏和顾孙氏全都什么也不用干。

    饭吃了一半的时候,顾清泳才回来,把马云裳和顾清云都接了回来,他胡乱地洗了把脸,就坐下开始喝酒了。

    马云裳和顾清云见到大姐,自然是很高兴,一群女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众人当晚歇下,转天浩浩荡荡的一群女眷进了城。

    一共赶了三辆马车,除了顾清梅自己的那辆之外,顾清玥还带过来两辆,顾刘氏的娘家就在城里。

    顾刘氏的本意,是想把女儿们和儿媳妇们都带去,结果叫了李招娣,李招娣却说没空,不乐意去,于是也就没带她。至于儿子,就只带了顾清阳一个,让顾清泳留在家中帮忙盖房子。

    众人也没直接去,而是先去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才上的门。

    付账的时候都是顾清玥抢着付的,顾清梅也没跟她抢,她恍惚察觉出,这几年她这位大姐在外边当官太太,似乎一个大子儿都没往家捎过,过年过节也没送过年节礼,只是以一句离家远就一笔带过了,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大姐给娘的银票,具体多少数,她也不好问。但是自己这个做姨妈的,看见两个外甥,一个人就给了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而家中那么多的孩子,大姐却一个钱都没给,只给孩子们买了些糕点,事后也只是拿了些不是很时兴的衣裳料子来送人,让她觉得这个大姐有些精明得过头了。

    不过付了帐之后,顾清玥的脸色就有些不自在,似乎是很肉痛的样子。

    一家人来到顾刘氏的娘家,众人下了马车,顾清梅这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家杂货铺。

    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正在店里忙着,看到好几辆马车停在自己家门口,本来还纳闷呢,结果就看到了熟悉的脸孔,在惊愕了一小会儿后,便迎了出来。

    这对夫妻男的名叫刘海元,是顾清梅的老舅,女的王氏,是顾清梅的老舅妈。

    看到这么一大票人,王氏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二姑今天怎么有功夫过来?呀,他大表姐、二表姐也都回来了,快,里边坐。”

    顾清梅等人从杂货铺旁边的院门走了进去,院门的左边是一排三间大瓦房,右边是这间杂货铺,杂货铺后门对着的是一间盖得四四方方的屋子,看样子是仓库。

    那三间大瓦房盖得似乎有些比例失调,一个客厅,竟然少说也有五十平米,细长的一个客厅两端,是两端卧室。

    客厅里空荡荡的,也没摆什么家具,只是在比较靠东的地方摆了一个供桌,上边有几排祖宗的牌位。

    老两口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从屋子里迎出来,众人各自打招呼。

    那老两口便是顾刘氏的爹娘,而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则是马海元的一对儿女,女儿行大,今年十六岁,儿子小一点,只有十二岁。

    顾家的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礼物拿进来放下,刘老爷子和刘老太太见到女儿,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

    刘老太太拉着顾刘氏的手,便将她带进了东里间,顾家三姐妹自然也跟了进去。

    刘老太太嚷嚷道:“元儿,去你大哥那,把你大哥大嫂也叫来,告诉他们,你二姐来了。”

    正说着话,就听外边王氏的声音响了起来,“呦,今儿是怎么了?二姐才刚进门,大姐也来了。”

    接着,一个眉眼和顾刘氏模样有些相似的妇人从外边走了进来,这妇人长得干瘦干瘦的,那身量就像芦柴棒子似的,好似刮阵风就能给刮跑一般。

    晒得漆黑的一张脸,处处都透着精明,身上的衣裳虽干净,却打着补丁,可见家里的日子不好过。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个头不高,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公子袍,头上戴着月白色的文生公子巾,很显然是个身上有了功名的秀才。

    在他身后,又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和几个孩子。

    顾清玥和顾清云全都起身喊姨妈,顾清梅于是也跟着喊起来,原来这个妇人正是顾刘氏的大姐,刘欣怡。

    刘欣怡进来后也没什么笑脸,径自坐了下来,开口对顾刘氏道:“今儿不年不节的,妳怎么想起回娘家了?”

    顾刘氏道:“这不是大闺女和二闺女正好都在家吗?我想着,她们都好几年没来看过爹娘了,就带她们一起过来看看。”

    刘欣怡眯着眼睛瞧着她身上的穿戴,有些诧异地问:“妳这是发财了?也穿金戴银起来?”

