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这么多干什么啊?”修颐拽谢铭谦袖子,他本来以为就是图个新鲜做几件过年过节的时候穿着应景的,谁知谢铭谦大手一挥一下选了十来匹了。

    谢铭谦把他拽着自己大衣袖子的手收进手里握住,“没事,做完了换着穿,反正早晚都要穿的。”

    “那那匹红的是怎么回事?这么艳,我可不穿。”

    “给你留着过年穿的,过年当然要穿的喜庆些。”

    修颐白他一眼,“跟福娃似的,穿给谁看啊。”

    谢铭谦没接话,正好这时掌柜的算好了帐把单子递给谢铭谦让他去付钱。谢铭谦跟着掌柜去银台那边付账,虽说这店子里头是一派古时做派,但是现代用具也不少,合着连pose机都有,真不知道刚才那掌柜的还要打一遍算盘是怎么回事。

    修颐靠在柜台边上等谢铭谦,身后都是好料子,他无聊的从这头看到那头,忽然看见了一件挂在墙上展示的军服。根据修颐对民国军队的了解,那应该是一件北洋军阀的军装。看样式是直系军阀高官的军装,衣袖领口处还有些暗色的部分,不可能是污渍,想来是经年不去的血渍。

    只是,这样一件身份特殊的军装怎么会出现在这店铺里,还被这样堂而皇之的挂了出来?严格来讲,这也算是古董啊!

    掌柜的可是浸淫商道多年的人精,瞧着修颐一直盯着那军装不错眼珠儿的看便过来自动自发的给他做讲解员了。

    “这位先生可是在看那边那件军装?”掌柜的凑过来,小声的问修颐,这店里就修颐和谢铭谦两位客人,谢铭谦是常客,掌柜的自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修颐他不认识,但是修颐是谢铭谦带来的人,看着谢铭谦对修颐的上心劲儿,掌柜的也不能怠慢了修颐或是说话声音大了吓着他。

    修颐点头,抬手虚指那件军装,“就是那个。”

    “那件啊……那件其实不算是咱们铺子里的。”掌柜的端着还冒热气的紫砂茶壶虚着冒精光的小眼睛,“我也是听店里老人说的,那是个大军阀的衣裳,好像是当年被扔在铺子门口的。当时这铺子还是东家的,哪像现在都是国企了。说着衣裳啊,好像是当年小少爷从门口捡回来的。那会儿世道乱哟,军阀混战的,冷不丁的自家门口出现个军官衣裳,还是军服,那时候可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啊。”

    修颐没说话,静静的听掌柜的说往年的老黄历。

    “所以啊,东家怕惹上麻烦,就把这衣裳藏在家里了,就在自家卧室的樟木大箱子里。这一放,就放到了解放以后。等到后来国企改革的时候,咱们铺子也在里头,这衣服就是那一代的东家拿出来的。说留着也没用处,就挂在铺子里冲个门面吧,好歹也是那年头的物件了。然后啊,就一直放到了现在。往常可没有客人注意过这个,您好眼力啊!”

    “掌柜的,能麻烦您把那衣服摘下来一下么?我想拍几张照片。”修颐转过身来问掌柜的,神情很诚恳。

    这件衣服对于修颐来说,历史价值大过观赏价值。这是个孤本,修颐敢肯定现在世界上这件衣服也是独一份,不可能再有第二件。当年北洋军阀被打得全军覆没,高级军官大部分都是以战死告终,低级士兵也就跑的跑逃的逃了。

    在那个照相机一点都不普及的年代,也只有像袁世凯、张作霖等大帅级别的人才有照片流传于世。像是普通军官,尽管当年去照相馆照相是个奢侈事,但是他们也绝对有钱能付得起账,只是那些私照在历史的大河流里都全部遗失不见了。

    当年军阀之间的体制与规格就有很多据不可考的部分,这件军装正是一个突破口,甚至成为一个标志。

    谢铭谦是大客户,修颐提的这点要求掌柜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便指挥小伙计搭了梯子,从墙上把那身笔挺的军装摘了下来。

    正巧这时谢铭谦也回来了,修颐想着要照相的话还是拿专业点的相机照比较好,手机那点像素和单反比起来就是儿戏。

    “你车里那相机呢?还在不在?拿来给我用一下。”修颐想起来谢铭谦车里一直放着一个,也没见谁用,就放在后备箱里没人管。

    谢铭谦点点头,在倒是在,“拿相机干什么?”

    修颐直直那件军装,“我要照几张照片。”

    谢铭谦看他,“喜欢?”

    “有研究的价值。”

    “出个价,我买了。”谢铭谦跟掌柜的说,吓得掌柜的差点把手里的茶壶摔了。那可是上好的紫砂壶哟……摔坏好作孽哟……

    不过掌柜的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缓过神来之后就尽职尽责的说,“这个,谢先生,这东西是我们东家的,我做不了主啊。”

    “那就叫你们东家来谈。”

    修颐在后面拽谢铭谦,“你干嘛啊?没事买它干什么!”

