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世上的夫妻皆要恩爱才好,但他娘要是真是不想跟他爹好,那便不好吧,她高兴就好。

    这世上哪那么多尽如人意的事。

    “慢慢会好起来的,”魏世朝说到这,把母亲身上的被子拉起,“孩儿大了,是定要护着你的。”

    赖云烟偏着头看着他,笑着不语。

    等他穿了靴子,她披了狐披送了他出去,等他走后,她偏头与冬雨淡淡地说,“不知心里有了什么主意。”

    “您猜不到?”

    “猜啊……”赖云烟抬头看着灰色的天,自嘲地笑了起来,“猜着了又怎样?”

    有些事她已做错了,而不能改变的事,她一点都改变不了。

    人只能跟着命运走,这话是没错的,这些人大手乱动,可不也就是命运。

    她这种人,只能做妥她自己的那点了。

    **

    “世朝跟的谁去闭关?”晚上魏瑾泓来的时候,赖云烟温和地问了他一句。

    “江大人。”魏瑾泓掐了块玫瑰糕放进了口里。

    “他现在是谁的人?”

    “皇上。”

    赖云烟叹了口气,转头对冬雨道,“这么冷的天气,他身边仆人少,你现在过去提点小公子一句,多带几件厚衣。”

    “是。”冬雨答了,悄然退了下去。

    “怎地就成了皇上的人了呢?”赖云烟说这话时,略带鼻音,似有悲意。

    魏瑾泓垂头吃糕,吃完了喝了口茶,一直无声。

    两人静坐半晌,空气里安静得只有炭火里木炭偶尔发出的兹兹声。

    “你月中要去寒山庵?”

    “嗯。”

    “天寒,多带点木炭。”

    “唉。”赖云烟点了头,她看着对面的清瘦男人,终是有些不忍,开口道,“你也别撑着了,天冷,找个喜欢的人暖床罢,这冬也就好过了。”

    有了喜欢的人,以后烦闷了,也好有个开解的,说上几句贴心话,总比跟她这么单耗着的要强。

    “呵。”魏瑾泓轻笑了数声,一会抬起笑眼问她道,“你不去见他?”

    现到如今,他们都心知,他是管不着她了,现在的魏家也好,还是他也好,都束缚不住她了。

    就算世朝,哪怕她做任何惊世骇俗的事,也只会把她当他的娘。

    这十几年,她还是悄无声息地把身边的一切都改变了,就是儿子姓魏,也敬爱他,可他的心与她的心是贴着的,紧得无缝可钻。

    只有他还得随着朝廷这艘大船,不停地改变方向,依旧与前世一般,劳心劳力,怕是这世还是会不得善终。

    “见他又怎样,”赖云烟说这话时眼睛里全是悲凉的笑意,“哪怕再成知已,也不能再回到往昔了。”

    镇远已入局,她就算与他再惜惜相惺又如何,他的路跟魏大人的路会是一样的,到时,苦的不过又是她而已。

    “是么?”魏瑾泓看着她的笑,觉得心口有一种残酷的痛感,他缓了好一会,才又道,“也不尽然。”

    “哦。”她闭上了眼。

    “世朝给你找来的地册,一本是他亲自书写的吧?”他问道。

    看她睁开眼看他,他情不自禁抚了抚胸口,才微笑道,“现在放在你手边的,是他江家的藏本,轻易不现于世的。”

    最好的,他又都给了她。

    她哪是不想见啊。

    赖云烟闻言转眼看向了手边小几上的那翻了几页的书,好一会才转回眼神,迟疑地看着魏瑾泓。

    魏瑾泓的心被揪成了一块,提在了喉咙口。

    他微笑了一下,又慢慢地垂了头,看向了她的长指。

    前世她戴着双戒的手指中,依旧空无一物。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换来的是恩爱不在,她劝他怀拥新人,他劝她去见旧情,再是最讽刺不过了。

    “他知道我?”她迟疑地问了这句。

    “你们曾见过一面。”魏瑾泓伸手再拿了一块糕,塞进口里,大力一噎,把那提着的心也顺道吞回了原位。

    “就一面。”她轻嘲。

    他看着她这时笑中带泪的眼睛,魏瑾泓把一整杯水都喝了下去才淡然道,“一面就够了。”

    她的眼里,身上,太多东西了。

    当年岑南王的杀将也不过见她几面,就已把她画得栩栩如生,满密室都是她的画。

    “想见就去见吧。”魏瑾泓捏了捏手指,温和地说,“这往后,你要做何事,全如你的意。”

    这是世朝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要是觉得有不妥处,与我说,能助一臂之力,我自不会推托。”魏瑾泓说完这话朝赖云烟微笑了一下,“去见吧,见了也好,以后就别笑得……”

    赖云烟怔怔地看着他。

    “如此悲伤了……”魏瑾泓扶着桌子把话说完,朝她一揖,“打扰,先走一步。”

