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溪把春归拉到身前,前后左右的看她,生怕她受了伤。嘴上不停的问她:“有没有受伤?怕不怕?”

    春归怕宴溪担心,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怕不怕,没伤没伤。”

    宴溪看她小脸儿煞白,知她被吓到了。把她拉到怀中:“怪我,我睡的太实了,没有听到响动。怪我怪我。”

    青烟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咳了一声:“这还有外人呢,做什么呢!没羞没臊!”低头瞧见地上的血,才意识到出事了。“这是怎么了?”

    宴溪将适才发生的事与青烟简要说了,而后说道:“稍晚些时候我去审一审,看是怎么回事。估摸着是对春归有什么误会。”

    “不用审了。”春归突然开口说话:“我记得他,昨日他带着母亲来求医,郎中说他母亲已经没有救了,我便把手中的药发给了别人。兴许是记恨我了。”说完黯然低下了头。

    宴溪忙对她说:“不怪你,春归。你的药给了更有机会活下去的人,你没做错。”

    春归抬起头看着宴溪:“根本没有谁有机会活下去,早一天晚一天而已,总之都会死。”

    宴溪没料到她竟是这样想的,又想起姜焕之说的话:“这医馆里的人,兴许已经染上瘟疫了,只是还未初显症状。”春归兴许什么都知晓,她只是不说。昨日她由着自己胡闹,也是想着时日无多。这个想法简直令宴溪痛不欲生,他拉着春归的手:“找个没人的地儿,我有话与你说。”

    春归哦了声,转身向后院走,去到自己的卧房,这回只有他们自己了。

    “春归,我问你。你信不信我心里有你是真的?”宴溪并没有拐弯抹角,都这个时候了,他必须与春归好好相见,只许说真话。

    春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宴溪叹了口气到她面前:“你以为我回来是与你胡闹的吗?你想错我了,我穆宴溪不至于为了跟一个女子胡闹付出这样的代价。这二两一夜向回赶,片刻不停,是因着心里怕,怕见不到你。我心里,全是你。你呢?你昨日起那样纵容我,可是因着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想与我放肆一回?”

    “.………………”

    “说话。”宴溪抬起春归的下巴,紧紧盯着她。

    “谁要与你放肆!”春归被他盯的心慌,想推开他,却发现这男人根本推不动。

    “那你为何纵着我?”宴溪觉着自己此刻有一些像不讲理的孩童,生生要一个答案。“为何?”

    春归被他逼急了,猛然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你看,像你的一样狂跳!”

    宴溪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放在肖想已久的地方,哪里还顾得上感受心跳,手下一片柔软,令他心猿意马。刚刚还想着要答案,这会儿觉着什么答案不答案的,放肆一下不是挺好吗?手轻轻的动了动,视线从那处移开到春归脸上,才发现她一双眼幽幽的看着他。

    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咳了一声,假装什么都未发生过。

    “大将军真是…放浪形骸…”春归压抑自己的悸动,这样说了一句。而后向外走,边走边威胁宴溪:“来晚了没有面了!”宴溪连忙追了出去,看到在后院,几个人已经做好,阿婆在每人面前放了一碗面,面上还有一颗蛋和青菜浇头,他们中间,摆着几盘酱肉。

    “快吃吧!今儿不知要忙到什么时辰。兴许就这一顿了!”

    姜焕之第一次与这些人一起用饭,丝毫不显尴尬,甚至还评头论足:“这浇头好,咸香适中,面最好,有嚼头。”大家都被他奇怪的样子逗笑了。医馆已是很多日子没有过这样的笑声,此刻笑声在无盐镇是那般奢侈。

    春归吃着吃着面,突然觉着恶心了一下。她顿了顿,强忍着没有呕出来。借着口渴的名义站起身去找水,走到无人之处,一张口,刚刚吃的东西吐了一地。这瘟疫,起初,就会吐。春归擦了擦嘴,直起身,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回到桌上,端起碗接着吃。

    她刚刚恶心那一下,宴溪是看到的。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心中已是千疮百孔。他的小春归,竟是染上了瘟疫。

    吃了饭,穆宴溪站起身,对大家说道:“无盐镇太热了,你们总是在烈日下发药瞧病不是那么回事,我安排人今日在医馆前面支个阴凉,以免你们因着天气太热着了暑气。这会儿我出去看看人就位了没。”转身出了医馆。

    脚甫一踏出医馆,泪水便肆虐起来。他觉得无法呼吸,朝一个士兵摆摆手:“把我的马牵来,我去跑跑马。”

    身心俱疲。

    若是这无盐镇,真的变成先齐十五年那般,无人生还,这将有多可怖?他在马上,看到百姓家家闭户,街上除了捂着肚子向医馆走的人,几乎是座空城。宴溪望着无盐镇,想起第一次与春归坐在客栈的屋顶,看到无盐镇的万家灯火,那时的心境竟是再在不会有了!宴溪有些恨自己,为何要蹉跎这许多年才幡然醒悟,竟是与春归错过了那么多!