    谢铭谦凑在他旁边说,“你不是喜欢么,我买回去给你挂起来看。”

    “谁说我喜欢了……”修颐小小的反驳了一下,但是他是真的挺喜欢的,这军装做的剪裁得当,笔挺有型,这么看着就觉得很帅了!

    男人嘛,总是有些热血因子的。就算修颐性子绵软,身体不好,也抑制不住的向往那热血的世界。

    掌柜的一见这真是大客户,赶紧去给东家大老板打电话去了。

    那件衣服如今也算是东家的家传之物了,他只在做不了主。

    谢铭谦和修颐又被请到内堂里喝茶了,白老头儿听说了这事也想过来凑凑热闹,但是手头有事走不开,就支了个小学徒过来在后头等着瞧,瞧好了好回去跟他学舌。

    修颐端着盖碗假装喝茶,实则掩着嘴,小声的问谢铭谦,“真要买啊?”

    谢铭谦挑眉,“老子说买当然就买。”

    “人家不卖怎么办?”修颐撇撇嘴,那是人家的家传之物,不卖给他们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出个好价钱给他,他为什么不卖?难道还留着炖菜吃啊!”这人,越发的胡说八道了。

    修颐翻个白眼儿给他,“人家家传的宝贝,凭什么就卖给你?就赚点臭钱。”

    谢铭谦摇摇食指,“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东家若是真当那件衣裳是宝贝,又怎么会这么堂而皇之的挂出来?那不是等着人来买么。”

    “人家不说是祖上就挂出来的么。”

    “啧啧,你听他这么说你就信,若真是宝贝早就放在家里保险柜里锁好了,哪轮的上让你瞧见?挂出来,不过就是为了等着冤大头来买而已。”谢铭谦得意洋洋的一通梳理下来,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那掌柜的这么说,不过是个说辞,为了给那衣裳抬抬身价罢了。”

    修颐嘲笑他,“你也知道是当冤大头来着?那你还要买?”

    “我买回来哄我媳妇儿,我乐意啊!”谢铭谦说着还伸手摸了一把修颐的脸,有点凉,但是手感真好。

    “胡说什么呢,谁是你媳妇儿啊,这么大的人说这没皮没脸的话一点儿都不害臊。”修颐狠狠掐他一把。

    谢铭谦被掐的呲牙咧嘴的,大部分当然是装的,嘴里还说着,“谁应着谁是我媳妇儿!你说谁是我媳妇?”

    “你……”修颐还想再说,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是两个人,想来是掌柜的和他那东家来了。

    “咳咳……”修颐赶紧坐好,又端起茶碗装模做样的假装正在喝茶,谢铭谦架着腿,右手拿着盖碗的盖来回来去的玩茶碗里飘着的茶叶,一副大爷样。

    ☆、32真·小婶婶

    待两人都各就各位摆好架势装得满脸真诚之后,便有一位中年人进了内堂,身后跟着的便是那掌柜的。

    谢铭谦和修颐起身,掌柜的跟在后面介绍,“谢先生,修先生,这位便是我们东家,”转身又跟他东家说,“东家,这二位便是要买军装的客人,谢先生和修先生。谢先生是咱们家的老客户了,一直是白老负责的。”

    那东家等掌柜的介绍完,便主动伸出手来分别跟谢铭谦和修颐握手,“您好您好,敝姓孟,单名平,您二位叫我孟平就行,多谢二位关照店里生意。”

    谢铭谦笑道,“孟老板,久仰久仰。这次真是不好意思啊,想买个东西,还要哦劳动孟老板亲自过来。”

    “哪里哪里,谢三少言重了,咱们做生意的,吃的就是这碗饭,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孟平身为这一代瑞蚨祥老板又怎么会不知道谢铭谦是谁,只是他一开始听掌柜的说客人姓谢,天下姓谢的何其多,他倒还真没往谢铭谦身上想。既然买主是谢铭谦,那这价钱可是不好办啊,不能出高了也不能出低了。听掌柜的的意思,这位谢三少买这破衣裳是为了讨旁边那位的欢心,既然是送礼,那价低了不好看,是打谢铭谦的脸;出高了又是坑人,被发现了也是一顿好说头,最后估计还落得里外不是人。

    总之,难办。

    这价钱多少,孟平心里真是没数,这是祖上从门口捡来的东西,说好听了是慧眼识珠;不好听就是小孩子家家随手捡回家的破烂。

    如今过了一百来年,当年的破烂也成了宝贝,不过他家这是白得的东西,总不好按时下的价钱算。

    “孟老板,我看您也是个敞亮人,我就不废话了,我看上了您铺子里的那件军装,您出个价,我就买走了。”谢铭谦也懒得跟他再客套,面子上做全了就行了,他那个性子,自然是要直奔主题的。

    孟平在心里盘算着,问,“您买那件衣服是要收藏还是……”他话没说完,留了一半,说成什么都行。

    谢铭谦撩撩茶叶喝了口茶,“自然是收藏了。”

    “既然如此,这个数谢三少意下如何?”孟平伸出手摊平手掌比了个“五”。

    谢铭谦刚想点头,修颐拉住他问,“五多少啊?五千还是五万?”

