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妃冷冷一哼,捏起杯盖,慢吞吞地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梗子,咕哝道:“祖父就是顾虑太多,我小时候,是因为祖母的娘家父亲是征西大将军,如今又是为了我。其实,说一千道一万,这些都是假的,不过就是觉得若是休妻,会丢他的面子罢了。治家不严,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席公公便不再讲话。

    纯妃突然开口道:“过几天,就是雾隐那丫头的忌日了吧?”

    席公公的身子一僵,苦笑道:“是啊!”

    “如今羽哥儿已经成亲了,回头他媳妇若是能生出两个儿子,我会让他们把次子过到雾隐的名下,也算承袭了你的血脉。”

    席公公大惊,赶忙跪下,“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啊!大少爷的孩子,身份贵胄,怎么能给奴婢一个身残之人做后?还请娘娘万万不要有这样的念头,奴婢担当不起!”

    “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你好好的一个人,让你净了身,入宫陪着我,总不能再让你断了后。但若是他们只得一个儿子,这便是天意了。”纯妃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我乏了,上屋子里歪歪去。”

    当夜,夫妻二人盥洗之后,一同躺到床上。

    自从有了自己的屋子,顾清梅就从来不让丫鬟们在屋子里过夜,晚上也从来都不让人服侍,所以屋子里很安静。

    帐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二人轻轻的呼吸声。

    他突然翻了个身,伸长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别闹了,你让我歇一天,明儿还在早起回门呢。”她以为他又想要她的身子,赶忙轻声央求。

    他却没有去脱她的衣裳,只是轻轻地拥住她,随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席公公,是雾隐的爹!”

    她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雾隐是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雾隐似乎是他以前的一个小妾,便是被西华郡主害死的那一个,还曾经怀了他的孩子。

    可是,她还是不解地问:“他……他不是个太监吗?”

    太监怎么能有孩子?

    慕容羽“咕”的发出一声轻笑,胸腔震动着,在她耳边道:“雾隐是席公公进宫前生的,雾隐的娘,生下她之后就死了。席公公本来是我爹身边的暗卫首领,武功很高。那时,姑妈进宫不久,接连遇险,九死一生,头一个孩子,还因为旁人的暗算给掉了。祖母便找到他,说会替他照顾雾隐,让他进宫,去给我姑妈当太监,好保护姑妈。”

    “啊……”顾清梅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所以,雾隐才会成为你的妾室,就算没有依照规矩怀了身孕,你都要护着她。”

    慕容羽想起自己的伤心事,心情有些不好,不过还是继续同她解释当年的事,“雾隐是懂规矩的人,知道正妻不进门,她不能怀孕,一直都有按时喝避子汤的。祖母得知她怀了身孕的事,便着人去查,才知道是有人换了她的药。后来,她出事,祖母因为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席公公,生生被气死……”

    顾清梅终于知道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妾室而大动干戈,不惜得罪一个亲王,殴打郡主,廉亲王乃是皇室出身,在朝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原来他不止是因为小妾和祖母出事,更是因为西华郡主此举,让他背负了一个背诺的罪名。

    席公公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他,净了身,进宫去保护纯妃,但他却连人家的女儿都护不住,这可是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也是打了嘉郡王府的脸面。

    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受不了。

    想到这里,她抬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多想,雾隐地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

    想了想,她又开口问道:“我记得你说过,那位罗姨娘,也是祖母赐给你的?”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小薰跟雾隐是一起服侍我的,祖母早就做了防备,让小薰学医。雾隐死了以后,太后、太子和那老妖婆相继往我身边安插了人,祖母就做主让我把她收了,好照料我的饮食,免得那几个女人对我下手。”

    小薰就是罗姨娘的名字。

    “你是说……”黑暗中,顾清梅的脸孔上露出一抹惊惧的神情。“那几个姨娘……对你下过手?”

    他徐徐地点了点头,“好在小薰防得紧……”

    所以,他虽然有心除了身边这两个女人,但是为了迷惑太后和太子,也只能暂时容忍她们那两张讨厌的脸孔不时地在自己身边出现。

    “为什么不干脆除了那几个姨娘?”顾清梅有些想不通,以慕容羽的脾气,怎么会把几个对自己下过手的女人留在身边?

    “我把她们除了,那些人还会送新的过来,不如留着这几个蠢货,偶尔还能传递一些错误的消息过去。”

    顾清梅心头忍不住就生出一抹醋意,“罗姨娘没有个进宫当太监的爹吧?”

    “呵呵……”他失笑。“罗姨娘是个孤儿,是我祖母从街上捡来的。”

    “这还好。”顾清梅小声咕哝着,她可不想他身边出太多雾隐那样身世的女子,这样的话,她的醋吃得就太没道理了,人家的爹为了进宫保护纯妃,把命根子都切了,把女儿托付给他,若是她这个当大老婆的还让人守活寡,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听出她的醋意,忍不住又笑起来,“妳呀,真是个小醋坛子。”

    顾清梅慢吞吞地问道:“那你是想我吃醋呢?还是不想我吃醋呢?”