    他打马到城门,眼下自己兴许也染上瘟疫了,亦是不能出城的。这样想着,调转马头要向回走。却听到张士舟唤他:“老大!”

    宴溪回头,看到眼睛红肿的张士舟站在城墙上,大声问他:“你怎么这么狼狈?昨夜没歇息?”

    张士舟抬手向外指了指那片青丘山:“不知为何,昨晚看到有萤火闪动,派了人去看,什么都未发现。但就是觉得不对。”

    宴溪眉头紧蹙,这里距离西凉那样近,若是西凉人听到了风声,知晓无盐镇而今变成了炼狱,他们一定会使出手段以求自保!这无盐镇,终将内忧外患。

    他拿出自己的腰牌给张士舟:“派人去荆州,即可增调十万兵马!”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家里网抽了,本应12点左右要发的章节,拖到了这会儿才发~~

    稍后还有哈!

    第72章 无盐镇惊情(六)

    “我们要进去!”

    宴溪正在与张士舟对话, 听到城门外有人喊着要进来。张士舟探出头望了一眼, 是小飞龙回来了。

    他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与小飞龙说。

    “这是怎了?为何封城?”

    “无盐镇眼下有隐疾, 病气过的很快, 若是放你们进去,可能你们会有危险。”张士舟尽量说的浅显。

    “是何隐疾?”小飞龙做镖局几十年,也算是见过江湖的人, 而今这城门这样封着, 又说有隐疾, 心里隐隐感觉到兴许是出事了。

    他回身对身旁的人说道:“八成是瘟疫。若是惜命,就走罢!”

    “那怎么成!家人都在镇里!我不走!”

    “我也不走!”

    “我娘子身怀六甲,我更是不能走!”

    小飞龙听大家说完,抬头对张士舟说道:“劳烦校尉开门, 我们要进去。”

    “想好了?”

    “想好了。”

    张士舟朝士兵点点头, 他们缓缓打开了城门,放镖队进来。

    小飞龙进来后看到宴溪, 径直走到他面前, 朝他拱拱手:“穆将军, 这次在京城见到了穆老将军, 他拖我带了一封信给您。”说罢拿出一封信递给宴溪。

    “我父亲而今如何了?你什么情形见到他的?”宴溪听到小飞龙提起父亲有些微诧异, 仔细想想有一年多未见到父亲母亲了,每回写家书都是母亲,父亲对他极少过问。

    小飞龙不大清楚宴溪与欧阳之间是否熟知,于是大概说了下:“无盐镇有一个欧阳先生进京赶考,住在我们京城的镖局里, 一个夜里穆老将军来看过他,简单与穆老将军聊了几句。后来帮穆家镖局走过两趟短镖。”

    宴溪听到他提起欧阳,心里紧了紧:“欧阳先生,这次赶考是否顺利?怎么没见与你们一起回来?”

    “?”小飞龙愣了愣:“您不知道吗?按道理说,喜报应是早已到了无盐镇了。欧阳先生中了状元!拔了头筹!”

    “…欧阳中了状元?”

    “是。”

    宴溪点点头,翻身上马:“我还有事,改日去镖局拜访。多谢帮我带信。”与小飞龙拱拱手,走了。春归心里藏着的那个人,高中了。

    宴溪回到医馆,看到凉棚已经搭了起来,春归看起来没有昨日那样狼狈。但她气色很差,小脸儿有些蜡黄。

    宴溪安排人陪同姜焕之继续去排查,他走到春归身旁,接过她手中的箩筐。二人都没有说话,宴溪看到春归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从前在草庐的清晨,推开门看到的草地上的露珠。她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宴溪看她努力忍着,对她说:“我来发,你去喝口水。”

    春归点点头,走向后院。

    宴溪把手中的药发完,去看了眼,阿婆和青烟还在煎新的药,还要等两盏茶的功夫,于是走到春归的门外,叩了叩门。里面没有声音。推门进去,看春归蜷缩在床角,背影透着无限寂寥。

    宴溪鼻子一酸,缓了一缓才走过去,脱了鞋躺在床上,把春归揽到自己怀中,看到春归刚刚湿漉漉的眼睛,此刻已决堤。

    “难受的紧吗?”他把手放到春归的胃部,轻轻帮她揉。

    春归点点头,把头埋进他怀中,不让他看到她哭。宴溪紧紧抱着她,对她说:“春归,有一件事兴许你听了会很开心。”

    说罢把春归的脸从自己怀中拉出来,伸手帮她拭泪。“何事?”因着刚刚哭过,她的鼻音有点重。

    “欧阳先生,中了状元。”说完捏了捏春归的鼻子:“开心吗?”

    春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当真吗?”

