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渊抬起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许在心里骂朕。”

    温映寒吃痛眉心微蹙,好看的桃花眸嗔怪地望上他的视线,瞬间气势便减了大半。

    这人怎么什么都能猜到的?

    沈凌渊轻轻勾了勾唇,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

    他垂下视线缓缓摩挲了一下手指,声音沉缓“还以为你不会肯主动过来的。”

    温映寒眼眸微动,她知道他说得是她今日来勤政殿的事。其实按照她之前的想法,她确实是不会主动过来的,最好再避上几日,叫她看见那人时再想不起那些令人窘迫的画面才好。

    可是今日温承修的一封信却大乱了她全部的节奏……

    温承修的信!

    温映寒这才想起来她把来这里的正事全都给忘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想着的全都是要如何开口叫芸夏回去拿她需要更换的衣物的事。

    真是彻底被沈凌渊给带进去了。

    温映寒顿了顿,缓缓开口道“臣妾有一事,想跟皇上商量。”她虽这样说着却始终没抬头,视线落在沈凌渊还握着她腰的手臂上,手指轻轻攥了攥。

    沈凌渊凤眸微挑松开了她,以为她这是又要讨价还价了,声音轻缓“什么事?”

    温映寒抿了抿唇,“臣妾的兄长忧心臣妾的失忆之症,之前寻遍了宫外的名医,终于找到一人是擅长治疗此症的,臣妾知道这事不合规矩,所以想同皇上商量……”

    “所以你是为了这件事才来见朕的?”

    温映寒心脏莫名悸动了一下,像是被人轻揪。她正欲开口……

    “罢了,”沈凌渊敛去眸间的神色,视线淡淡地落在一旁书案上的毛笔上,像是顷刻间便恢复了一贯那般的冷静自持,“需要朕的手谕对吧?”

    民间的大夫入宫,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事,宫中有规矩,但凡是皇家生病需要调理的事都得是由太医院里的御医来诊治的,脉案病情皆有记档,一切都一板一眼地按照规矩来办。所以民间的大夫若想入宫,可不是普通的口谕或是一块令牌能解决的问题了。

    沈凌渊望见了她眼底的神色,抬手揉了一把她的额发,也没再说话回身去拿那只狼毫毛笔。然而修长的手指还未伸出去,余光便恍然间瞥到了身边那人地靠近。

    原本要去拿笔的动作蓦地一顿。

    温映寒轻轻拉住了沈凌渊的衣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潋滟透着无措,也透着一丝被那人看到后的慌乱。

    连温映寒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会下意识地伸出手的。只是本能地想拉住他,更不想被他误会了什么。

    可是,她究竟不想被他误会了什么呢?

    沈凌渊随着她的力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似是拿她有些无可奈何,声音低沉轻缓。

    “朕没生气。”

    这要他怎么生得起气来呢?

    第66章

    沈凌渊的话让温映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些什么, 拉住他玄色袖口的手指微微松了松,险些就要放手,然而却在下一刻轻抿了朱唇, 重新攥紧了他的衣袖。

    沈凌渊眼眸微动,低头望见她眸光的那一刹那, 视线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薄唇轻轻勾了勾,眸光最终落在紧攥着自己袖口的细指上, “松开吧。”

    他仍是平常那般的语气, 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波澜起伏地变化。温映寒未动,垂下视线, 指尖捻过他袖口上的金云祥纹, 许久, 她终是轻轻开口道“臣妾没有想利用皇上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开口解释,更不知就算开口了是否还能解释得清, 目光在方才望向沈凌渊要落笔的那一瞬间,身体便本能地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她好像不想被他误会。

    一点儿也不想。

    “臣妾不是……”

    “不是来要手谕的?”沈凌渊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一旁的墨砚上, 回眸望向站在身侧的温映寒, “不是想让那个大夫入宫?”

    温映寒微微顿了顿,原本到了唇边的话忽然无法说出来了。她确实是想要那道手谕的,沈凌渊的话让她无法否认, 心里隐约知道些捷径,或许说些好听的能哄好这个人, 或许她可以以退为进, 暂时称自己是不想要的。

    可……对这个人撒谎真的好吗?

    沈凌渊见她未语, 垂眸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他声音低醇轻缓“所以这些日子送来的那些东西也是为了这个?”

    温映寒一怔,她怕就是怕沈凌渊会这样想她。以那人心思的深沉,恐怕在她说出想要让人进宫的那一刻便已经联想至此了。

    她确实是为了民间大夫的事情而来的,可本意只是想同沈凌渊商量,没有半点打算用手段利用他算计他来达成这件事的意思。

    但温映寒也明白,这件事事已至此根本说不清,再加上她先前几日避着沈凌渊连见都未见,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可不就是现在她有求于他才来的吗?

    “不是的……”温映寒轻声反驳。纤长微弯的睫毛随着垂下视线的动作微微阖了阖,她没能望见身前那人眼底涌动着的深邃。

    深黑色的凤眸将温映寒的神色尽收眼底,沈凌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开口道“那是为何?”