    “废话!”他翻身覆上她的身子,在一团漆黑中,瞧着她亮晶晶的一双眸子,低语道。“妳若是不吃醋了,心里不就没我了?”

    她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忙忙地说:“相公,别闹了,要不明天我又起不来了。”

    “就一次……”他俯首堵住她的小嘴,将她央求的声音堵回她的肚子里。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色的男人,可是在她面前,却总是会按捺不住。

    转天一大早,慕容羽吩咐了人准备了丰富的回门礼,带顾清梅回了娘家,自然是受到了顾家人的隆重欢迎。

    她在人群里没有看见田晓萌,便问道:“怎么不见四嫂?”

    顾刘氏笑道:“她有身孕,按规矩,是不能见新嫁娘的,免得冲着,我让她在屋子里歇着了。”

    顾清梅淡淡地说:“真是笑话,女儿回门,就把儿媳妇关起来不让出来,幸好咱们家房子多,有地方藏。若是那小门小户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又该把儿媳妇藏到哪里去呢?还有那父母双亡,只有哥嫂的,总不能也把嫂子藏起来,让哥哥一个大男人里外照应着吧?”

    她说着便往外走,“我去瞧瞧她!”

    顾刘氏如今也知道,自己接连惹了小女儿不高兴,如今也不大敢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便讪讪地去招呼慕容羽了。

    顾清梅一路向四嫂的院子走过去,没想到刚刚进了后院的院子,就看见顾云芳迎面走了过来。

    看见她,顾云芳满面堆笑地走了过来,“呦,梅子,今儿回门了。”

    “嗯!”顾清梅淡淡地同她点了点头,同她打了个招呼。“姑妈!”

    “梅子!”顾云芳叫着她的名字,笑眯眯地走近她。“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件事妳娘跟妳说了吧?”

    顾清梅蓦地停下脚步,歪着头,眼神有些凌厉地瞥着她,声音冷森森的,“哪件事啊?”

    “就是让我们丹姐儿给将军做小的那件事啊。”

    顾清梅突地一笑,脸上攸地闪过一丝寒意,她见过不要脸的,但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姑妈还真以为可以在她面前倚老卖老了。

    “姑妈跟我来吧,我今儿就把这件事给妳解决了!”

    她说着,加快了脚步,转身又走回了前院,走进大厅,见到慕容羽正在和自己的家人说话,便走到他的面前,开口道:“相公,我有事跟你说!”

    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有些大,所以大厅里的众人便全都收了声,都在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

    她转过身,看着跟在她身后,一脸得意的顾云芳,开口道:“相公,出嫁前,我娘找到我,跟我说,姑妈打算让她的女儿丹姐儿给你做小,你还不谢谢姑妈的好意,她怕我给你生不出儿子,急着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咱家,好给你生儿子呢。”

    屋子里顿时就鸦雀无声了,所有的人都在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顾云芳。

    “那我还真得谢谢姑妈的好意。”慕容羽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妻子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按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后转身,用蔑视的眼神看着顾云芳,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不过脸上却笑道。“好啊,既然姑妈如此盛情,我却之不恭,姑妈挑个日子,把人送过去吧,反正家里也不缺这口饭。”

    顾云芳顿时就笑起来,“姑爷,你真是好眼光,我不是自夸,我们家丹姐儿那是国色天香,千娇百媚,而且屁股够大,日后一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为你开枝散叶的!”

    但是慕容羽接下来又道:“不过我府里的规矩得跟姑妈说一声,姑妈既然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我做妾,日后可就不能当正经亲戚走动了,就算是您的女儿有个病有个灾的,您也不能见她。”

    顾云芳笑道:“姑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可是梅子的亲姑妈……”

    “想进我的门,就得遵我的规矩!”慕容羽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声音,而且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姑妈不如去各府打听打听,谁家不是这样的规矩,这小妾的身份,不过跟个丫头没两样,您想让我收了她,就得当她死了才成,日后再也不能跟她走动。我慕容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大户人家,可不会要不守规矩之人。”

    顾云芳的表情不禁变得有些难看,红一阵白一阵的,“姑爷,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行,不过,关于聘礼……”

    “聘礼?”慕容羽忍不住阴测测地笑起来,笑容中,隐隐含着一股子极强的杀意。“一个小妾罢了,妳还想要聘礼?姑妈,妳没搞错吧?妳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纳妾会给聘礼的?”

    顾云芳顿时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外焦里嫩地站在那里,喃喃地说:“怎么能不给聘礼呢?我们村的大户人家纳妾,都会给聘礼的……”

    “那不叫聘礼!”慕容羽脸上带着笑,但声音却异常残忍。“那是买丫头的钱!姑妈莫非不知道?妾通买卖,妾可是跟奴婢是一样的,随便主家买卖的,我若是高兴了,便是拿她送人也使得。她不听话了,把她卖进窑子里也使得。如今的行市,一个丫头,最多也就十两银子,等姑妈什么时候把人送来,我会给姑妈拿十两银子的,到时候姑妈写张卖身契给我,咱们就钱货两讫了。”

    “十两银子?”顾云芳拔高了嗓门,她还想着从女儿身上狠狠地捞上一笔呢,怎么也没想到慕容羽却只肯给十两银子,忍不住恼羞成怒道。“姑爷,你这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

    “姑妈!”顾清泳在一旁开口道。“梅子才刚成亲,妳就惦记给妹夫找个小老婆,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啊?”