    门边来叫他的翠柏一见他,在他耳边就说起了他要相报的事。

    魏瑾泓听完,大步离开,冬雨在其后送了他到园门口,看着他走得看不见影子了,这才转身去向赖云烟报讯去了。

    这边魏瑾泓见了几个来说事的族人,把事谈话,又送了他们到门口,回屋后,一直压着的血气翻涌而上,再也压制不住,从喉咙口冲出,随着嘴角蜿蜒流下。

    ☆、109

    吃了几天药,魏瑾泓的身体又缓了过来。

    孝期还未过,下葬之日要在明年出节后了,这段时日他无须去宫中,族学之事有瑾荣在,府中事务有二婶娘带着几个婶娘在,现在府中人少,也无太多让他过问的大事。

    云烟准备去寒山庵,他派了人先去庵堂送炭火,下人回来报,赖家现在的老爷早就把暖房备好了。

    魏瑾泓闻言沉默了一会,转头问翠柏,“离庵堂不远似是有一片湖泊?”

    “是。”

    “冬日泛舟冷是冷了点,但夫人还是会去上一趟的。”他淡淡道。

    “是。”翠柏附和。

    可不就是会去,只要好玩的,夫人都会去玩上一趟,哪管这冬日会冷不冷。

    “如旁边只有独木舟,就换条乌蓬船去吧,让她在船上煮茶赏雪。”魏瑾泓道。

    “诶,好。”翠柏笑道,又略偏了一下头,“也不知夫人会去多久?”

    “她是去庵堂为老夫人念经的,想呆多久就呆多久。”魏瑾泓笑笑道。

    “是,”翠柏一愣,又答,“可不是嘛,尽孝心哪有那时日长短的。”

    魏瑾泓又笑了笑,闭上眼又靠在了榻上,嘴里依旧不紧不慢地道,“寒山那边路窄,容不了六马,你去跟赖绝说一声,挑马房性子最稳健的两马进山。”

    “是。”翠柏突然知为何有点鼻酸,他缓了缓才道,“奴才这就去了?”

    “去吧。”

    **

    赖云烟迟了苏明芙几日才到的庵堂,刚下马车,见是兄长迎的她,她不由纳闷了,“您怎也在?”

    “来不得?”赖震严瞪她。

    “来得,来得。”赖云烟忙快快点头,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又与他笑道,“兄长定是想我念我,才在我来的这日来迎我,好看妹妹一眼。”

    说着就拿手抚心,一派感动不已的模样。

    这时听了赖震严的话,因躲风站于门后一点的苏明芙听了不禁笑了,她身边的婆子,也是她的女先生笑着说了一句,“这性子,多少年也没变上一变。”

    苏明芙笑道,“老爷最喜她这性子,若是变了,最恼的是他。”

    这时赖云烟与赖震严已经走近,这时的她正与赖震严吱喳着说个不停的话,“您为何板个脸呢?定是嫂嫂惹了你吧?这可不成,我可要说说嫂嫂去,咦?莫不是嫂嫂没惹你,是你惹着嫂嫂了,哎哟,哥哥莫急,我就这去为您说好话去,嫂嫂可最听我的话了。”

    这时她已站于苏明芙面前,她嫣然一笑,拉着苏明芙的手就道,“嫂嫂你说是不是?”

    苏明芙笑着点头,回握了下她的暖手,这才道,“蜜姜汤正煮在火上,快快去喝上一盅。”

    说罢她朝赖震严身后的虎尾道,“你带赖绝他们去后面的院子里喝点酒暖暖身子,这天儿啊可是太冷了。”

    “可不是,奴才这就去了。”虎尾朝他们作了揖,就去领赖云烟的下人去了。

    “庵堂不进男客,你哥哥这就要回了,你可是还有什么要跟他讲的?”苏明芙打趣道。

    “这就要走?”赖云烟喝了口气,惊诧地看着赖震严,“走得这么急,您不是来看我的?”

    赖震严身边的忠仆风丝闻言憋笑不已,这时朝他们小姐禀道,“是来给夫人送新鲜的素果子的,正好碰巧了。”

    赖云烟闻言把脸都埋进了苏明芙的肩头,道,“如此自作多情,真是羞煞我也。”

    赖震严被她逗得那张冷脸上这时有了笑意,他用带笑的眼睛瞄了妻子和妹妹一眼,道,“风大,进门吧,过几日我再来。”

    “走吧,走吧,反正不是来迎我的,走了又与我何干。”赖云烟抬了头,挽了苏明芙的手,意兴阑珊地道。

    赖震严顿时便训了她一句,“没规矩。”

    “骑马慢点。”苏明芙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又上前给他理了下披风,又道,“您记得要按时用膳。”

    “嗯,”赖震严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伸手紧握了下她的,道,“那我就走了。”

    说罢,怕自己留下来又要说个没完没了,就领人快马去了护卫呆着的那处院子。

    看到他的马消失,苏明芙才回过头,朝赖云烟道,“回屋吧,外边冷。”

    “是。”赖云烟又挽了她的手,仔细看过她两眼,笑道,“气色好多了。”

    “嗯。”

    府里最近血腥大,怕冲了她,这才让她来庵堂住几日,怕她住着冷清,就又叫了云烟过来,对夫君的这片心,苏明芙是了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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