    这厅里不大,又一共就只有四个人,修颐说什么孟平自然是听得见的,“修先生,是五万,可是觉得贵了?”

    修颐仰着头算算,他也不太清楚现下的行情,只能估算个大概。这件衣服可以算作孤品,又是民国早期,甚至再早几年都能算得上是清末的东西,五万不算贵了。

    “五万就五万吧,怎么交易?”谢铭谦不懂行情,但是既然孟平知道他是谁,那他就不敢做出什么故意太高价位的事来,所以他给的这个价,应该是合适的,甚至可以说是贱卖了。

    反正这件衣服也是他们家祖宗白捡来的,如今卖出去还是凭白赚了一笔。

    “您跟我来,咱们去银台结账吧。”孟平站起来一伸胳膊,给谢铭谦引路,“掌柜的,去把那衣裳包起来吧,仔细这点儿。”

    “诶!”掌柜的应了一声,又过来问修颐,“您要不要也去看着?”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才是行家。

    “行。”修颐撂下茶碗,也跟着掌柜的出去了。

    现在这场景和刚才有些类似,也是谢铭谦去银台交钱,也是修颐站在这边和掌柜的一块看那身军装。

    掌柜的不放心年轻伙计毛手毛脚的,怕弄坏了衣裳,便亲自上阵把这一身军装叠起来,又抱上薄纸,放进纸盒子里,再套上袋子,“多少年了啊……自打我来这上班的时候这身儿军装就挂在那儿,年轻的时候也想过,什么时候会有个人出现把他买走,后来岁数大了,知道的多了,也就想着这东西估计就一直挂在那儿,没人会买。”掌柜的感叹着整好袋子递给修颐,“没想到今儿个竟遇上了有缘人,老头岁数大了,能见着它被买走也是见幸事啊!”

    修颐抱着袋子,轻声安慰掌柜的,“您放心,我会好好保存它的。”

    从瑞蚨祥出来之后已经过了两点了,看着这当空的日头,修颐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刚才在瑞蚨祥里头没事干喝了一肚子水,修颐现在一点也不饿,谢铭谦说去吃饭他也不接茬。

    谢铭谦正愁着怎么让修颐跟他吃点东西去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大哥。

    谢铭寒!

    他那万年不见人的大哥!

    工作狂到连家都不回的大哥给他打电话了!

    谢铭谦抖着手接了电话,只听那边一道十分冷冽的声音说,“老三,我到t市了,在去你家的路上。”

    说完就挂了电话,整个通话时间不超过一分钟,谢铭谦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这大哥……跟他说话能不能不像跟下属说话一样啊!明明小时候大哥他还没这么沉默寡言,偶尔还会摸摸他和二哥的脑袋笑一下啊!

    修颐见他接了个电话之后表情就变得很“狰狞”奇怪地问,“怎么了?谁的电话啊?”

    “我大哥……”谢铭谦闭闭眼睛说,“他到t市了,在去家里的路上。”

    “谢铭寒?”修颐有些不确定的问。

    “嗯。”谢铭谦点头,拉着修颐往刚才停车的地儿走,“回家吧,大哥已经在路上了,估计要在咱们之前到了。”

    修颐被他拉着走,一边问,“他过来干什么?不是说大哥很忙的么?”

    谢铭谦撇嘴,“谁知道,也许是有事过来顺道看看我吧。说起来你还没见过我大哥二哥啊。”

    “唔……”修颐被他一说才想起来,一会见了他大哥——算不上是见家长了?

    “薰子姊姊来么?”

    “不知道,大哥没说。”谢铭谦把军装袋子放到后车座上,“诶!别放后面。”修颐又把那袋子抱出来,“我抱着就行了。”

    “呵,还真当是个稀罕物件了。”谢铭谦绕到那边上车,“你乐意抱着就抱着吧,快上来,回家了。”

    “哦。”修颐抱着袋子上了车,把袋子放在大腿上系安全带,反手摸了半天也没摸着。

    谢铭谦倾身过来帮他系好,“坐好了,回家了。”

    本来以为只有谢铭寒一个人过来根本什么都没准备的两人,到家时却发现,不仅谢铭寒来了,上杉薰子也来了,还有就是他家那两只小的也来了!

    谢嘉墨、谢嘉路别再跑来跑去的了!

    谢铭谦一进门就听见了小孩子跑来跑去笑闹的声音,和修颐换了鞋拐弯进了客厅之后就看见谢铭寒和上杉薰子坐在沙发说说话。万年不开一次的电视正在播放动画片,两只小的也在电视前面玩得正欢。

    真是温馨啊……

    “大哥,大嫂。”谢铭谦过去问好,修颐有些拘谨的跟在他后面,不敢看谢铭寒,谢铭谦握着他的手说,“叫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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