    “就是说嘛!”见到自己相公已经开口了,方美瑶也赶忙开口道。“姑妈,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小姑子过门才三天,今天高高兴兴地来回门,妳却拿这种事情来给小姑子添堵。妳觉得纳妾好,怎么不给姑父纳两个?偏要刁难小姑子!”

    马云裳脸上挂着笑,冷声道:“上次姑妈去找梅子,好像是想让梅子把丹姐儿介绍给四皇子做妾的,怎么没几天,就又变了主意?姑妈,你当你们家丹姐儿是金子镶的,人见人爱不成?”

    马云裳是极厚道的人,让她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很显然也是被气急了,顾清梅待她的两个孩子极好,又对她很是尊敬,所以她一向和顾清梅交好,此时再也忍不住地出言为顾清梅说话。

    方美瑶吃吃地笑了几声,“以丹姐儿如今的模样,别说是做妾了,怕是连给人做丫头恐怕都没人要了,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好。”

    如今方美瑶看到大嫂的下场,深深地知道,只有讨好顾清梅,自己才能有好日子过。

    顾云芳这才意识到,慕容羽压根就没打算收自己的孙女做妾,不禁气得脸色煞白,哆嗦着开口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二哥,你就由着他们欺负我吗?”

    顾云白一直都坐在位子上抽旱烟,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似的,此时听到妹妹点到自己的名字,他把烟嘴从嘴里拿了出来,吐出嘴里的烟雾,慢吞吞地开口道:“云芳,妳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就赶紧回家吧,别再给姑爷添乱了。”

    “二哥……”顾云芳没想到,一直都偏向自己的二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脸色不禁变得更加难看。“二哥,你不是最疼我的吗?你怎么也不帮着我?我为自己的孙女谋划个好的终身,难道也有错吗?”

    顾云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是沟壑的脸孔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痛心,“平常,娘从妳两个嫂子手里抠钱贴补妳,我不说话,是因为我觉得妳是我妹妹,当哥哥嫂子的照顾妹妹,就算是吃再多的苦也是应该的。可是妳这次太不应该了,梅子刚成亲,妳就想把丹姐儿塞给姑爷当小妾。这事,不管说到哪,妳都不占理。明天带着丹姐儿赶紧回家,妳就别再丢人现眼了。”

    “娘啊,我活不了了……”顾云芳一见连最疼自己的二哥都不帮自己了,觉得自己下不来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转身就往外跑,去找顾老太太哭诉去了。

    顾清梅这次倒着实有些诧异,她一直都以为爹是个老糊涂,没想到遇到大事,反倒是这个平常一声不吭的爹能镇得住场子。

    顾刘氏讪讪地站起来,不自在地说:“姑爷,真是对不住,他姑老糊涂了,说的都是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慕容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刚刚从顾清梅的口中得知,是岳母出面去找顾清梅说的这件事,不禁对这老太太有些不满。

    不过他还是淡淡地一笑,“岳母请放心,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完,他转身走到顾清梅的面前,伸手将她搀扶起来,“走吧,今儿起得早,妳肯定没睡足,我陪妳回房间去补个眠。”

    对于他如此目中无人的行径,顾家人没有一个人敢挑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离开。

    顾刘氏讪讪地开口道:“大伙儿都散了吧!”

    “娘……”顾清阳起身,责备地望着她。“您真的去找梅子,跟她说让妹夫纳丹姐儿为妾的事儿了?”

    顾刘氏嗫嚅道:“她不是没同意吗?”

    顾清阳淡淡地说:“娘,您太糊涂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大厅。

    顾刘氏被儿子数落了,觉得没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捂着脸道:“你姑一直逼我,说我要是不去说,就告诉你爹,让你爹打我,我又有什么法子?”

    顾孙氏赶忙劝道:“好了,弟妹,别哭了,让孩子们看了笑话。”

    今日顾清梅回门,他们两口子和顾清雷夫妇也来了这边。

    “娘,不是我说您,您这事干的确实不地道。”顾清玥气呼呼地开口道。“哪有娘家人逼着给姑爷纳妾的道理?咱家已经是高攀了,如今外边已经有了风声,说咱家卖女求荣,老四和雷哥儿的官职都是靠着攀上了这门好亲事才得来的,若是此时再把丹姐儿塞给妹夫,您让别人怎么看咱们家?又让老四和雷哥儿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顾刘氏也无从辩解,在顾孙氏的搀扶下坐下后,只知道捂着脸哭,心中只觉得委屈。

    这边正闹着,就见顾老太太迈步走了进来,进来就骂道:“我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顾刘氏赶忙就收起了悲声,抽抽搭搭的掉着眼泪,只是不敢再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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