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握着凌古氏的手拍了拍,“老夫人的苦楚,方才已经听紫馨她娘说过了。”埋怨地向凌咏年一瞥,放开凌古氏的手,走到凌雅文身边,冷眼将凌雅文上下打量一番,“七小姐?”
    “见过夫人。”凌雅文心里直打鼓,余光瞥向茅庐,待要将茅庐揭发出来,又心知如此又会将秦夫人得罪一层,忙跪在地上给秦夫人磕头。
    “凌老太爷、凌老夫人,”秦夫人伸手捋了捋湛蓝绣翠蝶缎子镶边的袖口,“择日,叫两个孩子完婚,也算是,给征儿冲喜。”
    “……就依着夫人的话办吧。”凌咏年心一坠,秦征的伤好不得了?如此说来,纡国公府,是为了安抚住凌尤坚?余光扫向满脸泪痕的凌雅文,暗叹如此也好,总算是正大光明嫁进去了。
    凌雅文怔怔地跪在地上,两只眼睛瞅着地上钻缝里的苔藓,想到一辈子要跟个废人在一起,身子一晃,昏到在地上。
    “雅文……”穆老姨娘忙跪在凌雅文身边,搂着凌雅文着急地对凌咏年说,“丫头病了。”
    “掐人中,叫醒她。”凌咏年惭愧地对秦夫人说道:“若不是府里管教不严,也不会出这种事。”
    “一个巴掌拍不响,究竟怎么回事,舒儿也已经说给我听了。”秦夫人暗恨自己有眼无珠,若不是被秦征蒙蔽,早早地给他安排下房里人,岂会有眼前这事?“既然是亲家了,少不得奉劝您一声,日后别将老夫人拘束得谁都不敢管教——没了方圆,这什么幺蛾子都飞出来了。”
    “是。”凌咏年羞得老脸通红地应着,才被人少年郎教训又被人女人提醒,恨不得喷出一口血来,目送秦夫人出去,一回头瞅见凌古氏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冷笑一声后,见凌古氏越发地唯唯诺诺,深吸了一口气,也没脸去隔壁见纡国公,有气无力地说道:“都给我进来!”自己个迈着大步,先一步进了堂屋里,在供奉着佛像的条案前坐下,一只手握了握又张了张,冷眼瞧着凌古氏带着四个孙女进来站在左边,穆老姨娘带着凌雅文进来站在右边,泾渭分明。
    “尤成他娘,坐吧。”凌咏年瞅着凌古氏有意装出来的委屈模样,虽不甘心,却也指了指右边的椅子。
    凌古氏略带两分得意地过去坐下。
    穆老姨娘眼皮子一跳,伸手就去揉膝盖,俨然一副旧伤复发的模样。
    凌咏年只装作没看见,待见穆老姨娘要开口,伸手制止她,见凌古氏嘴一张,又说:“谁都不许开口,听我说。”扫见凌雅娴、凌雅峨、凌雅嵘个个文静地垂下眼,独有凌雅峥直直地向他看来,因柳如眉之死心里惭愧,对她点了点头。
    凌雅峥先还因被凌咏年捕捉到逾矩的目光有些惶恐不安,见他点头,心里又疑惑起来。
    凌咏年又开口说:“今次的事……”
    “我可不敢管。”凌古氏嘀咕了一声。
    凌咏年强忍着不去瞪凌古氏,“今次的事,都是穆氏、钱氏管教不严,此事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
    凌古氏一愣,穆老姨娘吁出一口气,初初醒来的凌雅文也安了心。
    “从今以后,该老夫人管的,谁都不许插手阻挠,”凌咏年费劲地说出这句话,想起凌古氏养下的凌尤胜做出的糊涂事,气得胸口疼,却不得不说,“满府上下,谁敢对老夫人不恭敬……”
    “祖父,不知,这‘不恭敬’三个字,怎么解?”凌雅峥好奇地问。
    凌咏年一呆。
    凌古氏心里一喜,凌雅峥笑道:“不恭敬,倘若对祖母相敬如宾,对旁人也相敬如宾,算不算不恭敬?倘若赠给祖母的东西,跟赠给旁人的一样,算不算不恭敬?”
    “是呢,老太爷,这算不算不恭敬?”凌古氏脸上的欣慰再也遮掩不住,含笑地望向凌雅峥。
    凌咏年紧紧地抿着嘴唇,向殷殷切切盯着他看的穆老姨娘望了一眼,闭着眼,心道家里的乱象,定要早早了结了才行,“算。”
    争了一辈子的“体面”,就这样没了?穆老姨娘腿一软,嘴唇哆嗦起来。
    凌雅文顾不得自己,忙搀扶住穆老姨娘,不甘心地去瞧凌古氏。
    这么容易就压制住了姓穆的?凌古氏欣慰之后,手搭在扶手上摩挲着受了伤的手腕,得意地瞅了穆老姨娘一眼,随即欢喜地对凌咏年笑道:“前头老八认了莫夫人做干娘,还没正式摆酒磕头呢,老太爷您瞧着,什么时候高高兴兴地摆一桌酒席?”
    在国公府心烦意乱的时候,高高兴兴地摆酒席?
    凌咏年一张老脸登时垮了下来,给这样的凌古氏体面,难道是老天要亡了他们凌氏一门?