    “当真,骗你我是王八蛋。”

    春归把泪抹干净:“欧阳先生高中了,真好。他苦了那么些年,而今终于是要甜了。”

    “那你呢?欧阳先生甜了,你心里有没有甜一些?”宴溪想起那时常坐在屋顶上,看她与欧阳说话,一说就是一两个时辰,欧阳总是会摸她的头。想到这个,难免会有一些醋意。

    春归感觉到宴溪的异样,把头向后移了移,看着他,而后说了一句:“甜的狠。”说完后感觉到宴溪的胳膊僵了僵,他表情亦僵了僵,显而易见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的...吃醋。

    “你躺会儿,我出去。”宴溪想抽出自己的手臂,春归却笑着将脸凑到他的下颚出,轻轻咬了他的下巴一下。宴溪顿了下,抬起身子看她,颤着声问她:“你在做什么?”

    “我在咬你。”

    “.………”

    “你再咬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春归扬起笑脸儿,轻轻咬了咬他的唇。而后躺回到床上,一双眼晶晶亮的看着宴溪。

    “你…真是大胆。”宴溪咬着牙说了一句,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

    春归呢,头又仰起来,在他脸颊亲了一口。这回没有躺回去,在宴溪脸上造作,宴溪的身子越来越低,最终把春归压在了床上,濡湿的唇含住了春归的耳珠,感觉到身下人抖了抖,将脸埋进了被子中。

    宴溪有些情不自禁,呼吸急了急在春归的耳畔低喃:“春归,想要你。”灼热的气息扑在春归的耳上,她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但看着宴溪的眼神又是湿漉漉的,宴溪觉得自己疯了,竟然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与春归行那不可告人之事。

    春归感觉到二人的情动,对她来说,那似乎不陌生。四年前,在那个山洞里,宴溪说过的起承转合,一字一句,每一个滚烫的呼吸和难耐的娇啼,此刻全想起来了。趁还活着,春归心里的念头是,趁还活着。

    “春归,你有一个老友想见你。”宴溪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样一句。春归不解,任由宴溪拉着她的手,去见她的老友。春归觉得自己的手被烫到了,欲抽回,却被宴溪引导着,与她的老友着着实实的见了个面,春归只觉得自己的手小,微微动了动,却见宴溪拱起了身体从她身上跌了下去。

    春归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你别看我。”

    “.………….我还未跟我的老友好好说会儿话。”春归奇怪宴溪为何草草撤退。

    宴溪笑了笑:“就这么点儿时间,没法好好说话。待入了夜再说吧!”说完从床上爬了下去,走到她的床后,冷静许久才走了出来。

    看到春归坐了起来,双臂抱着双膝在看着他,面容悲戚。

    “怎了?”

    “若是我活不到晚上呢?”春归突然这样说:“我今儿吐了三回了。这会儿觉得力气渐渐小了,站着的时候有些打晃,穆宴溪,我可能要死了。”

    “我知道。”宴溪走过去抱住她:“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你看我,前些年打死都没想过自己会回到无盐镇,也打死没想到过跟你破镜重圆。春归,我这人前些年乌糟糊涂,我有过的女人多,然而并未真心爱过哪一个,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有两三年没碰过女人了。”说到这里脸红了红:“在北线的时候,严寒问过我,是不是有什么隐疾。那会儿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提不起兴致。到了后来,竟以为是自己修炼的好。直到见了你,体内涌起的热气,这才明白,哪里是修炼的好,是念着你呢!”

    “骗人。”春归对他说:“我有这样好吗?值得大将军念那么久?”

    “有。我的春归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早上看到你吐了,万箭穿心。恨自己回来晚了,倘若这是咱们最后一程,遗憾的是这程太短,庆幸的是与你一起。”宴溪停下了,捧起春归的脸看着她:“春归,我陪着你,若这场瘟疫无人生还,你死了,我也就死了。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咱们就都尽力活着。毕竟,你的老友想经常见你..只见你…”说到这会儿有些不正经了,春归红着脸的推开他:“快走开!你这个…”想了好久想不出合适的话骂他,气的一双眼瞪圆:“谁要见它!”

    “适才不是你说要与你的老友好好叙旧吗?反悔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会儿就叙旧吧!”宴溪作势要宽衣解带,眼看着春归将绣花枕头向他丢来,将头埋进了被子,兀自笑出了声。

    而后温柔的对被子里的春归说:“春归,你别怕。你若先走,就奈何桥上等我一会儿,我应当很快就赶上你;我若是先走,也等你一会儿。左右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谁也改不了。”

    听到被子里吸鼻子的声音,拍拍她的头:“眼睛肿了,阿婆可是会发现的。”说完出去把门关上,让春归好好歇息一会儿。

    进了医馆,看到士兵正在抬尸体出去,宴溪心中难过了下。掐着指头算了算,宋为再快,也得十日。十日,不知春归能不能等到十日。姜焕之说起初的正在是呕吐,而后是腹痛腹泻发热,再然后,是死亡。从呕吐到死亡,最短两日,最长近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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