    顾刘氏笑道:“哪就发财了,是梅子开了个店,挣了点钱,孝顺我的,还折腾着买了地,给老四盖房子娶媳妇呢。我现在是什么都不管了,让她折腾去吧。”

    刘欣怡冷冷的目光射到顾清梅身上,看得顾清梅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本能地察觉到这个大姨妈是个心里极有算计,又不好斗的主儿。

    “梅子倒是有出息!不过这闺女再有出息,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刘欣怡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也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随后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在这杵着干吗?没看这一屋子女眷吗?还不出去跟你姨表弟说话去!”

    李进忠脸上一红,动作迂腐地给众人施了个礼,然后转身出去了。

    顾清梅也跟着走了出去,张罗着从自己等人捎来的礼物里翻出一包松子糖,拿进屋子,打开后给几个小孩子一人抓了一把,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姨妈和娘说闲话,并且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老舅妈似乎不在,想来是不舍得把杂货铺关门,所以去支应生意了。

    过了一会儿,顾清梅的大舅也来了,顾清梅的大舅名叫刘海超,也是个秀才,屡试不第后便死了心,在城里的书院找了份差事。顾清阳因为在那家书院里念书,所以可以经常见到他。

    同刘海超瘦瘦高高的身形相反,顾清梅的大舅母刘胡氏是个胖墩子,不过眉眼依稀可以看出,当年也是个大美人,只是如今身子发了福而已。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说了几句话,刘海超便转身出去了,他是个酸腐的文人,认为男女有别,虽然是自家的亲眷,也不宜多亲近,所以只让自己的媳妇在这应承说话,自己却出去找到两个外甥,问二人的功课。

    顾清梅的大舅母刘胡氏是个说话说不明白,只知道咧着嘴哈哈大笑的人,看着有点傻乎乎的。

    刘胡氏的身边跟着一个年纪大概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个头不高,身上穿着一件樱桃红的短襦,胸前的丝绦系着大大的蝴蝶结。头上梳着双螺髻,戴着鹅黄色的发圈,有长长的流苏从脸侧垂了下来。模样也十分标致,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的,只可惜皮肤有些黑。

    她走到顾清梅的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荷包递给她,“三表姑,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送给妳。”

    “多谢!”顾清梅也不客气,便伸手接了过来。

    一旁的顾清云看见了,故意逗她,“乔姐儿,妳怎么单给妳三表姑送荷包,我和妳大表姑都没有呢?”

    刘若乔是顾清梅的表哥刘万青的女儿,闻言腼腆地笑了笑,“只因那荷包是三表姑教我绣的,所以今儿听说二姑奶奶来了,我就随手拿了一个。并不知道大表姑和二表姑也来了,二表姑莫要见怪,一会儿我回家再去拿两个。”

    顾清云本就是逗她,闻言不禁笑道:“妳也不用拿了,这荷包还是留着给妳日后做嫁妆的好。”

    刘若乔顿时便红了脸,扭着身子道:“二表姑好生讨厌,净取笑人家。”

    顾清梅见她言谈举止十分大方得体,心中不禁很是喜欢她,于是便拉着她的手,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刘若乔惊讶地说:“听说三表姑伤了头,不认得人了,莫非是真的?”

    顾清梅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刘若乔不禁关心地问:“那可大好了?头可还会痛?”

    顾清梅笑道:“自然已经好了,不然怎么可能上这里来串门子?”

    刘若乔这才将自己的身份介绍了一遍,然后将嘴巴凑到顾清梅的耳边,小声道:“自从三表姑教了我绣花,我这两年,偷偷地攒了二十几两私房银子了呢。”

    说着,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她虽是刘万青的女儿,但刘万青毕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家中好几房妻妾,家务乱得要命,他怕妻妾会卷款跑路,又死攥着钱,平日里不过就是给妻妾们几个钱零用。

    至于女儿,他一直都觉得,反正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用不着花钱,于是平常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没有半点私房钱。

    偏这丫头是个有心计的,担心日后有一天,自己会遇人不淑,遇到爹爹这样的男人,变得跟娘和姨娘们一样,可怜巴巴地守着那点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不如的月例银子过日子,还不如自强自息。

    可是她娘本就是个粗鄙妇人,祖母也只粗通些针线,绣花这种细致活是一窍不通,于是便在逢年过节,顾清梅跟了顾刘氏回娘家的时候,求了顾清梅教她绣花。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本就是个温柔心善的人,不止教了她,还拿钱给她买针线和丝缎料子。

    她也不绣旁的东西,只专心一意地绣荷包,绣好一些,便打发小丫鬟偷偷地拿出去卖给喜铺。

    因为新娘子成亲,除了嫁衣、大红盖头和手帕子之外,最常用的便是吉祥如意的荷包了,尤其是大户人家,通常会一口气便买上好几十个荷包,里边装上银钱,好让新娘子在认亲的时候,给晚辈当见面礼。

    这两年,一点一滴的,倒也着实积攒下来一点身家。

    “妳这丫头到是个能干的!”顾清梅打量着她,轻声道。“我过年以后要去都城开铺子,有心带妳去给我当个帮手,只不知道妳舍不舍得离开家?”