    “因为……”温映寒松开了攥着他衣袖的手指,琥珀色的眸子移向一边,“因为听说皇上最近经常批折子到深夜……休息不好。”后面那四个字的声音轻得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沈凌渊凤眸微睁,停顿了片刻,忽而淡淡地笑了笑。

    其实在她拉住他衣袖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没在生气了,只是心里上有些不悦,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听这个“小没良心的”也哄他一句。原本都已经打算放弃了,没想到温映寒却忽然开口了。

    温映寒的眸光没在沈凌渊身上,听到他的轻笑,忽而有些辨不清他此时的情绪,心脏没来由地一紧。

    她下意识地想去确认沈凌渊此时的神情,然而却在下一个瞬间被那人宽大的手掌蓦地遮挡住了眼前大部分的视线。

    “傻死了。”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心中莫名涌现的躁动不安忽而平静了下来,温映寒一怔,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些什么。

    “皇上诓臣妾的。”

    沈凌渊唇边带了几分熟悉地轻笑,“朕哪里诓你了?”

    “皇上明明没有生气。”

    “朕方才便说过,朕没生气。”他的确没有,只是有些不悦而已。

    温映寒哑口无言,这话沈凌渊确实说过,只不过当时的情景和语气,哪里像是半点没事了的样子。害得她多想了那么多,心底莫名生出了些她辨不清的情绪……

    想到这儿,她蓦地绯红了耳尖。

    沈凌渊说着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却一本正经“念在皇后心系朕,今日之事朕暂且不与追究,不过下不为例。”

    温映寒恼得很,他分明就是在诓她的!

    “臣妾要回德坤宫了。”

    他是皇上,她拿他无可奈何,惹不起他,躲开还不行吗?

    温映寒象征性地屈了屈膝,转身便要走。

    沈凌渊失笑,抬手将她拉了回来,“回去做什么?”

    温映寒低低地福了福身,“臣妾去面壁思过去,皇上说下不为例,臣妾担心自己言行有失再惹恼了皇上,还是今晚先回去思过一下为好,免得他日不经意间做了些什么,皇上又要责罚臣妾了。”

    他何时真的责罚过她?明明刚才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这一会儿的工夫,她倒是转身就要走了,说起话来竟还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沈凌渊只觉得她这个样子也可爱得很,他无奈轻笑,“方才答应朕的都不作数了?”

    温映寒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方才是方才,臣妾觉得自己还是回德坤宫为好。”

    “在勤政殿思过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还是德坤宫更为合适些。”

    沈凌渊垂眸似是漫不经心地轻捻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也好,既然皇后去意已决……”

    温映寒刚想继续反驳就听到他来了这么一句,险些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就突然答应了。

    然而沈凌渊却在下一刻朝门外开口了“王德禄,将奏折搬到德坤宫去,今夜朕在德坤宫批折子。”

    温映寒一怔,眼瞧着他话音刚落王德禄便赶紧推门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一直在外面候着根本不知道里面的状况,一脸茫然地看看沈凌渊又看看温映寒,着实想不出这两位主子天天地又在折腾什么,这皇后娘娘人都到这儿了,怎么又改德坤宫了?

    王德禄一时有些怀疑是自己最近上火,耳鸣幻听了。

    他低低一揖,真的有些不确定,他试探性地开口“皇上要摆驾德坤宫?”

    温映寒在心里又骂了他一遍“暴君”,转而朝王德禄说道“皇上不去德坤宫,今夜就在勤政殿批折子。”

    这回王德禄彻底茫然了,他在御前伺候了多年也没积累过这种事情应对的经验,从前的皇后娘娘可不是这样的。

    好在他一向懂得如何察言观色,眼神暗中打量了一下沈凌渊,即刻明白了些什么。

    王德禄心里琢磨着,左右两个都是主子,皇上毕竟是皇上,是他的正主,皇上娘娘……皇后娘娘对不住了。

    他回身高声朝外面吩咐道“摆驾德坤宫。”

    温映寒一愣,回眸看向沈凌渊,但见对方一点也没有制止这件事的打算,忽而觉得自己真的是斗不过他了。

    这深夜浩浩荡荡地带着奏折摆驾德坤宫……

    后面的事,温映寒想想便觉得头痛,她抬手揉在了眉心上,声音轻缓“皇上原谅一次臣妾吧,臣妾今晚想留在勤政殿。”

    她知道说普通的话是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了,索性认输服软,不再多费唇舌了。

    沈凌渊凤眸微挑,从前竟不知她是个这样“能屈能伸”的性子。

    “皇后想通了?”

    “臣妾认输了。”

    王德禄用一种猜灯谜的眼神看着身前的这两位主子,瑟瑟地开口问了一句“皇上……那奏折……?”

    “不用搬了,你先下去吧。”

    王德禄如释重负,赶紧往门外走,边走边想这回可是把皇后娘娘彻底给得罪了。他一边去叫门口的小太监回来,一边发愁这以后可怎么办,这得赔多少笑脸啊……这一把冷汗。

    书房的大门开了又关,这回算是彻底关严实了。

    屋子里有些安静,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温映寒缓了缓,无声地轻叹了口气,她走到那张宽大的金丝楠木书案边,拿起了那枚圆柱形的墨锭,“臣妾给皇上研墨吧。”

    找些事做,总好过又被那人“欺负”了。

    她望见了桌上他方才没有落笔的那张纸,说是纸,其实这用作手谕圣旨的纸张要与平常所用的那些大不相同,用料便不一样,材质更类似与丝织品锦缎一类,也更结实更正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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