    ☆、第38章 趁机发财
    “祖母,这事不急。”凌雅峥慌忙地说,试探地瞅了凌咏年一眼,对上凌咏年有些昏沉的眸子,慢了一步才移开,不见凌咏年着恼,登时笃定一准出了什么事,才叫凌咏年对她这般宽容。
    凌咏年当着穆老姨娘众孙女的面,也不好训斥凌古氏,哼了一声,扶着额头摆了摆手,“都出去吧。”
    “老太爷、老夫人,雅文病了,需请个大夫来。”穆老姨娘搀扶着凌雅文,对着凌咏年时,比往日多了两分小心翼翼。
    “不必请了,收拾了,都回家去。”凌咏年说。
    回家?凌雅峥笑道:“可祖父,早先净尘师太说,祖母需要在弗如庵里待上七七四十九日。”
    “那老尼姑都被捆了,她的话怎么信得?叫人请了一尊菩萨回家供奉就得了。”凌咏年不耐烦地说。
    凌古氏得寸进尺道:“早这么说,我们不来弗如庵,兴许就没那么些事了。”
    “行了,快收拾东西回家去。”凌咏年遮住脸,只觉日后没脸再去见那群老朋友了——尤其是柳承恩,当初煞费苦心为凌尤胜求来了柳如眉,凌尤胜那混蛋却……还有,凌古氏这性子,不给她体面就罢了,给她体面,不知要养出多少凌尤胜来,左右他年纪大了,就在纡国公那“告老”得了,日后儿女教养等等,宁可他累着些,也不能叫凌古氏插手……
    “祖父,料想大表哥那动弹不得,需要留在弗如庵里休养一些时日才能送回城里,咱们不等大表哥略好一些再走,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毕竟,旁人眼中,若不是咱们家,大表哥就不会受伤。”一直默不支声的凌雅峨终于开了口。
    凌咏年一怔,沉吟一番,摇头道:“这边人多口杂,你们女儿家在这边不便宜,若再闹出事来……统统收拾了,准备回家去。”
    凌雅娴瞅着凌咏年的脸色,忙跟着凌雅峨向外去,凌雅峥给凌古氏递了个眼色,才领着凌雅嵘向外来。
    进了东厢里,凌雅娴笑道:“祖母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凌雅峨先不吭声,随后叹道:“怕就怕,大伯父夹在里头为难呢——父亲夹在大伯父、祖母里头,跟着为难。”
    凌雅嵘思忖了一下,托着脸颊,宛若点漆的眸子不住地向收拾东西的邬箫语身上看,暗道回了府,一定要弄明白邬箫语那一日偷偷摸摸做下了什么事。
    凌雅峥抱着手臂,有心要再试探凌咏年对她的态度,于是一声不吭地要向外去。
    “姐姐向哪去?”凌雅嵘忙跟上。
    “去跟干娘告辞,干娘心诚,兴许要熬到第九日才走呢。”凌雅峥抬脚向外去。
    “我也跟干娘告辞去吧。”凌雅嵘忙紧跟上去。
    凌雅峥站在门框边,伸手将她拦住,“干娘?什么时候,你也认了干娘?”
    凌雅娴、凌雅峨一怔,旋即凌雅峨接着收拾东西,凌雅娴手上拿着一卷书慢慢地走过来,笑道:“八妹妹这是跟九妹妹怎么了?”
    凌雅峥笑道:“没怎么,就是……”
    “姐姐……”凌雅嵘忽地潸然泪下,哽咽说,“姐姐,那一天听姐姐喊娘,我心里就艳羡得很,恨不得也搂着莫婶子喊一声娘……若是姐姐生怕我抢走了莫婶子,我不去就是……”低着头拿着帕子揩泪,等着瞧凌雅峥这好姐姐怎么收场——一定要把她的好姐姐招牌拆下来!
    凌雅娴饶有趣味地瞧着。
    凌雅峥手指轻轻地敲在门框上,须臾笑道:“倒不是怕你去抢……”
    “那怕什么?”凌雅嵘赶紧地问。
    “嵘儿,”凌雅峥蹙着眉头,“你打小跟着三贞长大……”
    “这又不是我能选的?”凌雅嵘委屈地靠在凌雅娴怀中。
    正看戏的凌雅娴无端端地被拉了进来,只得轻轻地在凌雅嵘不住战栗的肩头拍了拍。
    凌雅峥叹道:“话虽如此,但耳濡目染,你不但神态跟三贞相似,就连模样,也越发地像她了。”
    “莫非就是为这么个缘故,八妹妹才待九妹妹不像先前那样?”凌雅娴好奇地扳过凌雅嵘的脸,仔细地观察一番,喃喃地自言自语说:“瞧着,像是那么一回事,尤其是九妹妹的一双眼睛,跟三贞,简直是一模一样。”
    凌雅嵘脸色登时煞白,忙心虚地低下头来。
    “嵘儿,姐姐对不住你,瞧见你就想起了三贞,想起了三贞就控制不住对你生气……你这几日远远姐姐一些,待姐姐把三贞忘了,自然会待你跟先前一样。”凌雅峥摸了下凌雅嵘的脸颊不忍地转过头去,撩开帘子便走了出来,却不是去隔壁莫家住着的院子,而是顺着回廊,不等门边的绣幕通禀一声,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撩开帘子钻了进去。
    “峥儿……”凌古氏双眼噙着泪喊了一声,俨然是正挨着凌咏年训斥。
    凌咏年怒气滔天的脸上嘴还张着,望见凌雅峥过来,不尴不尬地闭上嘴,待要动怒,到底忍下了,“八丫头过来,是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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