    刘若乔闻言,顿时惊喜地瞪大了双眼,一张略有些黑的脸上顿时漾出明媚的光彩,“三表姑当真想要带我一起去都城?”

    “自然是真的,我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多个人,我还能多个帮手。妳若愿意,我回头就去跟妳爹说。”

    刘若乔忙忙地点头,“我愿意!”

    “既然这样,那我回头就去找妳爹说。”顾清梅着实喜欢这孩子,举止大方,又进退有据,若是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必是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

    却见刘海元去了杂货铺,找到王氏说:“大姐、二姐今天都来了,铺子就歇一天吧,赶紧做饭去!”

    王氏却尖着嗓子道:“做什么饭啊?一个个拖家带口的,几十张嘴,我做得过来吗?”

    刘海元懦懦地说:“大姐、二姐难得来一趟,也不能不管饭啊?”

    王氏黑着脸道:“不年不节的,都跑这干吗来?不是添乱吗?这么一顿饭管下来,还不得花一两银子。”

    二人不知道,这番话却恰好落入了苏月冷的耳中,苏家姐妹如今是顾清梅的保镖,顾清梅走到哪里,她俩跟到哪里。

    今儿跟着顾刘氏回娘家,二人自然也是跟了来,来的时候是顾清阳赶车,但是到了之后,苏月冷就把服侍牲口的活给揽了过去,正在院子里给马喂草料,结果隔着一道墙听到了刘海元夫妇的这番话。

    她扭脸就进了屋,不着痕迹地冲顾清梅使了个眼色。

    顾清梅便起身走了出来,轻声问道:“什么事?”

    苏月冷贴着耳朵把自己刚刚听到的那番对话跟她讲了,她不禁眉头一耸,心中暗恼,自己的娘亲这么长时间才回趟娘家,老舅妈竟然连顿饭都不想管,可真是抠门到家了。

    她半点犹豫都没有,从手袋的夹层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苏月冷,“去找家好点的酒楼,叫两桌二十八两的席面,再买十斤好酒,让伙计给送过来!”

    苏月冷拿了银票转身出去,却见王氏扭搭着身子走了进来,看见顾清梅正好站在门口,于是笑道:“梅子可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找婆家了吗?要不要老舅妈帮妳找个好人家?”

    顾清梅顿时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怎么一副三姑六婆的嘴脸?但是在人家家里,难免得给个面子,于是笑道:“不敢劳舅妈操心!”

    王氏也没多做停留,便走进屋子里去,开口道:“娘,今儿还留大姐、二姐吃饭不?”

    “废话!”刘老太太听了她的话,眼睛瞪得溜圆,冷声道。“妳大姐、二姐难得来一趟,妳连顿饭都不想管吗?”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谁说我不想管饭了?我就是进来问一声,万一大姐、二姐还有旁的事要去忙,不想在这吃呢?不然我把菜买回来,她们却走了,不是浪费吗?咱家什么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比不得大伯,养了个会挣钱的儿子,我们两口子就守着这么个小杂货铺混日子,又得奉养您二老,又得养活孩子,可容不得半点浪费。”王氏的一张巧嘴,明明是没理的事,却偏要被她说了三分理来。

    顾刘氏忙道:“弟妹,妳就别忙了,我们不在这吃。”

    刘欣怡也道:“可不是,家里一大堆活要干呢,哪有在这吃饭的功夫,不过就是我收到妳二姐的信,说她今天要回来看看咱娘,我合计着也挺长日子没见她了,就过来看看。”

    顾清梅赶忙挑帘走了进来,笑着说:“娘,大姨妈,咱们好不容易回外祖母家一趟,怎么能连顿饭都不吃呢?我已经让人去酒楼订了席面,一会儿就送过来了,您二位陪着外祖母、外祖父多说说话。”

    刘欣怡闻言,脸上顿时堆起一脸的笑,“还是梅子会办事,只是你们难得来一趟,怎么能让妳花钱?妳订的是多少钱的席面?舅母把钱给妳!”

    顾清梅知道她不过是客气客气,自己若是说了,她肯定不能把钱给自己,不过还是开口道:“也没多少钱,才二十八两,我订了两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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